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微偏头拭发,神色淡然,对灵溪道:“让陈叔打听下梁小龙这个人,是金城郡的地头蛇,要谨慎些。”
“此外,这个男童名唤阿忠,对外称此童是京兆尹昨日携来,因身体不适,先去医馆就医,今日才接回来。今日事,万万不可让刺史府人知晓,侧门两护卫是见到了,稍后你拿些银子打发下。”
灵溪看床上这浑身没一块好肉的孩子,心生怜悯,不解道:“姑娘,何不让刺史大人知道呢?他可是当地父母官,查此事容易。”
外面雨渐歇,宋知微望着院中双金桂,母亲很喜金桂,可惜由于太昂贵,觉着铺张浪费,便未购。
她摇摇头叹:“初至此地,不宜生事,能自己解决则自己解决。”
灵溪颔首。
实则,宋知微是疑金城郡刺史黄青莲,一个刺史府,奢靡至极,难保此事不是他受贿包庇导致。
侧头看床上的阿忠,呼吸急促,额上冒细汗,梦中也在受难吗?
阿清说阿忠常年受|虐,往后自理或成问题,身心长期遭虐,即使醒来,或也不似同龄孩童了。
那白塔山余下的四十名孩童,也是经了一样的遭遇。
宋知微握紧拳,重重砸在了桌上,这群王八蛋,必须得要他们偿命!
雨霁云收,天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商户们陆陆续续开始正常营业,行人脚步踏积水,水声清脆。
梁小龙翘腿,手中转着一把小刀,玩味笑:“你们同景王说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祸从口出,前些日子我就警告你们了。”
“我们什么都没说啊,梁哥,真的什么都没说啊!”地上有三人,两男一女,哀求者跪在前面,乃跑堂王伯,后面一对胖夫妻为老板与老板娘,已被打得人事不省。
“这个面馆能容得下景王这尊大佛?你们要怪就怪景王吧!”言毕,刀掷向地上躺着的女人。
咻一声,一柄寒光凛然的剑,精准截住飞刀,直直钉在地板上。
梁小龙恶狠狠回头看去,虽蒙面,但从露出的一对狐狸眼能得知,是个美人坯子。他坏笑向前:“坏你爷爷好事,我看你是不想活着了。”
宋知微看着面前一脸横肉的刀疤脸,思及阿忠和那些孩童,怒气冲天,提身,掌划弧,轻轻一抄,原本钉在地上的剑便稳稳回落手中。
梁小龙见她噌一下便跃至身后,取到了剑,速度之快,肉眼未及,优雅迅猛,如同野兽,看着她的背,首次面对小女子生出恐惧之情,“你是什么人?”
“来杀你的人。”玉振金声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店内人皆不约而同闻声望去,墨黑长衫身影逆光缓缓步入,大夏国以黑色为尊,只见他步伐从容,手持檀香扇——丝绸制、绣墨竹,轻摇时散发淡淡檀香。
走近才发现,此男子面如冠玉,鼻直如玉雕,笑意浅浅,但眸底却深不可测。
“你他娘的又是谁?今儿可热闹啊,都来陪这娘们下地狱吧!”梁小龙不明白,来办个面馆,怎么还一个接一个来找茬。他从腰后取出大刀,回头示意兄弟们,准备干活了。
“大胆!你同谁说话呢!”持扇男子身后的两侍卫入门,一前一后的喝道,“甭和他废话,直接带走。”
宋知微见面前持扇男子非富即贵,一副纨绔姿态,想必是当地的哪家贵公子,难不成是梁小龙得罪了人家,这是来与她抢人了?
