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计划：M&C调查报告 第2章 K的医生

第二章 K的医生

Tom带了一位金发女郎来，这与我的预想不符。Tom介绍说，Diana是K的心理医生。他们告诉我，Diana医生通过催眠术发现K脑海里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段记忆来自三千年前的地球记忆碎片，像是有人故意移植给K，以致于K缺乏安全感，待人防备疏离，很难建立良好的亲密关系。

我理解，在这座小岛，中文是稀缺资源。会有人花大代价，植入芯片，获取古老的知识。但我不认为K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是，也没有植入芯片的能力。

我觉得窒息，饮了一杯水。

Tom拿出有关K的原始资料，证明K的确是身份不明的孤儿。Diana拿出了K今年的就诊记录，我看着影息中的K，再一次震惊。一向坚韧的K，竟然有这么脆弱易碎的时刻。

我问Diana, “K是骄傲的人，因为种种误会，她怀疑自己是奴隶。怀疑我的家族禁锢了她的自由。怎么在不伤害K自尊的前提下，让K认识这个世界的真相？”

Diana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们暂时不能那样做。围绕K的谎言构造了六年，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流落他乡，认为自己是外来客。一旦她坚信的世界观崩塌，她也会精神崩溃。”

Tom点头表示认同，“你们的婚礼，是Jason用K不存在的家人威胁了她。她现在应该对我们都充满了防备。但我知道，K是喜欢你的。Catherine, 我想请你不要放弃她。她对我们来说很珍贵，一旦她失去了价值，爸爸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她。”Tom似有所指，“Catherine, 你也要好好学习中文。我们家族与北陆的贸易，需要一位可靠、有能力的人挑起大梁。这个人不是我，也绝不能是Jason, 如果你做不到，爸爸会再为你寻找一位合格的助力。”

“Diana,”

是K的声音。我站起来，回头去看。她就站在楼梯上，笔直笔直，似乎听了我们的对话，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

“跟我来书房，我们需要好好谈一次。”

K没有看Tom, 甚至也没给我一个眼神。她说完，就走了。Diana起身，歉意地看了我一眼，就上了二楼，追着K的身影而去。Tom给了我一个笑颜，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惬意地歪在沙发上，品尝着凉白开。

凉水入口，Tom尴尬地笑了笑，他放下杯子，又端起咖啡，与我闲聊，“K是个坚强的女人，好奇心重，理性占据绝对主导地位。我想，六年的疗程就要结束了。K如果选择接受真相，就必然会寻找真正的家人。你是否做好了准备？”

我抿唇不言。我不认为K的记忆是虚假，她写给朋友的信件情真意切。旧电脑是真的，李圆圆也应该是确有其人。我也不怀疑Tom和Diana带来的消息。我眼睛有些酸，我此时此刻只想听K怎么说。可是K在和Diana谈话。

一场我不能介入的交谈。

可我想知道，想要参与K的一切。我撇下Tom, 上了楼。我不要做偷听的小人，我要以家属的身份，参与医生对妻子的诊疗。我想，我也病了。

我故意加重脚步，告诉她们我来了。谈话声没有停，我默认K允许我靠近。我没有犹豫，推门而入，Diana回头看我，她讶异一瞬，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K，继续讲，“抱歉，Marina, 是我分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Diana似乎在寻求K的意见，她停顿了一瞬，想要观察K的态度，要不要当着我的面继续交谈实质性的内容。

我也在观摩K的态度。显然，K行为处事极为老练镇定，我根本瞧不出来什么。

“是我该说抱歉，Diana，把你卷进来，非我本意。Catherine不是外人，我的事情也不是秘密，就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K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坐在K的身边，没有讲话。我的眼睛没有看K，我看着医生，想从中获取一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总觉得K和医生之间有秘密。她们在当着我的面用眼睛说话。

“好。”医生恢复了笑意，拿出了服务客人的姿态，她的分析煞有其事，我听着总觉得刺耳。她言语间像是极为了解K一样，比我还要了解K是怎样的人。K也不反驳医生的论断，只是耐心地聆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偶尔会说一句，“嗯，我知道。”

