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世界的另一端,一间不知道位置何处的房间里,无数电子指示灯的光线把昏暗如夜的空间,点缀得宛若星空。
在“星星”包围的中心,一个男人坐在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来自威士忌的消息,“嘁”地一声发出冷笑。
男人面容有些削瘦,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虽然他有一头有些许变异的北欧血统基因带来的深红色头发,但他的面孔和身材,却是典型的东方人特征。他的五官温和得近乎秀气,看起来还流露了几分刚出校门的学生气,仿佛天真而无辜。
不过倘若近距离观察他,男人身上那种典型的,常年累月加班提炼出来的成熟社会人特有的气息,却不会让人真的将他看作才出象牙塔的菜鸟。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而轻巧地跳跃着,回复威士忌挑衅式的试探。
【我没有权力干预你。如果BOSS问起来,我不会替你隐瞒。——Bitters】
【足够了。——Whiskey】
屏幕上几乎瞬间就跳出威士忌的回复,似乎对方早就等待着他的这句承诺。
男人就知道威士忌会满意这个回答,毕竟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加入的可能。他的立场只忠于BOSS,不主动报告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不过……没人喜欢被人揭伤疤。
脑中闪过某个被锁在意识深处的血腥片段,男人闭了下眼,再睁开,眼底满是霜一样的冷色。
【你不会不知道后果,为什么要这么做?有必要吗?——Bitters】
这一次,回复他的是对方直接接入的电话。
“你怎么不去问BOSS,为什么要坚持留在日本?”
扬声器里威士忌发出的声音,慵懒中透着深深的不满:
“你也知道上次BOSS差点遭遇车祸的意外,正因为完全是意外,那里更不安全。日本的极道势力多得像臭虫,不灭掉一半,我没法安心。何况组织在日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Gin就是个死脑筋。这次要是抹掉几个极道帮派,还能借势扩大组织在日本控制区域,不是一举两得么?”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男人不为所动。
对面这位被北美地下世界称为“暴君”的同仁,人们往往只注意到他的暴戾,却忽视了他作为“君”的属性——作为组织北美分部的首领,这位向来深谙如何从目标的利益角度说服目标改变观念,进而达成目的的语言魔法。
“我相信你没撒谎。我也相信,你没完全说实话。”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表相似,是一种内敛的性格也掩盖不住年轻活力的清亮——但不知是否是错觉,又似乎隐约渗着一丝丝挥之不去的阴冷。
通讯那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电脑屏幕上,一个带着警示标记的对话框弹出。
[拦截到新消息1条,来自重点标记人物A!]
红色警示文字在屏幕上出现又消失,随即一条文字讯息填入了对话框中,信息落款和收件人显示,这是由组织名义BOSS乌丸莲耶回复给朗姆的消息。
男人不急不徐地编辑了一条新的信息,替换掉原本这条,再发送至远在日本的朗姆的手机中。做完这个工作,他也没有催促威士忌。他很有耐心。
因为,想要他保持沉默,当然是有代价的。
终于,扬声器再度响起:
“好吧,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点私心,或者说一点好奇心。”
他听着声音甚至能想象,威士忌那似乎满不在乎的、轻快的表情。
骗子。他想,在他面前浪费演技给谁看?
“一直以来我不明白的是,BOSS他为什么……不会生气?”
男人无语,很没形象地朝上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停药很久了?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毫不客气地嘲讽。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边的威士忌像是被某个敏感词扎到了痛脚,也可能是终于意识到和男人说话套着假惺惺的面具没有意义,语气带出一丝不知针对谁的恼火。
“收起你的虚伪,我不信你没有过疑问!”
“但我不会每个疑问都想要答案。”屏幕的光亮在男人的眼底映出两点冷光。
“我不这么认为。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危险。”威士忌的声音迅速又恢复了冷静,“愤怒是七罪,是人的**反应。人会因贪婪而愤怒,因嫉妒而愤怒,因傲慢而愤怒——但与此同时,也会因爱而愤怒,因善良而愤怒,因信任而愤怒。”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和着车载收音机里发出的电台女主持略带沙哑的性感音色,有股说不出布道般的魔力。
“愤怒源于内心的在意。在意金钱,会因为物质损失而愤怒。在意公义,会因为世间不公而愤怒。在意自尊,会因为遭遇轻视而愤怒。
“我们都知道说什么会让彼此愤怒,因为你我很了解对方,我在意什么,你在意什么——可是,什么又是BOSS内心真正在意的呢?我从来没看明白。
“不,这个说法或许不准确。应该说,他确实会生气,但从来没有真的愤怒过。这难道不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吗?”
“……所以,你因为BOSS没有愤怒而愤怒,明知道BOSS一定会惩罚你还故意试探?”男人下意识地捂住胃,仿佛那里又在隐隐作痛。他慢慢地,慢慢地吐掉一口浊气,才轻声道:“你的脑子是忘在纽约的下水道了,还是组织在北美快要统治白宫了,所以才闲得浑身发痒?”
“我认真的。”威士忌没有对他的毒舌表达不满,反而强调道:“我只是想知道,BOSS到底想要什么?对于他自己,而不是对于组织。”
“那重要吗?”
“你不好奇么?”
“我好奇,但就算不知道,那重要吗?既然——他满足了我想要的东西,那么我献出我的忠诚直到死亡。”
“听着,你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玛格丽特的说法根本不可靠。你,你们都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男人的声音无比冷静。而对方却突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隐约的电台女声还在沙沙发声。
“可在我看来,他每过一天就赚一天,想做什么,只要是他下命令我就执行。就这么简单。这是我们唯一能掌握的东西,其他的,又何必想那么多?”
他无情的论调被对方无情地,毫无预兆地切断了。
对同僚这种没礼貌的态度,男人眉梢都没动一下,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因贪婪而愤怒,人类总是学不会知足。”他模仿着威士忌的语气,轻声自语。
男人的目光落在桌上被推到角落的一个木头相架,里面夹着一张当中一人被抠成空白的全家福。照片背景在一座宅邸的门口,虽然有些模糊,但能看出大门边上的门牌刻着日文汉字:入江。
“还能在意所在意的,所在意的还存于人世,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但又何尝不是我的不幸?
晋江又双叒叕登不上,折腾了半天才更新成功QAQ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第 7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