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八年,春寒料峭,湖面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皇宫内,太子刘晟刚下早朝,经过太液池时,闻假山后有宫女议论:“那质子还在钓鱼,已经钓了一个时辰了。”
听到此话,刘晟停下脚步,听她们继续讲道:“质子来这里五年了,每天不是钓鱼就是写字,心态真好。”
“可不是,人长得又好看,要不是北国的质子,哪轮得到我们天天看。”
“可惜啊,你看他的鬓发,比女子还柔滑。”
太子给心腹随从一个眼神,青木做了个揖,向假山后走去。就听假山后传来青木的声音:“皇宫重地,慎言。”
两个宫女连忙道是,腿脚抖着离开。
青木返回后,刘晟绕过假山往太液池对面望去,就见一人身着月白,青丝垂腰,形单影只。
刘晟眼底无波,只望了片晌便抬脚离开。回到东宫后,刘晟将今早皇帝下达的折子匆匆回了一遍,便叫来青木。
“他还在那里?”
这个他,青木知道问的是谁。
“回殿下,质子还在原位。”
刘晟停笔,眉峰微动。青木知晓此刻刘晟心情不佳,又附了句:“质子最近一直都在承风殿待着,只有今早才出了门。”
太子沉默,青木不知这话是否有作用,头渐渐放低。
“好。”刘晟低低在回了句,又道:“起风了。”
青木从小跟着刘晟,马上意会,即刻安排人前往太液池,给质子送了厚斗篷。
刘晟自下了早朝便坐在殿里忙到晚上,夜风呼啸,太子殿下息了火,将自己融于夜色当中。
三年前,北国进犯大靖朝,整整打了一年,最后以北国落败收场。后为表衷心,北国皇室将二皇子李禹送至中原当质子。但只过了五年,北国隐约又有起犯之势。今日早朝,首辅胡嵩焘建议斩杀质子刘禹,以此威慑北国。
此提议一出,引起全朝热议,只有刘晟站在皇帝下首一言不发。皇帝被吵得头疼,便问刘晟:“太子看法如何?”
刘晟面色从容,作揖道:“儿臣以为,斩杀质子是为下下策。”
“哦?你详说。”
“北国本就势不如前,如今再举进犯是因今年极旱气候。而五年前,我朝与北国之仗元气大耗,尚未完全恢复,若北刻斩杀质子,两国之战将立即触发。儿臣以为,不若开通马市,两国通商,北国马匹可交易中原物资,解决了北国物资匮乏的问题,战争迎刃而解。”
刘晟说完,微微侧身。胡嵩焘见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明明毫无情绪,他却觉得周身寒冷。
半夜,承风殿内,李禹已经躺在塌上,中原的风不比北国的小,呜呜直叫。他慢慢地合上眼,睡梦中,却迷迷糊糊地被人揽到怀里去。
熟悉的檀松香漫入鼻中,李禹都不用睁开眼便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今天为何去太液池?”
李禹未睁眼,也懒得回答。刘晟未听到回答,用力地吻了过去,李禹被吻得差点窒息,这才缓缓地睁眼,淡淡回道:“想去就去了。”
刘晟知道怀里人的性子,若是换了旁人敢如此无视敷衍自己,脑袋已经不知掉了几回。他揉了揉被自己吻得泛红的嘴角,低声道:“天冷,最近风大,小心染上寒疾。”
“刘晟,我不是纸糊的。”
刘晟在暗夜里深深地看着李禹。李禹虽然是北国人,但完全不似北国人的粗壮之观,身高是高的,腰却比女子还细。刚来中原时,李禹住的地方很偏,吃食也被苛扣,大冬天也只有薄衣可穿,身体便是在那段时间慢慢垮下来。如果没遇到刘晟,李禹估计活不到现在。
刘晟收回思绪,手指拈着李禹的发丝。怀里的人又闭眼睡了过去,丝毫并未在意两人已有半月未见。刘晟近日公务繁多,前段时间才去了一趟江淮,紧赶慢赶地回来,直到今日凌晨才赶到,下了早朝便又一头扎进公务里,只为能早点来见李禹。
“困了?”刘晟问。
李禹点头:“嗯。”
刘晟吻进李禹的胸/上,又吻回肩膀:“困了也不准睡。”
怀里的人未回,刘晟又吻至他喉结:“半月未见,你不想吗?孤日日盼着早点回来,日日想你。”
刘晟将手探入那人的腰间,扯掉他松垮的亵衣,将他压在身/下。白色帐幔内,喘/息一片,还有李禹若有似无的闷哼。
窗外寒我呼啸,承风殿内却热火朝天,也不知做了几次,李禹到最后已经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刘晟从暗道里回到东宫,天刚鱼肚白时,神清气爽地去上早朝,而李禹睡到日上三竿才从榻上爬起来。他拢了拢刘晟走之前给他披上的里衣,脚刚沾地,腿肚子就不自觉地抖起来。
承风殿坐落在皇宫最偏僻的地方,但胜在幽静,殿门外是一方竹林,每每风吹进殿里皆是竹叶的清香。
其实一开始李禹的住处并不是这里,他是北国的质子,刚到中原时住的是个破败的柴火间,环境极差,连像样的榻子都没有,盖的是破薄被,吃的经常是冷饭馊菜。不止如此,宫里的人皆知他是敌国质子,有人故意刁难他、羞辱他,宫里的下人甚至让他倒过夜香,指使他洗下人的衣裳。做不完,连冷饭馊菜都吃不上。堂堂一国皇子,过的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直到遇到刘晟,北国除了皇帝外最尊贵的人。李禹也不知道刘晟何时注意到他,那年冬天,他以为自己应该撑到头了。
