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冰山的破冰日志 第12章 烟州乡下

第三日的清晨，早早的，周沐就不见了踪影。

舅妈杨柳依说，周沐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平淡地和她点头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

周沐的床榻被整理得很整洁，被子也叠成了豆腐块。他的那把吉他还躺在他的病床下。杨柳依感叹道：“那小伙子真利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要帮他还不乐意呢。不过，这小年轻身体素质就是好啊，才三俩天功夫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一直到了当日下午，项家爸妈在项晨曦的软磨硬泡中终于应允了项晨曦的出院请求。不过，条件是，她寒假里必须好好待在家里休息，不能外出瞎跑。

李家人纷纷邀请项晨曦去李家休养，这邀请也被项家爹妈婉拒了。

下午，李家人走了，只剩李倾心留下来陪着项晨曦输完最后一瓶输液。在日渐薄于西山时，周沐终于回来了。

从他出现在廊道那一拐角处时，无数道视线皆停驻于这位十分引人注目的少年身上。

他身上没有穿病号服，也没有穿虎虎生威套装，脸上的伤也不再张牙舞爪地被绷带覆没，他完全换了身行头，换上了一件黑色棉服，一条暗枣红色灯芯绒裤，围着一条黑色围巾，穿一双暗色板鞋，头发也剪短了些，洗去了乱糟糟的感觉，发型打理得很爽朗。

项晨曦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沐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一瞬间，她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埃里克罗伯茨”。

没错，项晨曦觉得周沐确实有一种混血感。他的五官非常立体，肤色白皙，发色墨黑，瞳色又是墨绿色的，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融合了他国基因，但又非常周正，量感很重的中式大帅哥。

周沐坐至他的床榻边，一双长腿稍微舒展便使得廊道簇拥不暇。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新手机，抬眸礼貌对李倾心道：“阿姨，我已经加您微信了。”

李倾心似乎也刚从一阵冲击中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才慌忙被项晨曦提醒，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周沐给李倾心转账了3000元。

周沐道：“阿姨，我刚刚已经办理出院了。谢谢您帮我垫付医药费。”周沐话音刚落，便起身拿起他的吉他要离开了。

李倾心立马起身走至周沐身旁，坚持道：“周同学，我不收你的钱。这是阿姨该付的。”

周沐提着吉他转过身来面向李倾心。少年十分高大，他俯视着李倾心，道：“阿姨，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如果你微信不收，那我就转你支付宝。反正这钱我也是给定了的。”

李倾心顿时被周沐冰凉而果决的气场压得说不出话来。周沐深邃的眸子冷静得令人害怕。怎么会有这么波澜不惊的眼神。

项晨曦道：“周沐，你不需要给的。”

周沐转身看向项晨曦，道：“需要。”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继而道：“阿姨，项同学，你们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我只是刚好路过帮了项同学一把。谢谢你们这三天的照顾。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大家，新年快乐。”

说完，他又是淡淡地朝李倾心点了点头，侧首看了眼项晨曦时，嘻嘻微微一笑，轻轻和他招了招手，轻道：“新年快乐”。

周沐轻抿起唇，转身离开了。

李倾心后知后觉也喊了声：“诶，额，那个周同学啊，新年快乐！有空来姨家吃饭啊！嘻嘻，妈妈去送送人家，你乖乖在这等等啊。”

飞鹭许是觉得自己嗓门蓦地有些大扰了别人，立刻小跑飞了过去，道：“不对，咱们微信联系，改日姨去你家登门拜访！周同学，你要打车走吗？姨帮你叫车……”李倾心和周沐消失在了拐角处。

项晨曦看向对面那张似乎从未住过人的病床摆在那，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很快，一名护士便将那张病床推走了。那地儿重又是干净整洁的，像从未有过任何东西一样。

项晨曦无聊地盯着输液管里滴答滴答地落下点滴，输液瓶里的药水也在匀速地消失。

十来分钟后，李倾心回来了。

项晨曦道：“妈妈，输好了。”

李倾心道：“好嘞，妈妈去叫护士来给你拔针。咱，回家。”“嗯！”

夜色降临，冷冰冰的雪百无聊赖地伏在一个农家屋舍跟前。那早已生锈了的剥脱好些红色铁皮的大铁门上结了好一层冰棱，冰棱不安好心地冻结在门阀上，给本就紧闭的大铁门又套上了层生人勿进的防护锁。

