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没想到的是,在外头奔忙的期间,兰蒂芙居然连新管家都替她找好了。
之前负责管家的应该算是达芙了,达芙死后家里又多出来这么多陌生奴隶,确实让艾沃尔感到不太放心。
“事实上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兰蒂芙满脸笑容介绍她身边鬓发花白的老人说,“他一直在找活儿干,听说了你家最近的变故,又——听说我们关系不错,所以想来碰碰运气。”
“接下来我自己说明吧。”老人走上前来,态度相当镇定自若,接下来直视艾沃尔说起话来也流利顺畅,“如你所见,我这个老头子干不了什么重活,我也确实不是干重活的料,所以我只能重操旧业,给自己养老混口饭吃。”
艾沃尔眯起眼问:“你以前侍奉过谁?”
“我一直侍奉阿萨女王,她离世后又在宫廷中呆了一段时间,新王嫌弃我老迈昏聩,将我驱逐,之后我换了几个主家,都觉得不值得让我浪费剩下的人生,所以——”
“我没听错的话,”艾沃尔打断老人说道,“你刚说的是,阿萨女王?”
“对,”老人加重了咬字,“就是如今松恩王哈拉尔德的祖母,阿萨女王。”
艾沃尔看向兰蒂芙,后者朝她用力点头。
老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担心我是松恩的奸细,那大可以随便审查,之前贵地不是经过了好几次细作搜查吗?我是跟随你哥哥西格德来到佛恩伯格的,在这里呆了也有段时间,我个人认为这足以证明清白。如果还不相信我,可以把家里的机密物件全部挪走,当然,这种建议,即便我不打算侍奉你也会提的,那种东西就不能放在家里。”
“我家里没有那种东西,”艾沃尔一边审视老人一边问,“你叫什么?”
“西沃德。”
“西沃德,收拾收拾去我家,等我回来我会仔细查看家中状况,再来决定未来你的去留。”
“明白,”西沃德立刻露出笑容,“你这干脆果决的作风,让我想起了旧主人。”
“谁?阿萨女王?”
“只有她值得回忆。”
“现在拍马屁太早了点吧。”
“我说的是实话。”
“行了,走吧。”艾沃尔说着朝兰蒂芙招手,她已经收拾完毕就等出发了。
当天晚上兰蒂芙强行把对校场依依不舍的艾沃尔拖回了家,到家就没收了艾沃尔爱不释手的新“玩具”——那把哈罗德暂且借她练手的长刀,然后催促她去洗干净快睡觉,兰蒂芙决定尽快开始降低艾沃尔猝死的可能。
当热气腾腾的艾沃尔擦着头发出现在客厅时,兰蒂芙正点着蜡烛翻看账簿,艾沃尔往她身边一坐伸头瞧了瞧问:“这是哪儿来的?”
“还能哪儿,当然是你父亲给我的。”兰蒂芙说着合上账簿往艾沃尔肩头一靠,呼出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他不再信任我了,看来情况还不是完全没救。总之现在我已经基本摸清了佛恩伯格的家底。”
“这个我承认,”艾沃尔将胳膊搭在兰蒂芙肩头竟然笑出一丝谄媚来,“总管大人,发达了也别忘了我啊。”
“你得给我保住副长之位再说其他!”兰蒂芙竖起眉毛故作愤怒状问道,“一把诺斯人从来不用的武器,你自己瞎琢磨能琢磨出什么招式吗?”
“这才有趣不是吗?”艾沃尔挑起一边眉毛嘴角弧度有些得意,“哈罗德倒是有主动提出教我两招,但我们的赌约并不需要我了解招式套路,这次赌的是天赋。是上天赋予武者拥有武器的资格。”
说到这里艾沃尔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不加掩饰,仿佛她早已经确定哈罗德会痛失副长之位并且把宝刀输给她。兰蒂芙清楚艾沃尔虽向来自视甚高但也不是自大狂妄,她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如此托大。
更何况,兰蒂芙就是爱看她不可一世的样子。
“那明天还得劳动斯蒂比约恩?”兰蒂芙一只手撑着脸庞歪着头问,艾沃尔摇摇头,先把嘴里满满的食物都咽下去才答:“没必要,又不是霍尔姆决斗,按照规则分出个输赢就行,反正哈罗德没有赖账的胆子。”
“所以你们不是要比试招式,那到底是比什么呢?”
