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ter［神明］ 第5章 佛门

艾斯特睁开双眼，金碧辉煌的佛像矗立在前，双目低垂，仿佛看尽世间浮华，嘴角微翘，是对众生的无限悲悯。

“今日你皈依佛门，乃是与诸佛菩萨结下不解之缘。愿你以佛法为舟，苦渡众生，成就菩提道。”

主持的面容年轻，声音却是无比沧桑。他将目光从艾斯特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你这双眼睛…过于异类，恐生不祥。往后将其遮掩，尤其不要出现在佛像前。”

身边的小弟子手捧木板上前，上面存放着一根白色丝条。

艾斯特接过，丝条由上好的料子制成，入手冰凉，以极为精湛的手艺缝制了两层，有些流光在缝隙间流动。

他依言戴上，发现并不会影响他视物的能力。

“这是你家中寄来的。还望不要辜负家中人的心意。”

想必是很好的人家。

皈依礼毕，他由小弟子引领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先在此休息，可以在周围稍稍走动熟悉一下环境，但尽量不要走到前殿，那里香客众多，影响不好。”

至于是什么影响，并没有细说。

艾斯特点点头，很听话的样子。小弟子松了口气，又交代了些基本事项，便离开了。

艾斯特先是逛了逛四周，大概熟悉了地形路线。

这里与现实里他和芬尼安所在的寺庙稍有不同，但大致一样。确定没人监视他后，艾斯特迅速往前殿走去。

他还不至于听话到这地步。

刚醒来他就发现，耳钉不见了，也无法与芬尼安联系。想必这个世界是科技落后的时候，不能存在超出本世界以外之物。

这里应该和伊森尼尔的梦境如出一辙，那么他就需要避免可能的危险。尤其是那些所谓的“神明”，也许不会给予任何庇护，反而是最大的加害方。

他与芬尼安差不多时间睡下，醒来却不见芬尼安的身影。要么是进入两个不同的梦境，要么是同样的梦境不同的角色。而如果是同样的梦境，他必须要去前殿观察一番。

他来到寺庙后山，越过层层树木与小径，顺着河流而上登顶，俯瞰整个寺庙，瞬间抓住了香客最多的一座前殿。

前殿是整座寺庙最热闹的一部分。

其前走出半步便是庙门。庙前梨花正盛，纷纷扬扬落在每一个香客身上，有人不耐烦地抖落肩膀，有人抬头欢喜接住。

花不解人意，依旧乘风而起，如雪落下，覆盖了整个山头，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寺庙位于山头，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熙熙攘攘，扶老携幼，踏上这一充满希冀的前方。

祈天佛，拜地灵，只求君未临奈何。

上三香，叩九首，佛法无边护周全。

木鱼起，菩提受，有人心诚有人怨。

梨花香，尘事扰。

佛门弟子摒六根，门前香客得大道。

“怎么上香都不会吗？”一位贵妇轻皱眉头，不重的话语却仿佛带来无限的压力，前方的少年顿了顿脚步，僵硬地继续上完了香。

所幸他观察了前面几人，知晓大致的流程，否则可能连上多少支香都犹豫半天。即使如此，也因不熟练而显得磕磕绊绊。

后面的弟弟妹妹也接连上完了香，全家人闭上眼轻念心愿，离开了这方丈之地。

大哥大姐在母亲左旁陪护，弟弟妹妹在右边叽叽喳喳聊着天，侍女掩嘴笑，又耐心地回答小孩子天真的一类类问题，偶尔还劝阻较为年长的妹妹不要欺负弟弟。

是一派温馨祥和的画面，只是他被落在后面。

只有他被落在后面。

少年紧抿唇，拼命隐忍，还是控制不住身体微小的抖动。

他习惯性地想打开手环，和熟悉的好友聊天。手腕上却空无一物。

“芬尼安。”艾斯特从树后悄悄走出，他知道他此刻必须出来安抚一下好友的情绪。

芬尼安茫然地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继续走了两步，又犹豫地回头，果然看到艾斯特在刚刚的位置，静静看向他。

他身着普通佛门弟子的海青服，眼上附着一层白纱条，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芬尼安还是认出了他。

“你要去哪里？”身后的家人才注意到芬尼安脱离了，发现他的方向和他们不一样，大姐有些疑惑地问。

“我自己走走吧，你们不用管我。”芬尼安干脆地说。

“好，注意安全。”母亲温柔地嘱咐完，又继续逛寺庙了。

于是芬尼安终于能顺畅地和艾斯特聊天了。

“太过分了…我在现实中都没这么受忽视过，太过分了！”虽然没有很受重视，却也是家庭的一员，绝不可能发生落在后面这种情况。

这个梦境，显然是夸大了。

在这番对比下，芬尼安甚至有些庆幸现实中的状况还没这么糟糕。但仔细想了想一系列的不受重，还是感到郁闷。

看出芬尼安又要开始陷入纠结，艾斯特连忙转移话题：“你的发色和瞳色都变成黑色了，我观察了一会才确认是你。”

