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敲得沈冀天旋地转,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欢愉?羞愤?
说不清了……
泪还挂在脸上,还有许多问题憋在胸腔,可江北熹那一番话如三九大雪将沈冀方才理直气壮的势头压得无影无踪。
他曾经怀疑过江北熹那些亲密的举动代表着什么?他曾无数次压抑着自己那剧烈的心跳,那诉说着一段过界的感情正在慢慢滋生的标志。
他每次都会否认自己大胆又可笑的想法,不是的,怎么可能,这些词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遍。
他每次都说服着自己那些举动都是正常的,不过是自己太自作多情,就算发现了玉骰子的秘密,还以为是戏弄……
直到……
直到方才,江北熹说出那番话,抓住他表白,是郑重的,孤注一掷的,没有半分轻视和玩笑,他的所有安慰自己的缥缈的解释全部被打碎,再也拼不起来。
若放在平时沈冀一定会以为江北熹又在拿他打趣,可江北熹那双坚定又偏执的眼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双黑夜里也依然明亮的双眼仿佛会把他一切都看透,他不敢看,不敢直视江北熹的双眼,他低着头,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心跳。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份感情,一切发生太快了,他还没有准备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他想过是一场误会,是一场玩笑,可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江北熹见沈冀的眼神渐渐从惊骇变的平静,最后低着头不肯看他。
“你……开玩笑的吧。”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入江北熹的耳中。
江北熹眉头一皱,把人拉的很近,沈冀感受到身前人的贴近,干脆眼睛一闭,不肯再看了,仿佛闭上眼睛就能不再面对。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江北熹有些神伤,但毫不退缩,只觉得全身的血都热起来了。
沈冀心乱如麻,只觉得无法思考,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哆嗦着说:“你我是师兄弟……都是男人,怎么能?”
“在修真界只要两人相爱,无关性别,无关身份,都可以结成道侣”,江北熹声音低沉又郑重,“师弟,这话我同你讲过。”
“沈冀,我之前没喜欢过人,我从不知道我能为了一个人那么牵肠挂肚,我一直藏着心思,不敢同你说,我怕……我怕说了你会躲着我”,江北熹说着眼眶有些红了,暗恋太苦了,那些小心翼翼的心思被揭露开来,撕的血肉模糊,一时间那些情感涌过来,弄得人鼻子发酸,“但我这个人卑劣下作,才费尽心思占你的便宜,你打我骂我都成,就别躲着不理我。”
沈冀没答话,江北熹见他沉默心凉了半截,干脆心一横,不等沈冀说话,继续道:“我知道你有顾虑,但你别怕,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议论你一分的。”
“……别说了。”沈冀听着江北熹一次次的袒露着心意,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不敢动一分。
良久又轻轻的补上一句:“我不想听。”
沈冀这话说的很轻,若不是两人站的近,江北熹恐怕都听不到,可这句话却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江北熹的胸膛,像是要生生的将他的心脏剥离。
怎么会这么疼……
江北熹的眼眸瞬间湿润,他知道这场暗恋终是自己铩羽而归,但他又不甘心,他不信,他不信沈冀对他半分情谊都无,他不信那些种种的举动,沈冀只是把它当成师兄,他在赌,赌那最后一份的希望。
赌徒压抑着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遣词造句。
回不了头了,干脆问个彻底,也不悔这一番情谊了。
“那我最后问你一句,冀儿,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情谊?哪怕……一点点呢?”
沈冀猛地抬头,他太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自从父亲去世后,便没有人在这样叫他了,如今在听到竟有一些莫名的心安。
他看见江北熹发红的眼眶,以及满眼的晶莹,那眼神炽热真诚,让他慌乱,让他惧怕,甚至想一走了之。
沈冀耳边一阵嗡鸣,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口,觉得唇齿干涩,随后默默道:“我不知道。”
他现在没法重新思考,他还没完全确定自己对江北熹的情谊,就要他给予答案,他做不到。
太乱了,心跳的太快了,他无法思考,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不想在听任何的东西。
“冀儿……”
“不要说了!”沈冀忽地打断,又落下一滴泪,说完又觉得自己失态,赶紧低头擦了眼泪,强装着镇定道:“今天太晚了,师兄还是回去吧。”
江北熹还要说什么,只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来,忽地被人推了出去。
“砰——”
未等江北熹反应,迎接他的便是冰凉的木门。
终是赌输了……
他以前曾下山出去玩,见过赌坊里输的家破人亡的赌徒,扶着桌角悔不当初的哭着,他当时不懂,为何知道风险,还要去不顾一切的赌,因为赌赢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足以让人失了心智,只求一个答案。
他也不知道……
原来赌输了是这样椎心沥血的滋味。
一直强忍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额头抵着门板,闭着眼,任由眼泪落下,无声的哭了好久。
夜晚的门板很冷,寒凉的感觉不断从掌心额头传来,一直凉到了他心底。
痛,实在是太痛了,一句句话撕的他血肉模糊,挖心呕血。
良久,他缓过情绪,胡乱了擦干了眼泪,喉头干涩,他眨眨眼,不让眼眶的泪水在掉下来,顿了一会儿,还是轻叩门板。
“叩叩叩——”
“师弟,我知道你能听到。”
门内没有回应。
江北熹顿了顿,声音沙哑,道:“今日的事,我不后悔,是我。为难你了,对不起,师兄给你道歉,我对你说的那些……”江北熹舌根干涩,手轻轻的颤抖着,“忘了吧,就当我从没说过。”