不行!她必须抓到这个畜生,让他跪在孩子们前磕头赎罪,还得查清同犯,报父亲,让他们都偿命。
宋知微剑腕花,转身点刺,直抵梁小龙侧颈,对李怀冷若寒霜道:“阁下,我有急事,这人我先带走,烦请阁下让步。”
身旁那墨蓝色衣衫侍卫惊道:“哟,哪来的丫头还敢跟我们景…公子抢人,我们可是有正事,别捣乱。”
李怀轻摇扇子,斜睨一眼,心中诧异,金城郡出刁民恶人便罢了,怎地小女子也舞刀弄剑,还蛮横放话要人,他不知这个粗鄙汉子是何来头,但他见恶霸行凶,也想教训一二。
李怀背过身,慢悠悠道:“不让。”
宋知微未料想这个回答,口中说一了句“好”,便一掌拍晕梁小龙,提身冲向李怀身后抬手一扫剑,李怀侧身躲过,抬腿一脚,踹翻了宋知微,拂衣,心中沸然:太野蛮了!
宋知微半跪于地,面罩已然掉落,露出清丽容颜,她轻咳两声,“身手还可以啊!”
李怀对墨蓝色衣衫侍卫道:“海青,我看看你近日有没有偷懒练功。”
她还没喘过气,海青就提剑刺来,哪知她的剑如蛇一般,紧紧缠住海清的剑,以内力生生抗住攻势。
宋知微的听泉剑与普通的剑不同,是一把上好的软剑,常藏于腰间,极少在外人前使。
特点就是软,像绸缎一样缠住,轻盈飘逸。
宋知微陡然灌满内力于听泉剑,只见剑如长鞭,拉住海青的剑,向李怀的方向甩去。
李怀后退喊道:“松蓝!”
一旁松蓝劈刀砍来,将剑劈向一边,听泉剑松,原本平衡的力量被打破,海青的剑便直直插在了柱子上。
未等二人反应,宋知微再次用她那肉眼难及的轻功,悄然移到李怀面前。
听泉剑被紫檀扇牢牢抵住,两双冷眼相视,都想把对方吞下去。
“啊!”
地上的老板娘苏醒,见梁哥躺地上,不知死活,吓得一声尖叫,正是这声尖叫,分了李怀神。
瞬息,宋知微穿剑移至李怀身后,寒剑架在李怀脖子上,冷漠声在李怀耳畔响起,“要你手下把梁小龙手脚捆好,搬到门口墨色车辇中,我自会放了你。”
他脑袋要炸了!
堂堂大夏国二皇子,景王,皇后之子,竟被一小女子以剑挟持。
海青张着大嘴看李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他是我们大夏国…”松蓝还未说完,便被李怀打断。
“按她说的去做。”
须臾,两人很快便将梁小龙捆好,丢在车辇上。
李怀刚准备回头,却只觉脖颈发丝轻撩过,微微犯痒,再低头看,哪还有剑,剑早随马蹄声远去了。
松蓝看殿下已安全,转身上马追去。
海青急跑来:“殿下,可伤着您没有?”
一个扇子敲来,痛的海青跪地,惶恐道:“属下失责,请殿下责罚”。
李怀黑脸,“来之前还说,你们两个堪比十密卫,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海清心里也苦,竟被一女子逼到如此境地,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李怀负手侧目望面馆,乱作一团。他本是要去西郊营地,想到昨日面馆小二说这几年金城郡是风调雨顺,更没听说过何处赈灾。今日便想路过此地,再来打听下,凑巧碰到这出热闹。
还丢了这大的脸!
不过那女子似乎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他迈进乱作一团的面馆,老板娘正在将桌椅摆放好,见刚才施以援手的恩人上门,忙迎上来,“客官,里面请,哎哟,这马上给您收拾出来!”说着就拿起抹布擦了起来。
李怀举扇示意,“不必斟茶,还不渴,你知道被劫走那人是谁吗?”
老板娘依旧倒茶,疑惑道:“客官不知道?”
海青接过话,解释:“我们是长安来的商户,对当地不太熟悉,看那人横行霸道的,不得了嘛。”
老板年怨气大作,坐下来,叹道:“客官外地的不知道,那是我们当地地头蛇!专门给上头的那位做事的。”说上头那位,老板娘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这次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说我们给景王殿下说了不该说的,这不冤枉嘛!景王何等人物,来我们这小店?再说了,我们也没说啥不该说的啊……他一来就又打又砸,哎哟,小本生意啊!”
