虽然不知道躺平是什么意思,但“什么也不干”五个字元臧还是听的懂的。
“那以后怎么生活,你想过吗?”元臧说。
“之前的赏金差不多还剩一万两,放进钱庄里,每月可有近十两的利钱,还有,近来宗门的香火旺了不少,也能挣点香火钱了,生活嘛,以后应该是不用愁了,”朝颜对元臧说,“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不用操心别的。”
原来朝颜会错了意,以为元臧是担心他们以后的生计来源,想到自己真正的用意是杀了他,元臧这张用了数千年的老脸也忍不住微微一红。
朝颜看到元臧脸色有异,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继续说:“我们沧浪派虽小,但多一个人吃饭还是没问题的……”
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朝颜忙问:“难道你有什么计划?你要走了?”
元臧和朝颜一起经历过数次生死危急的时刻,别看元臧这人平时话不多,但那高大的身躯就算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就能让朝颜觉得安全。
这几个月天天跟元臧朝夕相处,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蓦然想到元臧可能会离开,朝颜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没有,”元臧说,“只是觉得以你的身手,可能会想出去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噗!”
听到元臧的话,朝颜忍不住笑出了声。
元臧挑眉,有点意外地看着朝颜,朝颜忍住笑意,说:“什么斩妖除魔,就我那点本事,能活到现在都是命大走运,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本身是不适合修炼的体质,还是不久前机缘巧合,在无回山附近的小镇上意外吞了一颗仙果……”
听到仙果时,元臧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什么仙果,那是他的妖丹好不好!?
“……然后力气就变的大了些,身体强壮了点,走路速度快了点,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别的本事了,之前能杀地虬和魇魔他们纯属侥幸,这样的幸运能有两三次已经足够,我可不敢拿命去冒险,以为次次都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反正现在咱们也有钱了,就在这山上过安逸日子,其实也挺好的。”
朝颜的一番话,却元臧为难起来,朝颜不愿出去历险,自己又没办法杀死他,那么要想拿回妖丹,就只能等他寿终正寝了。
原本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等就等了,几十年的光阴对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但问题是现在朝颜有妖丹护体,寿命不能和凡人相比,也不知道究竟能活多少岁……
不行,元臧的眼眸倏然变暗,必须让朝颜离开这里,他才有机会。
吃完饭,元臧收拾碗筷去洗,他站在水渠边,打量着这个由几间房舍构成的一小块安逸之地,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想到晚饭时朝颜信任的眼神,元臧心中还是很愧疚的,但是,若拿不回妖丹,他的实力就永远无法恢复,他不想跟刘宏小院里的流血事件相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等拿回妖丹后,他会给朝颜想要的生活,但不是现在。
在原来的世界里做苦逼打工人的朝颜没想到,来到这里后居然这么快就能躺平,过上向往已久的退休生活。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发愁三餐吃什么,然后在梧桐树下泡泡茶,躺摇椅上看云卷云舒,在山林间溜溜达达……
充沛的灵气滋养着沧浪山的一切,住到山上不过一旬,朝颜觉得自己睡眠好了,精神更足了,脸色也更红润了。
这天早上,他刚一出门,就看见庆梧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知在干什么。
“在看什么?”
朝颜伸着懒腰走过去,想起前天自己在这一片撒了些花籽儿,又问,“我的花长出来了吗?”
庆梧拿个小棍儿,正往墙上的裂缝里捅,边捅边说:“这里头有只蜈蚣……哦哦,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蜈蚣从缝隙里快速爬出。
“往哪儿跑!”
庆梧出手快如闪电,一下捏住蜈蚣,嚷道:“抓住你了!”
然后举起蜈蚣,得意地向朝颜炫耀他的战利品:“师兄,快看,好大一只蜈蚣!”
朝颜的注意力却不在蜈蚣身上,他盯着墙体上的裂缝,奇怪地说:“这里怎么会有条缝?”
随手捡起庆梧刚才丢掉的小棍儿向里探了探,缝隙居然还挺深,朝颜随即转到屋里,看到屋里墙面上相对应的地方果然也有道缝隙,看来那道裂缝已经贯穿了整个墙体。
朝颜心里的这份惊讶就别提了,这不是新房吗?这才建好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裂了?
等等!
之前没注意,这回朝颜留了神,绕着屋子边走边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乎所有的房间墙体上都有裂缝。
这些裂缝粗细长短不一,散乱地分布在墙体上,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哇啊啊啊!!
这是怎么回事?
朝颜感觉自己要抓狂了,他立刻向元臧的房间跑去。
元臧围着整个房子转了一圈,看完那些长短不一的裂缝后,面色凝重地说:“你不说我还没察觉,不过,你觉没觉得这房子似乎比之前矮了点?”