“嗯？是，可能是为了适应这里的人都是黑发黑眼的设定吧。”芬尼安果然不再想之前的感受，转而说起现在的状况。

“你这身衣服…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吗？”

“嗯，我醒来的时候，正在皈依佛门。”看芬尼安显出迷茫的神情，艾斯特开始科普这一类宗教。

佛教，古时世界三大宗教之一。教义包括“众生平等”、消灭**、忍耐与顺从，宣扬苦修方能达到极乐世界。修行果位分为罗汉、菩萨、佛三级，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成佛。

艾斯特和芬尼安边散步边说，一路上有人对艾斯特的眼纱好奇，想上前攀谈，又被芬尼安不留痕迹地挡住了。

“那个女生…好像有点眼熟。”芬尼安突然停下脚步，示意艾斯特看向佛像前。

佛像前，一位老者正跪在蒲团上，又伸手将旁边的孙女也拉下，试图让她也跪在蒲团。女孩有些抗拒，但在众人前不好用力挣脱，于是半推半依，还是顺老者意跪下了。

跪下的一瞬，女孩流露出怨恨的表情，咬紧牙关，拳头攥成一团。最终她合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已是顺从的模样。

表情变化得很快，无心者捕捉不到。

艾斯特有些茫然，他向来记不住人。也不是记不住，是根本不在意。接触不多的，他都毫无印象，只能在下次见面，展现出滴水不漏的对所有人都一致的微笑表情。

“是辛西娅，米蕾的朋友。”芬尼安提醒。

艾斯特这才恍惚想起来，米蕾身边好像是有这么一位黑发黑眼的少女。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直接告诉别人“生人勿近”这四个字，比艾斯特还不好接近。

米蕾性格开朗，往上教授往下师弟师妹，都是她交往朋友的对象。在上层圈子玩得很好，平民朋友也有许多。而辛西娅就是平民朋友中最特别的那个。

最开始的交往，不是辛西娅主动寻找米蕾，而是米蕾寻找辛西娅。在米蕾不断拉进两人距离的努力下，两人终于成为密不可分的挚友。

但在其他人看来，辛西娅不像是米蕾的朋友，更像是保镖。当米蕾和朋友交谈时，她除了最开始的点头致意，就再也一言不发。即使他人有意与辛西娅交友，也总是碰壁。

也许真的是保镖呢？毕竟整个年级，除了芬尼安，就是辛西娅的武力最强了。

艾斯特虽然武力也不低，却更注重精神力脑力的探寻，自然比不过他们。

这些流言蜚语，艾斯特从来不会去听。他对所有人都是一致的尊敬与温和，不论你厉害与否。

艾斯特看着辛西娅的背影思索。辛西娅没有像他们来到辛特拉城，却依然卷进了这个梦境。

看来，梦境选定的人是随机的，而不是有某种范围。

辛西娅叩拜完，跟老者说了一声，就直接离开了。

她好像也注意到了他们，出门径直向艾斯特走来。

“艾斯特，芬尼安。”辛西娅难得地开口打招呼。“没想到你们也进来了。”

“也？”

“嗯，我已经第三次进入这个梦境了。”辛西娅不禁叹了口气，开始向他人坦然说起自己的状况。

她出生于平民家庭，原本父母待她也极好，努力赚钱送她进入了珀森帝国学院—当然，与她自身的优秀成绩也分不开。

但在一次日常出行中，双双出车祸而亡，最终的交代，是将辛西娅送去信仰佛教的爷爷那里。

老人对自己唯一的亲孙女也是极好的。只是辛西娅从小到大接受科学的教导，早已不信神佛，实在无法接受教徒一日复一日的上香供奉。

老人见辛西娅不愿意，也没有强逼。就这样无事度过了一年又一年，除去这类矛盾，他们也是关系和睦的家人。

一个月前，老人突然又劝辛西娅皈依佛教。“或者不皈依佛教，信仰其他神明都可以…你可以自己选择，但总要有个信仰。”

他混浊的眼有些哀求，话语及其诚恳。辛西娅有些被打动，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老人的神情变得哀伤，接受了这个早已预料到的答案，抬手摸摸自家孙女的头。

他说：“好。”

十天过后，撒手人寰。

在日复一日的孤独中，辛西娅无数次想到，会不会她同意了，爷爷就不会这么快死去了。

但真正有机会展现到她面前，她又拒绝了。没过多久，她开始梦到这座寺庙，梦到爷爷。

前两次，她都不愿进寺庙。她宁愿等待在外面，和梨树相伴，感受一片片花朵划过皮肤，在清香中沉睡。

她选择逃避。

而第三次，她终于不逃了。

也是这一次，她遇见了艾斯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