“草席。”
“啊?”
“很简单,砍草席。”艾沃尔耸耸肩说,“我们约定好,谁能用那把刀一刀把卷起来的草席砍断,那把刀就归谁。”
“这似乎……很难啊。你有把握吗?”
“我曾经用长剑切开过飘落的叶片。”艾沃尔注视兰蒂芙的双眼中透露出满满的自信和镇定,“还试了一晚上的手感,除非明天胳膊抽筋,否则没理由不赢。”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兰蒂芙飞快眨着眼表情夸张地惊叹,话锋一转又说,“不过除了这件事,明天你恐怕还有得忙。”
“怎么说?”
“欧蒂派人来找过你,说知道你府上接二连三出了许多不幸,又听闻你即将远行,所以想将自家的得力仆役送几个到你府上。”
艾沃尔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空气沉吟半晌才说道:“兰蒂芙,我要说把我从拉芬克尔那里接手的产业都交给你来打理,你愿意么?”
“都……给我?”兰蒂芙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问。
“是啊,说实在我也没有那个精力。”艾沃尔摇着头说,“所以才把欧蒂给忘在一旁这么久,她毕竟是在我和那群旧贵族之中选择了前者。”
“明白了,”兰蒂芙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那确实应该给她点甜头作为报偿,唉,作为长屋总管却还得分出这么多时间精力替你处理堆积如山的问题,你想怎么谢我?”
艾沃尔一本正经地捏着下巴认真询问:“你想要什么呢?”
“你明知道的,”兰蒂芙说着将手放在艾沃尔大腿上,指腹暧昧抚摩起布料来,“我等两个月了。”
“你背上的箭伤可马虎不得,”艾沃尔摁住了兰蒂芙的爪子眯起眼笑道,“于格的警告肯定包括了……床上的激烈运动。”
“那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嗯……”艾沃尔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思考,“我还真想到了又刺激又不伤害你的法子。”
“那还等什么?”兰蒂芙说着起身坐到艾沃尔腿上环抱住她的脖颈迫不及待地吻向她,而艾沃尔却还得小心翼翼收紧臂弯圈住兰蒂芙的腰,谨慎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唇舌口齿间的火热交缠后艾沃尔喘着气红着脸低声问道:“进屋吧?”
“没必要。”兰蒂芙又亲了亲艾沃尔湿润泛红的唇说,“这儿挺好。”
艾沃尔勾了勾唇角这就捞起兰蒂芙的腰将她放到了自己腿上,她急切的热吻好似团春林野火燎过兰蒂芙耳畔颈项锁骨间,宽衣解带的手法也熟稔许多。兰蒂芙喘着气心想,接下来真的能激烈又安全吗?
无所谓了,只要疼不死有什么不能忍的?她对艾沃尔的渴望可不是说说而已,阔别一月有余又经历种种意外,被迫忍到现在的兰蒂芙已经耗尽了理智。现在她们身在自己的小屋里,唯一一个仆人带着他的婴儿外甥住在屋外,还有什么时机比这更不容错过的吗?
