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脊的剑伤使地虬不断翻滚挣扎,地面也随之震动不休,出现无数条蛛网般的裂缝。
朝颜根本站不起来,只好手脚并用,艰难地向师父爬去。
元臧暗中施法,地上的裂缝急速延伸,转眼就到了朝颜脚下,朝颜躲避不及,人一歪,哎呦一声跌进缝隙中。
他肩头的元臧心中大喜:终于成了!
然而元臧兴奋没过片刻,朝颜失去平衡,身体倾斜,他还没来的反应,已经从朝颜肩头滑落,向缝隙深处摔去。
“师兄!”
在元臧即将被黑暗吞没的一瞬间,看见头顶有黑影扑过来,庆梧收拢翅膀,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天知道像他这样的肥鸡是如何做到速度这么快的。
庆梧伸爪拽住朝颜的肩膀,拼命扇动翅膀,硬是把他从缝隙里给拖了出来。
确切地说,是拖了一半,把朝颜上半身拖到缝隙边沿之后,庆梧就耗尽了力气,和朝颜滚成一团,摔倒在地。
“谢,谢谢,”朝颜向前爬开几步,离开缝隙,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回头,一定给你买好吃的。”
“嘿嘿。”说起吃的,庆梧就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师父!”
朝颜终于爬到师父身边,看到师父那一下摔的虽重,但幸运的是没受伤。
“走走走!庆梧前面带路,咱们赶快走!”
朝颜招呼庆梧过来,吩咐说,“元臧,你也小心点儿。”
话说完不见有人回答,朝颜扭头看向自己的空荡荡的肩头,惊道:“咦?元臧呢?”
元臧向下坠落的时候,已知大事不妙,他趁自己距离朝颜还不算远,妖丹的力量还在可使用的范围内,急匆匆使了个法术,止住下落之势,把自己挂在了缝隙侧壁凸起的石块上。
还好他反应够快,他刚做完这些,就感觉到妖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已经不能再借用妖丹之力施法了。
外面还在地动山摇,伴随着地虬愤怒的吼声,不断有石块和泥土从缝隙中滚落,没有法力,元臧只能凭借本能和机警来躲避,几次险些被落下的碎石砸中。
情况相当凶险。
元臧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人族的谚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此时此刻用在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朝颜他们,应该已经逃走了吧,毕竟外面这么乱,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吗?
如果发现了,会……会回来找他吗?
如果是庆梧或者师父其中一个被拉下,朝颜肯定会回来找他们,元臧十分确定这一点。
可是,他算什么,在那些愚人眼中,他不过是一条丑陋的,面目可憎的黑蛇,与朝颜认识不过几天,非但没有给朝颜带来过任何好处,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甚至还……试图杀他。
他为什么回来找他?
当然是自己逃命要紧。
唉,还是别想了,或许朝颜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不见了。
性命攸关的时刻,求生的本能战胜了尊严和骄傲,元臧在内心深处,居然开始隐隐希望朝颜会来救他,虽然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不大可能的。
元臧艰难地向裂隙顶端爬去,眼见出口就在不远处,突然,一声“元臧”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外面地虬的嘶吼,地动山摇的轰鸣,断续飘渺的乐声,什么都声音比不上这简单的呼唤来的振聋发聩。
简直如同仙乐般美妙动听。
“元臧!”
朝颜趴在裂隙边沿,探身捏住元臧,将他拿起:“你果然在这里,还好找到你了。”
“你……”
元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是说你终于来了,还是说你不该来,怎么不自己逃命?
说不出的话哽在喉头,元臧怔怔地看着朝颜,漫天飞沙走石中,朝颜脸上身上沾满灰尘泥土,笑容却如同夏日般灿烂:“走吧,下山。”
说着又要顺手把元臧放在肩头,但是放到一半就停住动作,想到前车之鉴,还是塞进怀里保险,万一再掉了呢。
朝颜掀起衣襟,露出胸口一片光/裸的肌肤,元臧的目光从他上挑的锁骨上滑过,咳了一声,颇不自在地说:“要不,我缠你手臂上吧。”
“还可以这样吗?”
元臧顺着朝颜的手臂爬下去,身体蜷曲,在他手臂上缠了两圈,有点难为情地说:“好了。”
“嘿,你这个办法不错,以后都不用担心你再掉了,”朝颜抬起手臂满意地打量着,说,“这里太危险,咱们快走吧。”
元臧的内心却不像外表那样平静,隔着衣袖薄薄的布料,他清楚地感觉到朝颜身体散发出的温度,就像朝颜从地缝里把他拿出来的瞬间,从他掌心散发出的那股暖意般,直透心底。
元臧悄悄动了动身体。
他抬头看朝颜,朝颜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说:“师父和庆梧先走了,你可盘好了,路上估计会有点颠,别再掉了。”
不过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朝颜一声吼:“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前面不远处,庆梧像八爪鱼一样扒在师父身上,师父手里提着剑,正拼命挣扎。
庆梧看到朝颜终于回来,如临大赦,喊道:“我倒是想走,可师父死活不肯,非要斩妖除魔……”
朝颜看着疯疯癫癫的师父,真想给他跪了,现在是发疯的时候吗?
