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糊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朝颜用衣袖抹去粘在眼上的血迹,第一眼就看到元臧,元臧正静静地看着他,朝颜感觉自己仿佛陷进了那双漆黑幽深好似无底洞般的眼眸里,居然有些恍惚起来。
“我没事,”朝颜回过神来,强迫自己看向别处,扯起唇角说,“一点小伤,不要紧……”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和元臧现在的姿势,有点别扭,元臧几乎整个人都覆在他的身上,也多亏元臧身材高大,把他遮的严严实实的。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轻轻扭过头去,避免嘴唇碰到元臧的脸,说:“要不咱们先起来说话……”
元臧一动不动,朝颜这才发现,元臧有点不对劲,他的头软软地垂下,前额靠上朝颜肩窝,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朝颜伸手抱住元臧,想叫他,哪知他的手刚碰到元臧的背,立刻摸到了满手湿滑黏稠的东西。
是血!
朝颜的手有些发抖,慢慢向上摸,才发现元臧背后的衣衫已经全部被鲜血浸透。
“元哥!”
朝颜两手托住元臧的腋下,把他上身抬起,自己先坐起来,甫一坐起,他立刻看到元臧后背上从左到右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像泉水一般,从伤口中汩汩冒出。
“元哥!”
朝颜几下扯掉上衣,按在伤口上,想帮元臧止血,无奈那伤口太长,血流速度太快,朝颜的衣衫几乎瞬间就被鲜血浸透了。
“元臧!”
朝颜用尽全身力气按压,元臧却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一动不动任人摆弄,鲜血和着汗珠从朝颜额角滚滚落下。
“元臧!”
软瘫在地的元臧突然抽搐一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元臧……”
听到元臧终于有了动静,朝颜激动的差点流泪,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元臧咳着咳着突然笑起来,哇地吐出一口血沫,说:“大意了……”
他没想到刘宏居然如此狡猾,防护阵法后居然还藏着个血煞阵,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察觉不对,击破阵眼,恐怕这会儿朝颜已经成枯骨了。
不过,血煞阵可是幽冥血狱的阵法,刘宏一个紫袍斩妖师,屋内怎么会设置的阵幽冥血狱的阵法呢?
“别说话,”朝颜抽了抽鼻子,说,“小心伤口。”
“不,不要紧,”元臧说,“你怎么样,还累你受伤。”
“我就擦破点儿皮,”朝颜说,“不算什么,跟你……没法比。”
元臧眼神一暗,若妖丹还在自己身上,别说一个血煞阵,就是幽冥狱主亲至,在这里布置上幽冥血阵,也伤不了他分毫。
难怪那些家伙把他排到妖魔榜的后头,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现在的实力的确不如从前了。
还连累朝颜也受了伤。
看着朝颜脸上的血迹,元臧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实力不行的话,当真正的危险来临时,连自保都有困难,更别提有能力替朝颜选择死法然后再复活他了。
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妖丹拿回来。
“怎么?很疼吗?”或许是他看朝颜的眼神太过迫切,朝颜有点不好意思地错开眼,轻声问道。
“没事,很快就好了。”
元臧刚才粹不及防被击倒,晕过去一小会儿,没有及时施展法术疗伤止血,现在他已清醒,于是一个小法术丢过去,朝颜额上的伤口立刻消失,连被削掉的那一小撮头发都重新长了回来,而元臧自己背上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也立刻止血,迅速变浅消失。
“太神奇了!”
朝颜眼睁睁看着元臧的伤口完全愈合,忍不住惊叹,他盯住元臧的后背,觉得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里几分钟前还有一道险些要人命的伤口。
不过,既然元臧有这个本领,为什么不把自己脸上还有身上那些伤疤治好呢?
朝颜想着,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元臧脸上那些坑坑洼洼的瘢痕,元臧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这些伤疤治好?”
朝颜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毕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和苦衷。
元臧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慢慢起身,然而站直后身体却猛地一晃,差点又摔倒。
朝颜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失血太多,有些头晕。”元臧说。
伤口虽然好了,但是流出去的血已经流出,却不是一时半刻能补回来的。
“回头给你炖点汤补补。”朝颜扶住元臧向外走。
“等等,床下有东西,现在阵法已破,你去拿来看看。”
朝颜依言,在床下找到一个锁着的木箱,拿回来给元臧看,元臧伸手在锁头上一抹,那锁应手而开。
“哇!”
满箱的小银锭差点闪瞎朝颜的眼:“我们的赏金!”
八千两白银,一分不少,全在这个箱子里了。
院子里,庆梧盘脚坐在刘宏肥腻腻的肚子上,正往嘴里丢油炸花生米。
刚才的阵法爆炸搞得屋里一片狼藉,却没对外面造成任何影响,庆梧甚至不知道发生了爆炸,兀自开心地吃花生米,倒是被打成猪头的刘宏见他们两个居然好端端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你哪儿来的花生?”朝颜准确地抓住重点,质问庆梧。
庆梧:“……捡的。”
刘宏之前买的下酒菜里面有包油炸花生米,他被元臧踹飞后花生撒的满地都是。
“快丢了,说了多少次不能从地上捡东西吃!多脏啊!”