夜晚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江北熹等着,等着一个回应,可是良久,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江北熹低头自嘲一笑,继续说道:“那玉骰子你若不喜欢便扔了吧,今夜太晚了,师弟早些休息。”
说罢,江北熹又静静地看着那冰凉的门板好久,炽热的心终是被冷风吹凉,默默的走了。
他本想把眼泪擦干,从这里走出去,若是一脸泪痕被人看到了,又要被人议论,他从来不怕这些,但这次涉及到小师弟,他不得不小心一点。
可是……真的太痛了,他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身上穿的是尚好的衣衫,面料柔软保暖,可不知怎地他觉得今夜好冷,冷的他打颤,冷的他好疼。
明明连对人家表明心意的勇气都没有,却还是想尽办法的占人家便宜。
江北熹自嘲的笑了笑,小师弟没骂错。
江北熹,你就是个混蛋。
而另一边,沈冀关了门,再没有力气支撑着身子,滑坐在地上,听着江北熹最后说的话,眼泪一直往下掉,到最后门外彻底没了动静,他才将门打开,落寞的看着江北熹离去的方向……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了。
——
翌日,照常去同竹长老商议瘴云山的处理事务。
竹长老摊开几张纸,上面是在瘴云山尸体的观察和记录的线索,竹长老慢慢的拿起茶杯,刮去茶沫,喝了口,便指着纸上的其中一条,问道:“北熹啊,这点你怎么看?我和你几位师叔……”
话音未落,竹长老看向江北熹,见江北熹脸色极差,目光呆滞,黑眼圈也明显的很,像是丢了魂一样,失神又空洞的看着某处。
竹长老奇怪,眉头一皱,这个徒弟他是知道的,不管平时如何,在正经事情上绝对不会开小差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北熹?”竹长老试探着叫了一声。
江北熹还是怔愣着坐在那,没反应。
“北熹!”竹长老走过去,轻推了他一下。
江北熹被声音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反应过来后,连忙作揖认错:“徒儿走神了,还望师父见谅。”
竹长老哪里舍得罚,只觉得奇怪,见江北熹的脸色也不好,不忍心怪他,拍拍他的肩,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昨日累着了?没休息好?你这脸色也不是很好。”
江北熹强撑出一个勉强的笑,道:“可能是吧,劳师父挂心了。”
最近因为瘴云山的事,各门派的弟子都是劳心劳神,江北熹这几日处理的事务也不少,竹长老没想别的,只以为是最近事务太多了,才导致江北熹失神的。
竹长老点点头,轻声道:“既然没睡好,就先回去休息,我这还能安排下去,不着急。”
江北熹轻声应下,又收了竹长老两瓶上好的安神药才从那出来。
到了吃早膳的时辰,江北熹默默的往饭堂走,以往他总是打两份,沈冀没有早起的习惯,等他起床了饭堂供应早膳的时辰早就过了,偏偏他的胃还不好,不吃早膳常常胃疼,每次都是江北熹去饭堂打两份,其中一份装在保温食盒里放在沈冀门口,等他醒了,自然就吃了。
江北熹失神的重复着他早已经习惯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觉手上拎了两份早膳,而这时已经走到了沈冀的寝居门口。
江北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还是走进去,蹑手蹑脚的,像是做贼一般,他怕惊扰了小师弟,轻轻的把食盒放在门口。
原来,一切早就已经成了习惯,陷入皮肉,深入骨髓,改不掉了。
他又一个人失神的回了寝居,躺在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却一点困意都没有,他现在一闭眼睛,就是小师弟流着泪不肯看他的场面。
小师弟改变他的实在太多了,骤然失去,就像把自己打碎了再重装。
太难了,也太痛苦了……
想着想着,不知道多久,也许真的太累,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早已经是黄昏,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他这样活的实在不像个样子。
他就这样毫无目的的,丢了魂的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沈冀的寝居。
他看着那无比熟悉的院子,这里全都是和小师弟的回忆,只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江北熹苦笑,轻轻的走进了院子,他想再看看,就只是看看,不做什么,看看就好了。
江北熹慢慢的走着,脚步很轻,无意间撇到了门口的食盒。
江北熹眉头一皱,快步走到门口,观察那食盒,轻轻的打开,里面的食物一样都没有动,别说食物,就连食盒的地方也是,早上送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挪动一寸。
食盒的位置就在门口,若是出门,一定会将食盒挪动地方,可那食盒却丝毫没移动地方。
沈冀是这一天都没出来吗?
一个疑问从江北熹心里冒出。
一整天不吃不喝没出门吗?
想到这,江北熹心脏震颤着,他不知道这事会对小师弟影响这么大,心里一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敲着沈冀的门。
“师弟!师弟!”
叫了两声没回应,江北熹知道是沈冀不愿意理自己,眼神暗淡了几分,又颤着声喊道:“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你想怎么样都好,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或者以后……我再也不在你眼前出现惹你烦,你别……别伤害自己的身子。”
到最后,江北熹带着哭腔,颤抖的不像话。
手抵在门上,紧紧的握成拳,眸子中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
突然,“吱嘎——”一声,门开了。
大家过年好啊,祝大家新的一年都发大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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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椎心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