我承认医生很会治疗，她有兼顾K的感受，也有鼓励K，没有评判也没有批评，只有中肯之言，站在K的角度上考量一切。难怪K会这么认同她。

我看了一眼K，握住她的手，K没有拒绝，我有些开心。至少在外人面前，K给足了我面子，尽管我和K刚闹过不愉快。

“也就是说，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抹杀了我的过去。但我真的有过类似的经历，才会铭记于心。”

“是的，”医生再一次肯定道：“记忆没了，感觉还在。我想，一定是刻骨铭心地经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你是非常重情之人。”

“嗯，”K握着我的手，有些温度了，嘴角似乎也噙着一抹笑意，“能找回来吗？我活在当下，但我想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平白丢失，我是不完整的。Diana, 我需要完整。”

医生沉默了一下，犹豫着说出了我的心里话，“Marina, 你很有智慧，也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理性。这些都是大人物们希冀的品质。但，你的本性是压抑着的，而且我不认为你的理性能处理情感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又有些心慌。我实在担心K另有所爱。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不是吗？如果我找不回完整的自己，我就要成为流浪之人。寄人篱下的感觉很糟糕，依附他人会把自己变成奴隶。”

K差点就明说我的家族了。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我想问，但理性告诉我保持缄默，聆听她们。似乎在这样的交谈中，有治愈K的良药。

“你还是在拒绝共生关系，抗拒亲密关系。”医生叹了一口气，目光悠悠，打量了我们交缠相握的手，我明显感觉到K紧张了一下，因为她握得更紧了。似乎在故意表演给医生看，似乎在证明自己不抗拒亲密关系了。

“Marina,我们不能离开他人独活。人与人之间的信赖是建立安全感的第一步。”我承认医生说得很对，太对了，还想听医生继续宽解K的心结，但K出言阻止了医生，“Diana, 我有分寸。我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过去，没有人愿意不明不白地做个失忆人吧。请帮帮我。”

骄傲的K，理性再一次占据了她。我忍不住问医生，“找回过去的记忆，会覆盖现在的记忆吗？”

医生挑了挑眉，看向K，她似乎把我的问题抛给了K。

K沉默了。我想，找回记忆的事情，她们应该不止探讨过一次，应该是有什么阻止了医生采取行动。

“不好说。”医生回答了我的问题，“Marina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们都不愿意失去她。作为医生，我尊重患者的意见。”

K有些动容，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Diana.”

“不用谢。我们也算是朋友，不是吗？”医生恢复了笑容，似是在打趣我，“你结婚，欠我一张请帖。你补我一张请帖，我陪你去北陆走一趟。我们采取温和的方式，循序渐进，看看北陆有没有你的故人。”

K真心实意的笑了，我知道她这一刻是真的把Diana当成了自己的好友。K十分擅长吸取教训，理性促使她这么做。她一向如此进阶，从善如流，知错立改。只是，这种毫无芥蒂的信任，我也想拥有。

K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她保持着得体地风度，跟医生握了手。Diana显然有些错愕，也就是一瞬，她就高兴起来，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跟你交谈，一直很愉快。你总是出乎意料，让我惊喜。我很荣幸得到了你的友谊。”

“人不能活成一座孤岛。”K请医生坐下，继续交谈，“诚恳地讲，我不适应德氏家族的一切，活得小心翼翼。他们就像我记忆中的强权暴政，我的教养不允许我变格。Jason要求我代为处决叛徒，我做不到。”

“不同的时代，规则不一样。不同的地域，也有所不同。”Diana继续道：“以你的知识，应该能迅速理解和掌握此处的游戏规则。但你的骄傲不允许自己的人格坠落。可是，你忽略了生存的本质，尤其是百废待兴地新世时代，要活着有多么不容易。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建议你尽快适应和接纳新规则。”

“嗯，谈一谈北陆计划吧。”K转移了话题，她还是没放弃寻找过去，“六年了，即使没有记忆，我想尽快去看看。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听Tom说，北陆管控枪支弹药，没有暴力，很像我记忆中的故国。我想去看看。也想知道，你会从我虚假的记忆里提炼出什么关联点，能不能遇见我的故人。”