“我没直接吃,我把外皮剥了才吃的,不脏的。”
庆梧伸出手,让朝颜看他掌心里剥了外皮的花生。
“那也不行!”
“为什么?”
“……反正不能捡地上的东西吃就对了!”
“为什么,我剥了皮的呀……”
“呜,呜呜……”
俩人正争论着,一阵断续的哭声打断了他们的话,朝颜没好气地瞪刘宏:“你哭什么?”
“能,能不能,让这,位小道长,从我身,上下去,他太重,我快喘,不过气了……”刘宏的脸都憋成了紫色。
庆梧听到,正要从刘宏身上下来,却被朝颜制止了:“让他下来可以,你先写份供词。”
“什么供词?”
“你坑我坑的那么得心应手,估计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你原来还做过什么,都骗过哪些人,总共冒领了多少赏金,一一从实招来,不然的话,不但我师弟要继续坐你身上,我们也要坐你身上,看你这肚子又大又软,坐起来应该挺舒服的,比真皮沙发强……”
朝颜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忙改口,“咳咳,比那什么太师椅强多了。”
刘宏叫苦不迭,原本不想写供词,无奈身上的庆梧实在太重,朝颜又不依不饶,而旁边的元臧则虎视眈眈,他若不写这份供词,估计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朝颜把刘宏写好按过手印画过押的供词小心放好,扶着元臧,带着庆梧和装满赏金的箱子,一起离开刘宏的小院。
朝颜和元臧在前面慢慢走,庆梧抱着箱子,跟在后头边走边踢石子儿玩,过一会儿,庆梧问:“师兄,咱们怎么不找段大人帮忙?他在的话,刘宏肯定不敢贪咱们的银子。”
朝颜一笑:“没错,阿勰如果跟咱们一起的话,刘宏肯定不敢贪咱们的钱,但这样咱们就没法见识刘宏的真面目了,而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是真心把阿勰当朋友,既然这样,就不能借着他的身份去做事,不然就没法好好做朋友了。”
“哦,”庆梧似懂非懂地答应,“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准备把刘宏的供词交给贾大人,反正咱们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剩下的依法处置就行,嘻嘻。”
“你乐什么?”
“刚才打刘宏那一顿真是解气啊,打完全身都舒畅了,要是咱们把事情交给阿勰办,肯定会无聊的多。”
“嘿嘿,那胖子确实很好揍,身上的肉软乎乎的,打起来半点不硌手……”
地虬和司映的赏金共七千两,再加上魇魔的八千两,朝颜一下就从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变成了身家万贯的富人。
资金到位之后,沧浪派的修建速度更快,匆匆两月过去,新沧浪山下高耸的门楼立起,其后一条蜿蜒石路,直通半山腰的新宗门。
新宗门虽然只有一间供着祖师像的大殿和其后的几间厢房,但对于目前的沧浪派来说,是完全够用的,朝颜很满意,选了个吉利的日子,准备举行完开宗大典后就搬过来。
他们在村里一直住着也不合适,更何况村长还执意不收他们的钱,这样朝颜更不好意思长期住下去了。
开宗大典前两天,朝颜正在门楼前打扫,远远看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行至山脚,车上跳下一人,朝颜瞧见,扔下扫帚跑去迎接。
段勰见到朝颜快步向自己跑来,鬓发飞扬,眼角堆笑的模样,心情仿佛也随着朝颜的脚步跳跃起来,他挥手喊道:“小心,慢点!”
“来了!”朝颜跑到段勰跟前,问,“阿勰,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一起吃完火锅后就没见过段勰了,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身为未来皇位的继承人,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
“给你送礼。”
段勰说着,一挥手,钟成柏拉下罩在马车后的红布,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出现在眼前,石上“沧浪派”三个朱红大字笔力遒劲,洒脱飘逸。
“太棒了!”朝颜歪头欣赏那字迹,“这字真漂亮,谁写的?”
段勰凑到朝颜耳边,低声说:“我爷爷。”
“你爷爷,那不就是当今的皇……”
朝颜把剩下的话咽回去,说,“多谢,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放哪儿合适?”元臧手拿抹布从门楼后转出,打断两人的话。
钟成柏向元臧投去感激的目光,他觉得殿下跟这人距离有点过分近了,想打断又不敢,幸亏元臧及时出现,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朝颜左右看看,指着山门前一块比较显眼的空地说:“就放这里吧,阿勰你觉得怎样?”
“好,你想放哪里都行。”
也不用人帮忙,元臧一人举起那块足有千余斤重的巨石,稳稳地安放在山门前。
石碑放好后,朝颜邀请段勰:“上去看看?”
两人信步而行,山路周围满眼郁郁葱葱的林木,段勰夸赞说:“这里果然是风水宝地,灵气汇聚,万物滋生,欣欣向荣。”
“喜欢这儿吗?”朝颜问。
段勰点头。
“我知道你很忙,不过,如果你闲下来的话,欢迎你来这里,想住几天住几天,我随时扫榻相迎。”
听到“扫榻相迎”几个字,段勰面上露出些许羞赧之态,不自在地转过眼睛后说:“朝颜,眼下宗门已经建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具体的,”朝颜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心情十分愉快,“还没想好呢。”
“那你愿意加入斩妖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