直到那日除夕,他遇到了当朝储君,太子刘晟。
那日是除夕,中原举家团圆的日子,李禹却穿着薄衣在院子里帮人劈柴,他时而抬头去看星星,寒风吹来时,不时咳几声。劈柴需集中力道,对他而言本轻而易举,但由于长年被苛待,身体日渐孱弱,连举起柴刀都吃力。
他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高举柴刀,却在这次,手腕被人握住。
院子里本就空无一人,凭空出现一个人,还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李禹深吸一口气,知道来者武艺甚高。
“你不会拒绝别人?”来者的声音很深很沉,像幽远的风。
李禹侧头,看见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他知道,这个人是中原太子刘晟,只是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在除夕夜。
刘晟见眼前的人还是那张谪仙般的脸,形容略讶异,大概因此忘记回答,便又问了一句:“谁让你做这些?”
李禹不知刘晟为何如此问,低头回道:“我不知他是谁。”
“那你知道我是谁?”
李禹撒谎:“不知。”
刘晟将他手上的柴刀取了下来,扔到旁边,上下打量着李禹。劣质的薄衣,不及脚踝,那双鞋已磨破了鞋头。但即便是这样的衣着,李禹看起来仍有翩翩公子的气度,正如他第一次见到他时,月白衣着,仙风道骨。
刘晟并未直接道明自己的身份,背着手道:“跟我走。”
“去哪?”
“东宫。”
东宫?李禹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寒风还是因刘晟的话。
“你是?”李禹故意问。
“当朝太子,刘晟。”
李禹是北国的皇子,却也是中原的质子,按理来说该向刘晟行李,他刚弯腰,刘晟便扶住他。那手落在李禹的腰间,热度从薄衣传到肌肤。
好热的手掌,李禹想。
“不必行礼,孤就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李禹不知刘晟此话何意,以他的身份,刘晟把他带回东宫必是问话或者用刑,让他交待北国的消息。只是他都来这里两年了,刘晟才有此做法,是不是稍晚了些?
李禹只觉今晚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跳,只略一思索便垂眸道:“好。”
除夕的夜已经很深了,宫里人都在各自宫内守岁,巡逻的侍卫却比平常多了一倍。李禹默默地跟在刘晟身后,这一路他们一个人都没遇到,别说宫女,那成排成队的侍卫都不曾看见。
李禹望着眼前人颀长的背影陷入深思:刘晟不想让人知道他带走自己,看来他的猜测没错,恐怕今晚凶多吉少。李禹从来到中原的第一天便料想到今日的结局,只是不想那么快。
两人直到东宫都未说过一句话,李禹直接被带到太子的寝宫,接而有太监帮他沐浴更衣,准备了一桌饭菜,末了还备了一碗姜茶。
李禹不知此举何意,正在困惑时,太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起来有点疲惫,应是趁方才的空隙去处理公务了。
刘晟坐下,揉了揉太阳穴,问:“身体可有不适?”
李禹微躬着身子:“未有不适,太子殿下。”
刘晟短暂地默了默,眼神直直地落在李禹的身上:“质子不问我让你来东宫所为何事?”
“太子殿下请明示。”
刘晟扬了扬眉峰:“质子是北国拓跋家二皇子,虽然上面有个大皇子,你也未是嫡出,但直接把你送到中原来当质子,相当于直接宣布你被剔除皇储的竞争。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李禹身形动了动:“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但禹从未想过坐上那个位置,也是自己甘愿来中原,并无被剔除之说。”
“拓跋家的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少,李禹,为了让中原接纳你,他们还特意帮你改了姓,只是连这祖宗的名讳都不让你带出北国,可见他们是真的弃了你。”刘晟缓缓起身,向刘晟走去:“你回不去了,李禹,应该说,在你有生之年,若无战争,中原不会放你,若有战争,你当死于中原。”
李禹不语,这些话伤人,却也是实话,他早就想得透彻,只是眼下刘晟这般说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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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