跑的稍微慢点,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庆梧喊:“师兄,别愣着,快来帮忙,师父的力气好大,我快抱不住他了……”
朝颜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故技重施,喊道:“庆梧,变身!”
“干嘛总让我变来变去的,等会儿师父看见,又想吃我了。”
“你变回原形,引师父抓你,把他带下山!”朝颜解释。
庆梧立刻反应过来,赞道:“师兄,你真聪明,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果然,师父一看到变回原形的庆梧,立刻把斩妖除魔的重任抛到九霄云外,提剑向庆梧追过去,喊道:“烤鸡!”
庆梧边飞边喊:“烤鸡在这儿,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周围倏然一静,在这一片诡异的宁静中,庆梧最后那句“来抓我呀”的叫声显得格外响亮。
地动山摇猛然停止,连地虬的吼声都听不到了,在这一片静谧中,之前虚无缥缈的乐声反倒真切起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朝颜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回头,看到地虬的头颅高高扬起,越抬越高,全身弓起,呈现进攻的姿态,而那双猩红的竖瞳则直勾勾地锁定师父。
朝颜立刻反应过来,大叫:“师父快跑!”
与此同时,地虬已经张开大嘴,露出森然巨齿,猛地向师父冲来!
“啊啊啊!”
庆梧大叫一声,扑进师父怀里,喊道,“我不是叫你来抓我,师父救命!”
师父完全没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把捉住庆梧,高兴的双眼放光:“撞羽朝颜,烤鸡!”
眼看地虬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朝颜情急之下,转身举起侧旁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向地虬狠狠砸去。
一声闷响之后,巨石砸中地虬脖颈,冲击力使得地虬的脑袋偏移,地虬这一下咬了个空,调转脑袋,看向朝颜。
看到那块石头真的砸中了地虬,连朝颜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想不到这沧浪第一式一旦融汇贯通,威力竟然这么大。
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地虬暗赭色的尾尖卷起一股劲风,携沙带石猛地向他砸过来。
看到那些如雨点般向朝颜砸来的石块,元臧在自己根本没想明白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手。
盘在朝颜身上,可以随时动用妖丹之力,元臧不过使了个小小的法术,就不着痕迹地把那些相对致命的石块移开了。
危机之中,朝颜仰面扑到在地,眼睁睁看着地虬的巨尾从自己鼻尖上方扫过,戾风刮的他面容扭曲,脸颊生疼。
地虬回头,再次向师父扑去。
朝颜大叫:“师父小心!”
师父完全没有察觉到即将逼近的危险,犹自高兴地示意朝颜看怀里的庆梧:“烤鸡!烤鸡!”
眼看地虬猩红的眼瞳距离师父越来越近,近到朝颜都可以从那双眼瞳里看到师父的背影,伴随着庆梧啊啊啊的惨叫声,地虬张大嘴,狠狠咬下,感觉这次志在必得。
没想到师父在最后那一瞬间突然飞起,从地虬牙缝里溜出,来到朝颜旁边,双手举起庆梧,得意炫耀:“烤鸡!”
不远处地虬的巨口合拢,却咬了个空,它的眼睛眨巴两下,完全没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之前的局面紧张到朝颜连呼吸都忘了,这会儿终于透出口气,然而危险还远没有结束。
朝颜扶着腰爬起,刚才摔倒时碰到地上的石块,现在整个后背一片疼痛,他嘶嘶抽着气说:“行,咱们山下去,我给你烤鸡。”
师父闻言,笑的十分开心,附和说:“烤鸡!烤鸡!”
烤鸡吭吭唧唧窝在师父怀里,翅尖抚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不远处的地虬反应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冲来。
朝颜一把抓住师父手臂,说:“师父,你带我飞下山,我立刻给你烤鸡。”
师父嗯嗯点头,嗖一下凌空而起。
朝颜原本没指望师父能明白他的话,可没想到,这一次师父居然听懂了,真的带着他飞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朝颜一下子叫了出来。
最开始猛然升空带来的不适过去之后,朝颜向下看,发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悬空飞行,他的脚下就是面目全非的沧浪山,沧浪派的屋宇全部坍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整个山峰崩塌开裂,泥浆遍地,到处都是滚石断木,再不复从前的空灵隽秀的模样。
这种悬空飞行的感觉,有点爽,可也是非常恐怖的,脚下毫无凭籍,一副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
真是太刺激了。
还好很快就到了山下。
踏上坚实土地的那一刻,朝颜双腿发软,差点给师父跪了。
“烤鸡!”师父把庆梧塞到朝颜的鼻尖下面。
“行行行,你等着啊。”
朝颜接过庆梧,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
明亮的月色下,能清楚的瞧见地虬宛如一道暗赭色的血线,从山上蜿蜒而下,所过之处,开山裂石,泥土飞溅,巨石翻滚,树木成片倾侧倒塌。
糟糕,地虬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