周沐站在农舍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这时，那道隔绝一切的大铁门才颤颤巍巍地崴动起声响，“呲呲呲”响起声音震碎了覆盖在门阀上的冰冷，随后“嗡嗡嗡”的，铁门打开了一扇，里头传出了一道十分冷淡而干瘪苦闷的声音，“进来吧。”

这是一处有两层楼的十分老旧的石头房子带一个窄小的院子。一盏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的破灯勉为其难地抖露出黄色的光照在小院子里成了视野里头微一的光源。

周沐跟着走在前头的老人进了屋内。

一进屋内，光线昏暗无比，便听到悠扬而微小的歌声晃晃悠悠地荡在空中，而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摆设简单的客厅。一台正在播放唱歌节目的电视机是屋内唯一的光源，两张盖着破旧毛毯的沙发摆在靠墙处，一碗粥和一叠咸菜放在茶几边。

老人径直坐回了沙发上，弯着腰，手肘拄在膝盖上，单手捧起粥夹着咸菜碟，吃了起来。周沐坐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周沐道：“爷爷，你怎么不开灯？”

周爷爷闷声答：“灯管坏了，早就不亮了。”

周沐道：“明天我去买来换。”

周爷爷道：“不用了，我不需要，就这样挺好的。”

周爷爷看起来很清瘦，尤其是那双手，简直像极了老树藤。若说周爷爷看上去是65岁，那么，他的手像有300来岁了。他的指关节凸起了好多好大的肿块，那应是干了无数农活后导致的关节变形。

周爷爷的长相非常锋利，他的眉眼上扬像匕首般尖锐，饶是这般被电视机灯光刺目而五颜六色的光线冲击下，周爷爷像画上了一张最为犀利的脸谱，在他这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本不应有什么波澜曲折的戏份上，似横空要给他开场玩笑，来点刺激的东西搅得他心肝震颤。

好半晌的沉默后，周沐道：“我要回烟州。”

周爷爷一言不发，像没听到周沐在说话般，反而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节目。他低俯着头，抬起眼皮，额头上被揪起了好几道深深的皱纹。

周沐道：“我要转学回烟州读书。”

又是好半晌沉默。周爷爷吃完了粥，将碗筷垂放在大腿上，他抬眸对周沐道：“到时你住你大伯的家吧。”

言罢，周爷爷起身去清洗好碗筷，便回去了他自己的屋内。又过了几分钟，周爷爷提了一袋子棉被出来，对周沐喊道：“你大伯的房间是干净的，这几天你就先住他屋吧。”

周爷爷带着周沐上了二楼。二楼的布局也甚为简单，一个小客厅，然后左侧有两间小房间，右侧有一间小房间加一个卫生间。

周爷爷打开了左侧的第一间房间的门。

“哒”，房间内的顶灯被打开，视线清晰，可以得见伯父的房间十分干净整洁，看起来是时常打扫的。

周爷爷将厚厚的棉被铺在了床上。

周爷爷道：“你要回烟州读书，跟你爸妈商量好了没有。”

周沐道：“没商量。”周爷爷瞥了眼冷淡如水的周沐一言后，轻哼了声，便径直关门走了。

房间内，重回一片冷凝的窒息。

周沐疲惫地坐到了床上，抬眸时看到了放置于床头柜上的伯父的照片。

那是一位看起来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青年长得很俊朗，穿着黑色中山装，温和亲切。他有着有别于周爷爷那样锋利的历尽沧桑的眉眼，反而是一双带有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含有汹涌波涛般美丽的丹凤眼，犹如天上来的穿薄纱青衣的神仙，或像绕转了十足书香气的，言谈举措得体大方前途无量的门阀大家里的后辈小生。

周沐的伯父周焕是周家十代农民中的第一位大学生。周焕从小便十分聪慧，学科成绩样样拔尖。一路从村里民办小学考入市重点初中，又升入省重点高中，最终录取于一所985第一梯队大学。

