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斯的表情突然凝固住,尴尬一闪而过,接着他哈哈干笑两声说:“确实,毕竟我对奥达当地情况不了解,我没去过那里也没有同那里的领主保持联络,只是风闻哈拉尔德的动向,又派出了探子核实了而已,所以,佛恩伯格有得到别的有关哈拉尔德的消息吗?”
“当然,”艾沃尔干脆给出了答复,“你应该知道,哈拉尔德的老家西福尔位于挪威西海湾的最佳地段,物产丰饶不说交通也极其便利,与吕家菲尔克的东边邻居阿格德尔只隔一个泰勒马克,在我出发离开佛恩伯格之前得到线报,希恩已经被西福尔势力控制。”
“希恩是……”
“是泰勒马克最大的城市!”
艾沃尔回答时暴躁跃然脸上,韦恩斯又扯扯嘴角道:“那这么说,我们的敌人比我们以为的要强大得多,哈拉尔德占领松恩全境之后居然还有余力继续推进在东线的战事,既然希恩被控制,那整个泰勒马克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可能只需要经过这一次夏季劫掠,你们的东边邻居就会直面哈拉尔德的兵锋。”说到这儿韦恩斯舔了舔嘴唇又说,“不过情况虽然听起来很绝望,但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挽回……”
“哈拉尔德的征服之旅只进行到一半,虽然确实太过顺利。”艾沃尔平静打断他道,“现在的问题是,东边和西边,谁更急。”
“这……”韦恩斯拧起了眉心,他想过对方各种可能拒绝或者搪塞的理由,终究是没想到对方分析局势后用一个简单又诚实的结论问住了他。
韦恩斯当然想说服对方尽可能帮助自己,但既然对方面临的境况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看,”韦恩斯舔了舔嘴唇试图解释,“我们海于格松跟松恩之间只差一个半沦陷的霍达菲尔克,据我所知奥达被占领也就是初冬时刻的事,开春哈拉尔德必有行动,要么劫外国人要么劫诺斯人,这可是迫在眉睫的威胁,至于东边战线要打到你们家门口路还长着呢——”
艾沃尔举起一只手再次打断了韦恩斯,这委实令他有些恼火,但也仍然强忍不快听她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开春后局势如何得看哈拉尔德本人在哪才能做个初步判定,漫长的劫掠季充满变数,现在我给不了你回复。”
“了解了解,我也猜到你会是这样的回答。”韦恩斯摆摆手笑得满脸都是皱纹,他似乎在努力摆出一个慈祥和蔼的表情,“毕竟你说到底也只是个盾女罢了,万事还得回到佛恩伯格请示你的父兄……呃,请示你的父亲。话说西格德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他完全没对你说吗?”
“这你不应该去问兰蒂芙么?”艾沃尔此刻表情的微妙变化让韦恩斯突然感到她不怀好意,“她才是西格德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所以……你真的不清楚西格德的旅行计划?”
“我只知道他想去君士坦丁堡,其他一概不知。”艾沃尔缓缓摇着头说,“我想归期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也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呢?毕竟众所周知,这是一趟非常漫长又极其凶险的冒险。”
韦恩斯注意到艾沃尔说起兄长永不归返这件事表情淡漠又平静,就仿佛在谈论个略熟的街坊失踪了一般,没记错的话西格德应该是在她九岁的时候将她从阿格德尔人的魔掌中拯救出来,又带回佛恩伯格让父亲收为养女养到这么大吧?而且上次他们来迎亲带给韦恩斯的短暂印象里,西格德应该挺关照这个养妹的?为什么艾沃尔对他态度如此疏冷?只是因为她这个天生凉薄冷血养不熟,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曲折?
“哦,如果最后真是这样不幸的结局,最受打击的一定是你父亲。”韦恩斯耸耸肩说,“扯远了,总之你务必要把我的话转达给你父亲,就说入冬后哈拉尔德占领了奥达,开春后可能就会发起全境攻势,到时候吕佳菲尔克也会门户洞开……”
“变成前线,”艾沃尔打断对方接话道,“同时还会受到来自西福尔东线的攻击,腹背受敌。”
“对对!”虽然第三次被打断但看在艾沃尔说得极是在理的份儿上,韦恩斯的不快迅速一扫而光,积极赞同道,“说得好啊,你能理解是再好不过,就这么转告你父亲,他肯定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为我送来满载战士的长船。”
艾沃尔微微眯起眼来多少掩住了眼眸中流露出的不快与不屑,不过接下来她的问题话锋一转:
“埃里克王什么态度?他作为霍达菲尔克的至高王一定向手下领主雅尔们传达过什么吧?”