“矮了吗?”朝颜抬头看屋檐,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矮了两寸,”元臧站在门口,比划着自己的额头到门框的差距,说,“前两天我进门时还不会碰头,现在会了。”
“怎么回事?新建的房子怎么会这样?”朝颜说,“要不请李达回来看看?”
“这房子建的完全没问题,估计是山上灵气太盛,普通的建材承受不住这外溢的灵气,因此才会沉降开裂。”
“还有这种事?那现在该怎么办?有办法补救吗?”
“难。”
元臧摇头:“这些建材没法承受灵气,外力施加上去的话,只会加速房子老化的过程。”
补救那是不可能的补救的,不然他这些晚上天天不眠不休地施法,不就白忙活了?
“那怎么办?”朝颜问。
元臧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只能重建了,而且这次选材要慎重,最好是用上好的灵材。”
“上好的灵材?”
朝颜闻言心中打了个突突,之前建宗门时,李达也曾向他建议用灵材,只是这灵材乃汇聚天地灵气而生成,本就十分稀少,不比普通的材料随处可见,因此价格也是普通材料的数十倍。
就比如他们用来铺路的青石,换做灵材的话,一块就要上百两银子!
那上好的灵材的价格,岂不是更贵!?
朝颜几天前还自觉身家万贯,以后可以高枕无忧地躺平了,现在听到元臧这么说,他立刻感觉到自己距离破产,不,距离负债累累不远了。
美好的人生蓝图就好像阳光下的肥皂泡泡,刚刚在他眼前形成就迅速破灭了。
元臧的话让朝颜了无生趣地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还不肯死心的朝颜原本准备下山找李达给看看,这房子还能不能再抢救一下,没想到,屋漏偏逢连阴雨,他刚出门就狂风大作,铅云压顶,暴雨如注水般从穹顶轰隆隆洒下来。
新房子自然不怕雨淋,问题是朝颜这房子年纪虽小,却有个仿佛饱经沧桑的内核,外面下大雨,屋里到处漏水,小雨下的不亦乐乎。
这回可把庆梧给忙坏了,扑扇着翅膀,拿着盆到处接水,最后把家里所有的家伙什,盆,木桶,碗,水壶,茶杯等等能接水的东西全用上了。
一时间,整个沧浪派仿佛在开音乐会,雨水滴滴答答落进各种容器里,发出不同的声响,汇集在一处,如果乐观点的话,其实声音还挺好听的。
反正元臧听这声音像乐曲,而同样的音调传入朝颜耳中,却让他心烦意乱,不能安眠。
大雨下了三天,沧浪派经历了搬迁后的第一次真正的字面意义上的洗礼,所有东西都被淋的湿答答的,连大殿上刚塑好的泥塑祖师像都成了花脸。
其实元臧本想让雨再多下一段时间的,无奈之前为了弄坏房子消耗的法力太多,眼下力量不济,只得作罢。
雨一停,朝颜就急着去找李达,走在下山的路上,朝颜看到脚下青石原本锐利的棱角已经磨圆变的光滑,簇簇青苔从石缝中钻出,甚至不少青石上也出现了裂纹,并且深深陷进土里,看那样子,完全不像新铺上去的,反而像是已经存在了数年,被人踩踏过无数回似的。
李达不在北沧城,沧浪派建好后,他就回了老家钦阳。
钦阳在北方,朝颜马不停蹄赶去钦阳,把情况一说,将李达请了回来,这一来一回,又花了一旬时间,等李达赶到时,山路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李达吃惊地看着眼前一切,捋着胡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活了大半辈子,建房无数,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元哥说是因为此地灵气太盛,普通建材难以承受才导致的。”
朝颜听到李达的话,知道这房子多半修复无望,因此十分沮丧。
“也有可能。”李达说,“那道长打算怎么办?”
朝颜跟李达一起往山上走,叹息道:“没办法,只能重建,元哥说,用灵材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灵材嘛,”李达说,“你如果需要,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有上好的灵材,价格也相对便宜。”
李达话里的“便宜”两个字让朝颜登时精神一振,说:“还请指教。”
“道长可曾听过石郡?”
“石郡,没听过。”
“道长没听过也正常,但是像我们这些搞建筑的工匠们,却没人不知道石郡的,那里出产上好的灵材,而且价格比这边便宜将近一成。”
“一成?”
朝颜双眼发亮,一成听起来是不多,可是如果数额大的话,那就不少了,比如一万两的一成就是一千两,都够他们两年的花销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半山腰的沧浪派近前,整片屋宇看起来比起朝颜离开时又破败了不少,墙体上布满蛛网似的裂隙,朝颜看到,屋檐上有长草正随风摆动,为眼前的情景平添几分凄凉。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大殿后面烟尘滚滚升起,房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