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爱 第18章 优越

早上八点半，陆希音走在去数学系大楼的路上。

大四上学期刚开学，系里就已经在组织毕业生提前准备毕业论文了。

数学系的毕业论文流程是，学生根据自己感兴趣的课题，寻找相关研究方向的导师并自行联系，如果导师也对学生的基本情况比较感兴趣，就可以在系统里确认指导该名学生。

双向选择的系统，总体而言还算公开和公正。

陆希音上周给心仪的导师宋唯发送了邮件，宋老师很热情地回复了她，还邀请她今天来办公室探讨开题报告。

来之前，陆希音给自己做了几天的思想准备工作。

因为宋老师虽然学术能力了得，脾气却不好。

数学系课程难度较高，其他的老师在期末考试阅卷过程中，大多会手下留情，能给的分数都给到位，这样，只要学生平时成绩尚可，这一门课就不会挂科。

传闻中，宋老师对待学生严苛公正，从不对谁有额外的分数优待。

宋老师是数学系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导师，极少给本科生上课，所以陆希音其实从没有和宋老师打过交道。

但宋老师的“美名”，还是从学长学姐嘴里，口口相传到了本科生耳朵里。

但她还是选择了宋老师，纯粹是出于对宋老师学术能力的景仰。

要不是今年部分本科生导师集体出国交流，系里担心本科生的毕业进度被耽误，才把宋老师这样的大佬“下放”来带本科生，她又哪来的机会能近距离和学术大拿交流学习呢？

为了今天的见面，她还找了宋老师的博士生打探宋老师的风格。

那位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学姐，在听到她的问题后，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笑得陆希音心里发毛后，才悠悠道：“你又不打算读博，何苦为难自己呢？”

陆希音的确暂时没有读博打算。

读博的微薄收入，无法支撑母亲心脏病的高额支出。

见她沉默，学姐又找补说：“如果你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其实还好。宋老师也就批评人的时候比较尖锐，通常不留情面。要不你多吃点中药调理调理吧。”

想起学姐当时说的最后这句话，陆希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可惜，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姑姑陆梅。

她面无表情地按下接听。

姑姑在那头哭诉起来：“音音，回国了怎么也不和姑姑说一声呢？”

如果这是小时候的陆希音，她一定会觉得姑姑是在心疼她、宠爱她。

但自从爸爸去世后，姑姑一家明里暗里，欺负陆希音和母亲这一对孤女寡母，渐渐让陆希音感到厌烦起来。

这些年来，陆希音时常体会，何为“人走茶凉”，何为“虎落平阳”。

姑姑一家最擅长的事，是在陆希音面前炫富。

盛川市的普通市民小家庭，其实过的也是平常日子，谁不是一日三餐、穿衣做饭的？

但在失去依靠的陆希音母女面前，姑姑一家就仿佛突然过起了上等人的日子。

今日嘲笑变卖了房和车给母亲治病的陆希音，说她出行只坐得起地铁和公交。

明日便劝她找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富婆嫁了算了，反正靠自己的话，这辈子也没什么戏。

后天若是得空，还要去陆希音打工的7天奶茶店逛逛，享受一下被陆希音“服务”的待遇。

总而言之，姑姑一家在陆希音面前的常态，就如开屏孔雀般，疯狂展示优越感。

甚至连一个平视的眼神都不曾“赐予”陆希音——

谁让她那么倒霉、又那么穷呢？

被嘲笑也是活该。

陆希音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姑姑怎么知道我出国了？”

陆梅语气变得严肃，苦口婆心道：“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要不是我给你母亲打电话的时候，你每次都不在，我都不知道你出国了。你已经目中无人、目无尊长了吗？”

许久不联系，陆梅还是这样的性格。

爱姿态傲慢地说教、爱居高临下地指手画脚，仿佛全世界只有她最有礼貌，最懂道理。

不管陆希音回答什么，只要她心情不好，她一定要不断地打断、否认、并言辞激烈地批评陆希音。

而且但凡开口，必是成篇大论，难以言尽。

熟悉的窒息感。

陆希音看了看时间还早，索性走到数学系楼下的长凳边坐下，内心毫无波澜地听姑姑打感情牌。

陆梅没听到回应，继续絮叨起来：“我不知道你是攀上了哪根高枝才有钱去的法国，但是我要跟你说，你的人生不能就这样毁了。”