韦恩斯舔了舔嘴唇回答道:“他的态度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霍达菲尔克的古拉庭上一次举行是在初秋,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自埃里克的消息,不用他说,至少我会坚持战斗到最后,绝不向那黄毛小儿称臣投降,你的父亲一定也是作如此想吧?哦,你兄长,西格德,我还算是了解他,他绝对会拼到最后一口气也绝不向入侵者低头的。“
本来韦恩斯又提父亲又提兄长的用以就是借此进一步试探艾沃尔的态度,确认她充分了解此事的重要性,然而艾沃尔的表情一直没什么明显变化,始终保持一种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冷漠,韦恩斯根本难以察觉她内心真实想法。
作为一个女人她是不是有点太……冷血了点,韦恩斯皱着眉盯着艾沃尔心想,如果不是装出来的或者单纯反应迟钝脑子跟不上,那这艾沃尔城府也太深了,他几乎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明确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绝大部分人活到老都做不到。
她才多大啊?也就二十吧?
“说的是,西格德这人并不难懂。”艾沃尔眯起眼翘起二郎腿抱起胳膊说,“不过我很确定等到这个劫掠季结束他都不会回来,除非他现在就计划返航。”
“这么说来你父亲很是幸苦啊,”韦恩斯也跟着翘起腿斜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笑道,“王子肯定是最重要的副手,他应该很不情愿你兄长离家远行吧?”
“是啊。”艾沃尔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过孩子要走根本拦不住嘛,何况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还希望吉恩也有西格德那样的雄心壮志,可是他长这么大,看起来一点儿这方面的迹象都没有,赖在家里也帮不上我什么忙。真是个饭桶啊,哪里能和你兄长比呢?如今他走了战事又来,募集兵员,训练战士,筹措辎重,指定计划,指挥布局,可没人替他分担如此巨大的压力咯,我记得他年纪比我还大吧。”
“有啊。”
“啊?”
“有人替他分担。”
“还有这种人才?”韦恩斯来了兴致坐直身问道,“是谁?那个戴格?不我认为他看起来不太靠谱,那就是你叔父……叫什么来着?”
“是我。”艾沃尔打断了韦恩斯毫无意义的絮叨说,“我来分担。”
“啊……?你?”韦恩斯忍不住把身体往前探了探眉头纠成一团,“你……你……”
“现在该解决第二个重要问题了,”艾沃尔耸耸肩说,“我该睡哪儿?毕竟你们都没料到我会来。”
“睡……就睡我们原本为你兄嫂准备的房间吧!除了我不太懂年轻姑娘的喜好之外,绝对让你挑不出任何毛病,我们为了迎接贵架到来可是精心准备过的。喂,”韦兰扭头朝他地捧杯仆人比划比划下了命令,“你去给贵客带路。”
兰蒂芙不也是年轻姑娘吗,艾沃尔不动声色地腹诽,你们现在才记起这茬?
算了,计较这个没有意义。艾沃尔站起身来跟着那仆人转身,刚刚迈出步伐又想起什么扭头指着韦恩斯道:“给我准备洗澡水。”
“洗……当然,当然,马上安排,放心!”
连声应答把艾沃尔送走后,韦恩斯突然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说艾沃尔可以替她义父分担募集兵员,训练战士,筹措辎重,指定计划,指挥布局这些事,那不就说明……
她掌握了佛恩伯格绝大部分的兵权?
哈!
想到此处韦恩斯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呢?
这也太怪了,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艾沃尔对于往海于格松请求援兵的态度,会很大程度影响斯蒂比约恩的最终决策啊!甚至……甚至斯蒂比约恩的想法可能直接取决于艾沃尔的说法……
也就是说……艾沃尔来此地和她哥哥来此地……对韦恩斯来说没什么差别。
这也太离谱了。韦恩斯发现自己既无法理解这件事也不太想接受这件事,怎么会这样呢?斯蒂比约恩那个老家伙……怎么会让养女在儿子走后顶替儿子的位置??他刚刚居然在无知的情况下说她只是一介盾女而已,这…………
现在巴结她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