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有了冬天萧瑟的味道,对年长者来说更像岁月的考验。
皮斯克站在一处停靠着私人游艇的码头边,裹紧了厚厚的大衣,将领子竖起。在他这个年纪,最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时间如此有限,莫过于他发现自己急剧下降的忍耐力。比如说,他已经忍耐不了气温变化给身体带来的负担。
皮斯克自认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至少年轻的时候,隐忍和克制几乎成为他的本能。这其实与别人对他的印象相反。所以人人都爱的皮斯克先生,唯独同朗姆不对付,因为朗姆揭破了他表里不一的本质。
虚伪,这是朗姆对他的评价,而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谁不虚伪呢?那些年他按照乌丸莲耶的吩咐周旋于上流社会的官僚和财阀之间,看尽了那些个高贵得体的先生女士们面具之后无耻下流的真实面目。如果他不懂虚伪,不把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下来?
这是他讨厌朗姆的第二点。明明他们出生相近、来历相仿、身份相同,偏偏这家伙总是毫无顾忌地表现自己,而他却只能依靠忍耐的方式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没办法,这是他自幼经历教会他的生存法则,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皮斯克出生于一个极为显赫的大家族,却只是一个不名誉的私生子,连家族姓氏都不配拥有。如果不是他擅长忍耐,忍耐围绕自身的恶意与欺辱,忍耐一切恶劣的环境,忍耐心中盘踞的**,将自己塑造成人人都喜欢的样子,他可能甚至无法顺利成年。
最终他的忍耐让他在家族中获得了一席之地,直到他被父亲送给了乌丸莲耶,他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姓氏,代表着家族的承认。
那时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当然不止一个。他们作为家族的代表参与乌丸莲耶的秘密计划,一旦出现问题,他们也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这样就算将来因为计划失败造成的损失,也不会对家族产生太大影响。他也因此,成了组织建立时的初代代号成员。
朗姆同样如此,他虽然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加入组织,但在他还是个少年时,就已经出现在了乌丸莲耶的身边。
皮斯克与他相差了十来岁,起初并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只是隐约意识到组织BOSS乌丸莲耶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那时的皮斯克已从第一代代号成员中脱颖而出,晋升为组织干部,甚至有段时间曾以代言人的身份,代替不适合露面的乌丸莲耶与组织核心人物接触。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也是他这辈子到达过的人生最顶峰了。他不需要再向赐予他姓氏的父亲弯腰,不需要再对同父的兄弟姐妹低头,甚至连曾经无比看重一度当作毕生追求的家族姓氏,他都可以不需要了。
他仿佛有很多朋友,到哪儿都受到欢迎,即便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愿意听他说话。他长久坚持的隐忍和自我克制,在组织建立之初呕心沥血甚至可以说舍生忘死地付出,终于回报给了他财富、地位和尊严。
那么,是什么时候,一切开始改变的呢?
一阵冷风吹来,吹散了连绵的思绪,皮斯克反射性地瑟缩一下。心头忍不住涌起自嘲,大概真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最近他似乎总是忍不住回忆起过去。
皮斯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从兜里拿出一只银色合金外壳的打火机,“叮”地一下弹开盖子。
这只扁平的金属打火机看起来有些年头,外观平平无奇,更没什么特别的花纹,只在底部刻了一组编码。对于一些熟悉枡山宪三平时奢侈做派的人来说,看到这只打火机他们或许会感到疑惑。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镶着碎钻或是黄金外壳的打火机,才符合这位枡山董事长的品味。
不知道是不是齿轮过于陈旧的关系,皮斯克试了几下都没能打出稳定的火焰,只看到冒出的火星。
就在这时,另一只打火机伸到他跟前,为他点燃了香烟。
“您还在用这只打火机吗?”来人收回手,低沉的嗓音意外地温和。
皮斯克抽了两口,喷出一圈白烟,抬眼看向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头浅金棕色的短发,以及一副不好惹的长相。薄款的黑色毛衣和长裤,勾勒出他饱满又紧绷的肌肉线条。
这是一个白人男性,也许三十,也可能四十,属于这个人种特点的老成长相,令人难以判断他的真实年龄。但他站立的姿势和气质,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人们对职业军人的刻板印象。
不过他站在皮斯克面前时,如同归鞘的刀刃,收敛了一切锋利的气息,变得平凡起来。
“它看起来坏了,为什么不换一个?”
“那就替我修好它。”皮斯克随手把打火机抛向男人,“它是你送给我的,你得负责。”
男人伸手接住,拿着打火机看了看,手指摩挲着底部那组久远记忆中熟悉的编号,露出一丝怀念之色。“我再送您一个新的吧?”
“不,我习惯了它的手感。”皮斯克一脸严肃地拒绝,“除非你给我一个一样的。”
“可是我退伍很多年了,他们不会同意专门为我定制一个早就被淘汰的纪念品。”男人有点无奈地说。
“这是你的问题。”皮斯克板着脸道,下一秒忽然扬起嘴角,大笑着张开手臂与他拥抱。“真高兴又见到你,Irish!”他拍了拍男人的背,“我们有一阵子没见了吧?”
“是的,有一年多了。真抱歉我迟到了,您等了很久吗?”代号爱尔兰威士忌的白人男子,那张不好惹的面庞少有地绽开一缕真心的笑容。
“不到五分钟。”皮斯克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着他,“路上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就是摆脱一些小虫子多花费了点时间。”
皮斯克微微皱眉,“是Brandy那个小鬼?”他并不知道自己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和朗姆如出一辙地相似。
“是MI6的人,不过也有可能是Brandy搞的鬼。”爱尔兰却不会用这样的语气称呼这个代号。
即便他没有屈服于对方,这些年他带着一支队伍近乎独立于欧洲分部之外,但他从来不会轻视这位年轻的组织干部。至少他认识的那些曾经真把白兰地当作“小鬼”的家伙——不论敌人还是组织内的人——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他只会耍这种小伎俩。”皮斯克不以为然地发出一声鼻音。他叼着烟,给爱尔兰递了一支,“要是换了他的父亲,我大概会劝你不要反抗。”
因为没法确定朗姆确切年龄,这里是私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2章 第 2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