陆希音冷笑了一声：“姑姑是怕我傍上富婆了吗？你好好考虑考虑，现在到底是应该迫不及待地来说教我，还是应该马不停蹄地来巴结我呢？毕竟靠你自己，也很难傍一个送你去法国的富婆吧？”

电话里传来捶桌子的声响。

过了半分钟，陆梅才压抑着怒气继续说道：“你自己听听看，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就你这个为人处世的嚣张态度，早晚会被社会淘汰掉的！”

说辞还是这一套。

换汤不换药。

陆希音低下头，开始无聊地掰着手指头玩。

要不是每次陆梅但凡在她这里没讨到好处，必要去陆希音母亲那里闹得人仰马翻，影响母亲养病，陆希音早就和她一刀两断了。

陆梅以为陆希音开始自我反思了，语气才变得稍微温和一些：“姑姑是过来人，也是你的亲人，是最会为你考虑和打算的。你听姑姑的话，是绝对不会走弯路的。”

上次她就是这样讲的，接着就给陆希音介绍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异女士。

这位女士还带着一儿一女，儿子因为打架斗殴，还被派出所拘留过。

女儿倒是遵纪守法，看上陆希音手腕上的手串，就直接开口索要。

若听了姑姑的话，当真是少走二十年弯路。

一眼看到人生尽头。

陆希音伸了伸懒腰，不搭话。

陆梅这才又教导道：“像你这样出身贫寒的小姑娘，绝对不可能有年纪轻轻的富婆瞎了眼看上你的。就算有人一时被你的相貌蒙蔽，出钱送你去法国读书，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厌弃你。到时候，你的退路又在哪里呢？”

姑姑还真是替她操心呢。

陆希音百无聊赖地捋着耳边的碎发，气定神闲道：“姑姑，你就直说吧，这次又打算给我介绍个几十岁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陆梅没有因为她语气里的嘲讽生气，反而放低了声音，说道：“倒不是让你现在就重新去相亲。要是现在包、养你的这个人条件还不错，先处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陆希音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但是人家给你的钱，你也不要乱花。你年纪小，承担不了这么大数额的钱财，最容易被人盯上。不如先把钱放到姑姑这里，姑姑帮你理财。等你以后要结婚了，连本带息地就给你。”

图穷匕见。

陆希音讥笑道：“怎么？姑姑家不是我们盛川市的上流家庭吗？现在又打起我的主意了？我辛辛苦苦伺候富婆赚来的钱，你也好意思要？”

陆梅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你这是什么话？赚了钱，只贪图自己享受，不顾姑姑家了吗？你小的时候，姑姑真是白疼你了！你这去法国潇洒了一圈，什么都没给姑姑带！”

陆希音面如止水，即刻就挂了电话。

顿觉神清气爽。

她调整好心底的波澜，踏上电梯，走到导师办公室门口，敲了门。

宋老师在里面扬声道：“请进。”

陆希音开了门，却发现宋老师正在接听电话。

宋老师和学校官网上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戴着老式的棕色眼镜，眼神却睿智而清明。

陆希音向宋老师示意，自己先出去。

宋老师却摆了摆手，将手机拿得远了一些，告诉她：“不用出去。坐着就好。”

陆希音乖乖坐在待客沙发上，低着头也不敢乱动。

走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宋老师的办公室看起来，可以说是过于简朴了。

虽然面积不小，却没有一丝过多的装饰。

办公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电脑，旁边是一沓参考书目，和一个老旧的陶瓷杯子。

也许是用的时间久了，陶瓷杯子的红瓷边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

办公桌侧边是一个深棕色的大书架，书本琳琅满目，却整整齐齐。

书架外面是一台落地式的风扇。

如果在别的场合看见这种过时的老风扇，多少都会觉得格格不入。

但放在这里，却似和环境完美融合了一般。

电话那头的人喋喋不休，宋老师却很有耐心地听着，不曾打断。

直到那头说累了，她才镇定地安抚道：“姐，你放心。咱们家宝贝的终身大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科技大学优秀的女孩子很多，肯定能给她介绍个合适的。”

说完，她还抬眼望了望低着头的陆希音，补充了一句：“我最近已经碰到还不错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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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