这让没有什么文化的周家夫妇十分喜悦。而最为特别的是，周焕不仅学得好数理化，更是对音乐方面有着十分突出的天赋。

在周焕刚上幼儿园时，他便可以将老师弹奏出的简单的钢琴曲子盲弹出来。这让周家夫妇在喜悦的同时也感到很害怕、紧张和焦虑。因为他们不懂得要如何发展孩子音乐方面的天赋，害怕因自己的愚蠢错过了孩子的黄金成长时期而使得以后悔恨终身。

于是，周家夫妇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将刚4岁的周焕寄宿在一位当时在镇里很有名的音乐老师的家里。而这一决定得到的成果更是让周家夫妇喜出望外。

这名音乐老师说，周焕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对小提琴十分有天赋的孩子。音乐老师也是十分惊喜自己收了这么个得意门生，因此在收费方面破格给了周家夫妇一个大优惠。

但是，虽是大优惠，购买小提琴的费用和课时费还是价格非常高昂的，所需的各种培养费用仍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因此，周家夫妇那是更加卖力地干活了，几乎将家里所有积蓄都投资在了周焕身上。

好在令他们欣慰的是，大儿子身心的发展都极为健康。每逢假期回家时，周焕都会眉飞色舞地和家人分享他的趣事，还弹奏优美的曲子给大家听。

后来，周焕在读大学期间，申请了国外著名的音乐学院就读。他还是十分优秀，并时常给家人带来好消息。

一直到了三年后，周焕回国了。可是这次，他再也不是带着好消息和那双精彩纷呈的，可映照出全世界最美风景的眸子里的光彩回来，他带回了噩耗，带回了无法言说的对这个家庭的莫大的打击。

周焕浑浑噩噩地在市区里买的房子没日没夜地弹奏小提琴，吵得邻里不得安生。而任凭周家人如何询问周焕到底在国外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是否是遭受到了打击，或是其它，周焕皆闭口不谈他的所有经历。

村里的人闲言碎语颇多，大家都说，周家的那个天才疯了。后来，周焕不再弹琴了，他将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整三个月。等到周家人带着警察破门而入时，周焕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又神清气爽的了。大家都以为他好了，恢复正常了。

可是，就在不久后的一天夜里。周焕带着小提琴登上了烟州市的大桥。他站在大桥上，拉起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曲小提琴，完成了他的绝唱。

而后，周焕将小提琴扔给了在大桥上望着他的欲哭无泪的他的弟弟，周沐的父亲，周烨，随后，一跃而入江中。

周焕，死了。

周奶奶因接受不了这个噩耗，在不久后便突发脑溢血，也随他去了。而本就老实本分的周爷爷依旧像头老牛一样在田地里耕种。不同的是，他垂下了自己好不容易抬起的头，从此往后，都垂得低低的，低到可以被埋进地里，被犁来犁去。

周爷爷寡言少语，独自居住在烟州乡下老家，自给自足，过着农耕生活。

他和周沐他们一家并不十分亲近。周沐的父亲，周烨，是那个被大哥的光芒过分掩盖的不受关注的普通平凡的二儿子。对此，周烨时常和周沐周涛俩儿子抱怨过。

他酒后常常又哭又闹地说着胡话，皆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而后，周烨就会喊代驾回烟州老家找他老父亲理论，然后睡在他大哥周焕的房间里，等隔日酒醒后，跟着他爹去地里干活，把一身的蛮力劲儿霍霍干净了，给他老爹做完了所有农活，在收拾干净他大哥的房间，塞一笔钱给老爹，随后臭着脸驱车回家。

周烨有在老家安装监控视频，以方便观察周爷爷的安全情况。

周烨与周爷爷只保持着一个平日里互打电话慰问的关系，平时不怎么来往。这大过年的，周爷爷也拒绝了到意州市和周烨一家一起过年的邀请。周沐的妈妈关自立那是喊着周爷爷的名字破口大骂了一堆。

而被激怒的周烨又和关自立嗷嗷战了好几回合，这场火气才在二儿子周涛忍无可忍的怒吼声中结束。

“噔”，周沐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时，有一条申请添加好友的信息。

微信名只有一个大熊猫的表情符号，备注，“我是项晨曦。”

周沐盯着“我是项晨曦”五个字看了足有一分钟后，这才挪动手指点了同意添加。

单薄的联系人列表中多添了一员，表头数字从9跳到了10。

嗯……，看起来很吉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