李怀听出重点,“上头那位?是谁啊?”
老板娘凑近了低声说:“刺史!”
海青打了个张,“黄青莲?!”
“哎呀!小点声!”老板娘连连做捂嘴状,“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你们讨论啊!”
李怀沉声问:“你们这么怕做什么?讨论也不得?”
老板娘悄声解释:“那也不是,这不才因为刺史指责才被砸了店子,能不怕嘛?”
海清又打了一张:“因为刺史?不是那地头蛇吗?”
老板娘嫌弃海青笨,“哎哟,这么秀气的公子哥,怎么还没懂,他替谁来找茬,肯定就是因为那人才砸店啊!”
海青这才懂了,原来是刺史得知殿下到过这个店,和跑堂的说了几句话,所以才让人砸店,也是为了警示其他商户。
李怀出了面馆,抬头看看天,阴云密布的是天,也是这座城。
天边泛起淡淡霞光,夕阳如血,斜洒在雨水青石小径上,石板上的水洼反射斑驳光影,仿佛碎金散落人间。
远山雨后更显苍翠,白塔山山腰云雾缠绕,如仙子轻纱。
宋知微架着马车,停在白塔山山脚,双手拖着昏迷了的梁小龙,掷于矮矮的小土堆前,再返回车辇中取出一个大包袱。
“姐姐没骗你们吧。”
她置果子、苹果于土堆前的木板上,燃香持过头顶,阖眸拜三拜,插在土堆前。
“啪…啪…啪”
三耳光结结实实扇在梁小龙的脸上,疼痛使他艰难睁眼,引入眼帘的,是那双魅冷狐眼。
“唔…”
他想喊:你干什么!
口中布使他只得发出呜咽声,这个死娘们,怎么被她盯上了,这地界没见过这号人物啊,看这身手,难不成是景王的人?
未待他思索完,宋知微便几脚踢在他的身上,痛的他涨红脸。
宋知微嫌恶的扯下他嘴中布子,弃至一边,拍手问:“说!这群孩子是不是你杀的?”
梁小龙喊痛:“啊!什么、什么孩子?”
宋知微一剑斩断他的小指,刀口齐整,快到他的惨叫迟了两个呼吸。
登时,满山皆是他的惨叫声。
松蓝藏在树后,心中讶道, “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豆大的汗珠从梁小龙的额头淌下,血腥味夹杂雨后泥土青草气直冲鼻腔,都说十指连心,右手那钻心疼痛使他红了眼,脖颈、额角青筋暴起,他要杀了她!
他挣扎起身,却被宋知微一个飞脚踹到树上,又遭反弹至地上,伤了肺腑,鲜血喷在挂着晶莹雨珠的草地上。
“我的耐心有限,最后问一遍,这些孩子,是不是你杀的?”宋知微脚踏在他背部,狠狠下压,右手听泉剑抵在他的左小腿,再听不到答案,听泉剑便会白光进,红光出。
梁小龙脸陷泥土,这个死娘们看着小,没想到内力这么强!再替黄青莲扛的话,小命危矣!
“黄、青、莲。”高压下,他连话都难说全。
“黄青莲?金城郡刺史黄青莲?”脑中浮现起昨日刺史府前的圆润身影。
梁小龙艰难点头。
宋知微松脚,把他又丢到坟山前,“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池塘中荷花经几日雨水滋润,更娇艳欲滴,粉瓣滚珠着如水的珍珠,如少女含泪的眼眸。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拂过花瓣,清越声起:“这般狠毒?”
海青环臂,摸着下巴问:“您说的是黄青莲,还是那个京兆尹养女宋知微?”
“都是,呵。”他的笑冷的很,“这金城郡,可真是风水宝地啊。”斜椅在雕花红木椅上,墨黑色锦衣华服难掩其纨绔本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笑容中带着几分不羁和挑衅,仿佛世间万物不过是他手中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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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劫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