“四年前，我诊治过一位北陆望族小姐，姓秦。秦小姐的家人希望她嫁给陆氏。其中细节我不就不多说了，我只知道我的诊治很成功，秦小姐目前生活幸福，前年还未陆氏诞下继承人。我想，我可以带你去认识认识陆家少主陆源。若是能打开商路，德氏家族必定会给你行走北陆的权力。届时，你便可自由行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Diana笑了笑，停顿片刻，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不过，我毕竟只是心理医生，为德氏家族服务。也希望你不要做出有损德氏家族利益的事情。”

“自然，我们都属于德氏家族。”K郑重地点了点头，辨不出喜怒，“私人诊金也必定不会亏待你。我会让Zero送你一枚紫币，这是我的诚意，请务必收下。”

Diana激动得有些失态，我知道K在南陆诸岛的地位，但没想到她发放的紫币这般受人追捧。

“实在是太贵重了。凭借你的信用，即使没有紫币，我也会竭尽所能帮助你，请你相信我。”

“嗯，我知道。”K的反应淡淡的，但她的点头，足以安定医生的心。

“请你尽快安排，我会征求德氏家族的同意。”

“当然！陆氏不会拒绝利益。我会再联络一下，尽快安排行程。一切等你消息。”

“嗯。你去吧。”

医生走了。书房静了下来。我才不要管楼下的事情，我的眼中只有疲倦的K。她在闭目养神，手指轻按着太阳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忽然，K睁开了眼睛，她问我，“Catherine, 你相信李圆圆存在的真实性吗？”

我艰难地开口，学会了婉转，“一定是对你极其重要的人。”

K松了一口气，拦着我的腰，抱紧了我，似在寻求现实世界的支撑点，“Catherine,你也很重要。不要放弃我，好吗？”

我感受到肌肤的湿润，她竟然动口咬了我。我低头去看，忍不住惊呼，“Oh, Marina, 你怎么哭了？”

她说，“我无事，一会儿就好。你让我抱抱。”

我皱了皱眉，总感觉距离K近了一点，也远了一点。K不愿意和我交心。我不确定K的依赖是不是仅限于我是德氏家族的Catherine.

K曾告诉我，声名货利，世人所求。当你洞察了**，也就能驾驭半数以上的人。当你克制了**，也就能尝试做到不为人所制。K求什么呢？K求一个过去，她在求一个我给不了，也无法加入的过去。这点认知，让我心凉三分。也第一次让我生出了接管德氏家族的渴望。我实在是需要权力，去保护K，或许更多的是，想要拥有留下K的实力。

爱是不会长久的。比起K，我实在是逊色得多。我甚至不如Diana能帮助K宽解心事，不如Tom能够理解K之所求，也不如Zero能够成为K的左膀右臂。我只是占据了德氏家族的荣光，将K留在了身边。有那么一瞬，我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无耻透顶。

但我又觉得，K是喜欢我的。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她是喜欢我的。

“想什么呢？”K伸手抚摸了我的脸，“表情这么凝重。”

我软了下来，顺势坐在K怀里，搂住她的脖颈儿。K太了解我了，我还没凑过去，她就撇开了脸，义正言辞，永远都是那套说辞，“晚上吧，等晚上吧。”

我很生气，逼迫她直视我的眼睛，“K，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答应求婚的吗？”

“当然，我心悦你。”K握着我的手，放在她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我心中好受了些，“那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我们已经成婚了呀。”

K别扭的吻我，很轻，很柔，她显然毫无经验，也不肯在这方面学习。永远都是那么的冷静克制，让我焦灼不得，百般惦念。在我就要沉浸的时候，K退开了些，略带歉意地央求着，“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无法一下子适应深入地亲密关系。”

我简直气结，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成婚七日，在家闲了两日，外出三个月，这又蹉跎了两三日。这还不够K适应？

“我也怕有一天你忽然厌倦了，就把我丢掉了。”K放轻了语气，耐心劝哄着，“我认识了你六年，很了解你。凡你所求，都要得到。出于对你的喜欢，我已经尽我所能满足你的需要。但是，Catherine，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地陪着你嬉戏玩闹。”

