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象放进冰箱里 第12章 第十一章

酒足饭饱后，导游站起身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注意听他讲话。

“欢迎大家来到月球基地，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在基地内随意探险，我这里有一本安全手册，发到大家手机上了，请熟读，明天集合的时候我还会给大家念一遍的。还有，如果在逛基地的过程中看到奇怪的按钮尽量克制住不要按。不想逛基地的朋友们可以去大厅那边看球赛，有想玩桌游棋牌的朋友也可以来找我，楼上还有活动室可以打桌球，健身，基地地图在电梯和楼梯口都有。大家今天发现的新奇的东西，我明天会为大家一一介绍的，祝大家玩的开心，今晚好梦。”

杭昭因为要跟管理员李韬一起住，所以自然地就黏在他身边了。

基地一热闹，李韬也没心思看球赛了，他跟杭昭搭讪道：“你叫什么来着？”

“杭昭，杭州的杭，天理昭昭的昭，日字旁一个召唤的召。”

李韬：“我姓李，木子李，韬光养晦的韬。你一个人来的啊？”

“是啊。”

“那你胆子挺大，我搁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晓得在家打游戏。”

杭昭好不容易从冷冻中醒过来，他这种死过一次又孑然一身的，就很想探探世界的边界，他避重就轻地说：“我还没打过现在的游戏，不过我觉得书也挺好看的。”

“什么书？”

杭昭从背包里掏出来那本巨厚的《AI仿生人发展史》，把李韬吓了一跳。

李韬：“这什么？新华字典？你怎么把这么厚一本书带上了月球？”

杭昭：“……感受一下知识的重量。”

李韬：“那它在月球可不怎么重。”

杭昭：“……确实哦。”

话题到此为止，两个人尬住了，沉默了大概十秒钟，李韬说：“你看到哪儿了？”

杭昭：“才刚刚开始看，一起吗？”

李韬：“别别，你放下那本书！我是想说，你知不知道有一部关于莉爱雅的电影，评分还不错。”

杭昭：“不知道……”

李韬：“那要不要一起看？”

杭昭：“好啊！”

杭昭体验了一把全息电影的刺激。他像是个幽灵一样站在场景里，忍不住摸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楼梯扶手。

背景音乐若有若无地环绕着场地，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旋转楼梯上跑下来一个卷发小女孩，她手中牵着布偶小熊的一只脚，倒提着它。

此时杭昭身后的大门打开了，杭昭回头看向门口，进来一个男人，还在打电话。

“……他们还在垂死挣扎什么？”他皱紧眉头，不耐烦地对那个小女孩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在管家的簇拥下走向了餐厅，他的话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带着真实的怒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再给你24小时，如果你不能拿到布鲁手上的股份，那你也不用干了。”

卷发的小女孩抿着嘴，不知怎么的眼睛里含了泪，她把小熊抱到怀里，在男人的渐行渐远的声音里很小声地发音:”papa...”

画面旋转了一圈，但还是一样的场景，卷发的小女孩头顶的金发被拉直了，已经变成了娉婷的少女，从打开的大门走进来，这次换成那个打电话的男人站在楼梯上等她，他的鬓角染上霜白，眼下疲惫的眼袋被纵横的皱纹割裂。他手上拿着一张成绩单，上面画着满满当当的红叉，右上角一个大大的5分。

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充满愤怒，但是声音变得沙哑了很多：“你的成绩是怎么回事？”

少女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莉爱雅！”男人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把这张纸用力地朝地上扔去，但它轻飘飘地在空中优雅地完成了好几个空翻，“如果你还想继承家族的头衔和财产，就给我立刻把成绩提到年级前10，我有办法让你上哈佛。”

莉爱雅轻蔑地笑了，竖起中指面向男人：“去你的头衔和财产。”

她转身，走出了那个大门，然后奔跑了起来。

场景和她的脚步同步，然后像是进入了一个通道，极快地转进了一个简陋、肮脏的小房间内。

莉爱雅坐在床上，一堆脏衣服中间，房间很黑暗，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光自下而上映亮了她的脸，仿佛只有这张脸悬在这个漆黑的房间正中，令人感到恐怖的孤独。

莉爱雅正在阅读一个公司的立项书。这家公司的防火墙垃圾到让人难以置信，她轻易地黑了进来，甚至可以动动手指挪走他们账户上的所有流动资金，但她却在公司的内网上闲逛了起来，看着这份立项书，逐渐两眼放光。

这个网络安全一塌糊涂的公司，居然想做智能机器人，他们没什么钱，立项书却意外的写的不错。虽然从现金流看，离倒闭不远了。

她顺着IP定位到了这家公司地址，然后冲到了他们前台：“嘿，我想和你们的经理谈谈。”

前台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在接一通推销电话，他看着莉爱雅，对电话里的人说：“先生，如果您不能说出您要找的人的姓名，那欢迎您下次再来电，我现在正有事要忙，再见。”

“这位……”他迟疑地看着这个明显过于年轻的女孩，“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莉爱雅从包里拿出打印的立项书，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你们这个垃圾公司，有意愿再招一个垃圾工程师吗？”

这个忙的焦头烂额的男孩，正是后来非常出名的AIYA公司CEO雅各布。此时他的公司初创，资金也不够，还没招到足够人手，一个人身兼数职，勉强把公司运营了快六个月，差点被莉爱雅一锅端了。此时的雅各布即使觉得非常不靠谱，也不得不在威胁中聘用了莉爱雅做总工程师，兼职公司信息安全员。而他自己从总工程师的职务上卸任，更多地投入到公司运营事务中。

莉爱雅在把自己写的程序装到机器人身上以后，看着它运行，两眼发亮，说出了那句话：“这些东西才是理想的人，只要通上电，它们身上就能源源不绝地产生不会冷却的爱。”

四周的黑暗渐渐漫上来，把莉爱雅吞噬。空中悬浮出一行字——

十年后。

光线渐渐勾勒出一个颓废蹲在地上的人形。莉爱雅的金色卷发乱糟糟的，她手上捏着一个空酒瓶，脸埋在臂弯里。

AIYA公司的第一批机器人已经上市，广受好评，但莉爱雅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对现在这批产品并不满意，但要她说出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她说不上来。

她蹲在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此时实验室里进来一个人，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脸有点方，看着十分敦厚。

“莉爱雅，”他说，“这次的庆功宴你才是主角，你怎么还在这里？”

莉爱雅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是生物学教授，是机器人设计阶段请的顾问之一，名叫乔治。

莉爱雅指着角落里安静呆着的一架机器人说道：“它是个笨蛋！毋庸置疑的笨蛋！”

乔治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台机器人：“在我看来，它是一份交给上帝的挑战书，已经相当完美了。”

“不，不是的，”莉爱雅扯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我们对它做的是不停地调试，无止尽的调试，我做了无数个框架，我们想用有限的算法应对无限的问题，但它永远会遇到新的问题，我知道这样的东西，绝不是我想要的！”

“莉爱雅，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创造和人类一样的机器，但你为什么不看看，你的身边明明都是人类啊！他们支持你，爱着你，为你的才华折服，为什么不看看他们呢？”

莉爱雅抬头看着乔治，眼神和十几年前下楼梯的那个小女孩重合，是被挫折的期待，继续否认道：“不，不一样，我会做出来的，我必须做出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手抓住乔治的肩膀，目光疯狂：“告诉我，机器人和人类的区别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