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光明噎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满。
自从成为长门建设的社长,他已经很少遇到这样的怠慢了。但这里是迹部家的游轮,能在今天登船的大都是迹部家的客人,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设计师是谁请来的,他也不好随意显露脾气。
长门光明干咳一声,掩饰住心里的不快,瞧向一旁看画看海看舞台演出,就是不肯看他的小男孩,放缓语气继续尝试说服:
“小朋友,你能帮我和如月峰水大师传个口信吗?我家里长辈的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我想请大师画一幅富士山送给他,希望让他心情好起来,只要你能做到,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
“光明!”一个留着长直发的年轻女人匆匆赶来,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干什么?别为难人家了,如月大师不会答应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长门光明转过脸,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焦急的表情,争辩道:“康江,不是你说爸爸喜欢他的画吗?只要能让爸爸高兴,不论多少钱我都愿意——”
“这不是钱的问题!”长门康江无奈地再度打断他,挽住他的胳臂叹了口气,眉眼却溢满了感动的温柔,轻声劝道:“你的心意爸爸都知道的,不需要这样。哎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嘛……”
巽夜一看着男人不情不愿地被妻子拉走,耳边传来工藤新一不屑的哼哼:
“啊咧咧,这个叔叔嘴里没几句真话,我看起来那么好骗吗?这是不是大人的傲慢?”
“虽然我认为他确实没你聪明,但你这样的说法,作为大人的我却觉得这是小孩子的傲慢呢。”巽夜一慢慢吞地道,看着工藤新一不服气张嘴就要反驳的表情,嘴角微扬,“不过我不介意聪明小孩的‘傲慢’。”
真小孩的傲慢至少带着天真,那些披着小孩壳子的假小孩就不可爱了。在这个念头升起之时,他想到的并不是吃了药变小的伪装未成年们,而是曾经担当他的引领者的那人稚嫩的面孔。
“我才不是小孩子!”工藤新一扭头,露出发红的耳朵,嘴里嘀嘀咕咕道:“我十一岁了……”
这边小小的骚动显然被周围甲板上原本看演出的其他宾客注意到了,一些窃窃私语随着风吹入巽夜一灵敏的耳朵。
“那就是长门家的二女婿?入赘的那个?”一个声音提问道。
“就是他,今年成了长门建设的社长。”另一个声音回答。
“长门家将来真的会让他继承?”提问的人显然很讶异,“不会吧?”
“我也觉得不会。”第三个人的声音加入进来:“他还只是长门建设的社长,又不是长门集团的董事长。”
“长门家不是还有长女和长子吗?而且长门道三先生才六十出头,很多大企业的社长七八十岁都不一定退休呢。”
“我听说道三先生前段时间身体有恙,被要求静养,已经两个多月没怎么露面了。他家的长女信子小姐一向没什么作为,又不肯为了家族联姻。长子秀臣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这么多年就没几个人见过他。如此算下来,也就这个入赘的女婿还有点用了。”回答的人言辞凿凿,似乎消息很灵通。
“这种连一幅画都不敢自己去求的人,长门家真由他当家才糟糕吧。”第三个人却轻笑着嘲讽道,“我看,不如让那位不敢见人的大少爷早点成婚,子女都不争气,现在培养孙子还来得及。”
“嘘,这么说就不礼貌了。”提问的人提醒道,但又不反对他的观点:“不过长门家确实没落了。当年在关西,长门哪怕不能和大冈家相提并论,也是极为显赫的名门。”
“没落的岂止长门,以前和长门齐名的那些姓氏,能维持原有的地位已经不错了。像四井家,连自家的集团都被收购了。”兴许是在熟人面前,第三人说话完全没什么顾忌。
“难怪今天没见到四井家的小姐。”提问者感叹道:“我还在想呢,往常这样的宴会,她那么爱出风头的人,怎么也不会错过吧。”
“四井集团这些年确实大不如前。”消息灵通的那位接口道:“我记得荣作先生当家的时候,连内阁大臣都曾是四井的座上宾,有交情的议员更是数不胜数。谁想到现在,眼看四井被外国来的财团收购,也没见国会有哪位议员出声反对。”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至少四十多年前了吧?”第三人的语气有点不以为然。“那时我都没出生呢,但过去再荣耀也都过去了。”
“也不都是这样吧?”提问的人弱弱地反驳,“像常磐、白鸟、富泽,依然是令人景仰的名门。常磐和众议院往来密切,白鸟在警界有不少人脉吧?”
“你没听说吗?常磐集团爆出向西多摩市大木议员行贿的丑闻,原本被看好的候选议员常磐荣策,受到影响支持率暴跌,选情急转直下。常磐背后真要有这么大能量,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局面?”第三人语调带着轻嘲,显然有种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心态。
“但我怎么看如月大师心情挺好的样子?”
“……我实在不知道这位大师心情好和心情不好,脸上的表情会有什么差别。”第三人语气颇有点不可思议,反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刚才还给那个小朋友画了一幅速写,不是吗?”
“就算如此,和常磐有什么关系?”
消息灵通之人的声音抢先回答:“因为这次被爆出行贿的是常磐集团的执行董事常磐美绪,据说原本是最有希望的下任董事长人选。而这位美绪小姐还是如月大师的弟子,如果不是她的兄长出了事故,她应该会成为一位新生代的日本画家。”
“啊,所以说,今天常磐家也没来么?”
“会有人来的吧,这种时候更需要寻求支持不是吗?”
第三人这时笑道:“就是不知道需要支持的是常磐美绪,还是常磐荣策了。虽然都姓常磐,但隔房的叔叔和侄女,听起来就不是一条心呢。”他故作暧昧的语调带着说不出的内涵。
巽夜一正好整以暇地听着别人聊豪门秘辛,眼前突然晃过来一个人影。
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脸长眼睛小,偏偏眉毛很粗,不丑却也实在无法用正面修辞夸赞。不过他留着半长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白色的T恤外还套着一件网格工装马甲,多少带了点艺术生的气质。
年轻男子扯了一个尽量和气的微笑,没有看巽夜一,而是对着工藤新一道:“小朋友,你认识刚才找你的叔叔吗?”
“不认识。”工藤新一看了看他,反过来用天真的语气问:“叔叔,难道你认识吗?”
“我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那可是长门建设的社长,长门家族的女婿呢。”男子摆摆手,又一脸担忧地道:“不过刚才的事,你最好和你的父母说一声,小心被长门家找麻烦。”
“哎?为什么?”工藤新一不解地问,他有点好奇对方突然找上来要做什么。
“我可是听见了,那位长门光明社长要求你去找如月大师给他画画,对吗?”
工藤新一刚要回答,巽夜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忽而出声道:
“这位先生,你问这孩子问题,为什么还要录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