“我也，我也不是，”K艰难地开口，红云爬上了枝头，“我也不是不解风情，也没有那么热衷那事。但你的需要，我总归是会尽力满足的。我们慢慢来，好吗？”

我败下阵来，简直丢盔卸甲，又不甘心的出了一招，“那你跟我讲讲你记忆中的李圆圆，我想了解她，想知道她为何会让你有灵魂伴侣的感觉？”

“嗯，”K眉眼弯弯，似乎心情极好地笑了笑，“你不必介怀，我与她只是朋友。若她真的存在，我确信我和她是知己，是友谊。你应当没仔细看那些邮件，我明确指出过，我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是我的soulmate, 只是聊得深入的知己，有些理念碰撞罢了。”

听K如此说，我心情好多了。

“中文是很浪漫的语言，有些描述，真的会令人心动。那也仅是欣赏之情。人之常情。”K抱着我的手臂收拢了一些，“就比如此刻，我欣赏你的美貌，还有美貌之下纯粹的心灵。Catherine, 你很干净，我会被你吸引，这点毋庸置疑。”

我的愉悦之情又攀了一个山头，心中依旧抱有谨慎的理性，没有忽略K言语中的弥彰，并非嫉妒使我面目全非，而是K没有否认李圆圆对她也有所吸引。我的不安全感，似乎又加重了一分，“你以后会不会也被旁人吸引？”

“Catherine,”

K的声音总是令我心动，尤其是她喊我名字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这是我们都无法否认的事实。在我答应你的时候，我就许诺了余生。我是信诺之人，也不做违背心意之事。但是，Catherine, 我会为了你妥协，会原谅Jason的无礼，也会把自己当作德氏家族的一员。”

“Catherine,” K又唤我的名字，她用克制的甜言蜜语绑架我，她没有说爱我，却让我觉得字字句句都是爱，我想我一定无可救药。

我伸手拦住了她的言语，问出了心中的疙瘩，“为什么要跑呢？你已经深入参与了德氏家族的管理，又不告而别，这在爸爸看来，就是背叛。若非Tom及时相告，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你。我很害怕失去你，K。”

K不赞同地望着我，仿佛充满了无奈。我挪开手，准备听她解释，但她没有解释，而是坚定地告诉我，“没有背叛。你爸爸慧眼如炬，有些事情，不辩自明。”

“解释给我听，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K叹了一口气，“德氏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从你要求婚礼的那一刻起，斗争就开始了。Jason不遗余力地找我弱点，设计陷害；Tom坐山观虎斗，看似帮我，实则在等机会。我的确不愿意动手杀人，我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我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Diana只遵从强者，我的诊治档案，如果没有掌权人授权，Jason不可能拿得到。也就是说，你爸爸也在观望和试探。对他们而言，我始终都是外人，是工具。我接受这一点。但是，Catherine, 我真的不希望你也把我当成工具，所以，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也会找回自己的记忆，我希望有一个完整的我，也希望能用完整的我拥抱完整的你。”

爸爸最讨厌家族内斗，分裂等于削弱实力。我相信K的分析，但即使是我，也不可能越过Peter成为家族继承人。Jason 和Tom两个外人，争什么呢？我无意识间问出了口，“争什么呢？”

K好好对我说了我看不见的实话，“Peter年纪轻不知世故，你爸爸需要一位信得过地摄政王辅佐Peter。”

我一下子明白了。因为我的关系，爸爸选择了K，但是K不愿意遵照德氏家族的规矩。但最重要的是因为K个人能力出挑，爸爸不会因为亲情选择庸才。就比如我，一直被培养成金丝雀，留着联姻招婿。我突然意识到，K或许真的在意我，不然她也不会拼命走到爸爸面前。

“对不起。”我怀着愧疚诚恳道歉，“我不知道我的爱会让你陷入危险。”

专用铃声响了，是Zero打来的电话。应当是很重要的电话，K立刻就接了，她没回避我，我心中稍觉宽慰。

“你也太混账了！K！我满世界地为你寻觅故人，你竟一声不吭地结婚了！！！”

“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