*
艾沃尔派出了三条船护送兰蒂芙返回海于格松,每条船都是满载十八名船员,兰蒂芙点完人头后,船上就只留了给她自己和艾沃尔,还有提前给不知名宾客的两个座位。
除了这两个不知名宾客外,还有一件事令兰蒂芙颇为在意,那就是艾沃尔早早跟她嘱咐过,组建船员团队一个狼卫都不带,当然,除了艾沃尔她自己。
兰蒂芙询问原因时艾沃尔又避而不谈,这让兰蒂芙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通过其他途径跟兰蒂芙一样知道了狼卫们绝大部分都希望她卸任下台,都想要拥立奥恩将她取代才如此失望愤慨的。
说实在等待的过程她很难不心焦,一是她办妥大大小小的杂事准备出航时已经是午后,忙活到现在天色渐晚,兰蒂芙越发有种自己要被鸽的预感。二是她清早就听说了一桩噩耗,而这噩耗和她本人还真脱不开关系,她当然不愿意被人发现她暗中参与其中而沾染上更多麻烦,所以自然想要尽快脱身离开佛恩伯格。
虽然她知道这种暂时逃避不能永远解决问题,她只是想暂时喘口气而已。
“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把兰蒂芙从纷乱沉重的思绪中一把拽出,她立刻将视线投向直通码头那条上坡路,果然看到艾沃尔正背着背囊大步流星往码头走来。
她身后还跟着瓦尔卡和斯瓦拉。
这是兰蒂芙万万没想到的,原来那两个预先空出的座位是给她们俩流的?
话又说回来了斯蒂比约恩居然允许艾沃尔带走斯瓦拉?为什么瓦尔卡也能跟来?
满脑袋都是问号的兰蒂芙疑惑情绪冲淡了兴奋,她快步上前迎向艾沃尔,开口就问:“她们俩来干什么?”
艾沃尔揽过兰蒂芙的胳膊说道:“说来话长,上船再说。”
于是在艾沃尔和兰蒂芙上船后,斯瓦拉母女也在预先留好的座位上先后落座,这俩都是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从来没遭受过什么牢狱之灾般。
“我……”
“你……”
上船后的兰蒂芙和艾沃尔异口同声开腔,艾沃尔揉揉额头让道:“你先说吧。”
“你听说了吗?”兰蒂芙凑近艾沃尔跟前压低嗓音问,“城外林子里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尸被乱箭扎成刺猬,身上也有多处致命伤,女尸没男尸死相那么惨。”
“没,我早上忙得脚不沾地,生怕你等急了。”艾沃尔察觉到兰蒂芙的神态有些异样,表情立刻认真起来,“死者什么人?”
兰蒂芙又瞥了眼周围才答:“奥恩和希瑟。”
“奥……怎么会?”艾沃尔拧紧眉头问,“谁干的?”
“到处都在传,就是你杀的。”
“……啊?”
“看得出来你对此事一无所知,”兰蒂芙叹了口气说,“但流言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艾沃尔往后靠在船首像上抱住胳膊挑挑眉道:“随便吧,我也不差这一口黑锅。而且父亲根本没向我提起这事儿半个字,他要么就是知道内情要么也无所谓了。”
“他确实知道内情。”
艾沃尔立刻瞪大眼转头看向兰蒂芙,后者只是罕见地神色严峻地望着船员们,仍旧用耳语般的声调说道:“我看斯蒂比约恩根本无意重罚奥恩,于是派人去怂恿希瑟向国王告发我们的事。”
“……为什么?”
“首先希瑟发觉我们的事那是两个月以前了,”兰蒂芙撩了下鬓发侧过头低声道,“其次斯蒂比约恩威胁过我,说我们的事再敢泄露出去半点他就要我悔不当初。我本来也只是试试,没想到……希瑟果真那样恨我,国王如此爱子,当然,后者应该还有灭口的需求。”
艾沃尔短促地呼出口气感慨:“兰蒂芙,你真是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怎么你不高兴么?”
“怎么可能?”艾沃尔抬手揽住了兰蒂芙的肩膀,嘴角的笑弧透出清澈的恶意,“奥恩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至于希瑟,我不在乎,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兰蒂芙释然地笑了笑,又问:“该说说你了,跟哈罗德的比试如何了?我看你没带新武器,不会是……输了吧?”
“怎么可能?”艾沃尔皱起眉很是不快,“我既然说了我必赢我就能赢,刀我送到贡纳尔那里去了,我需要他替我稍微重塑刀刃,做点加固和防滑处理,等我们从海于格松回来他应该就能呈交成品了。”
“好吧,那她们俩怎么回事?”兰蒂芙朝斯瓦拉和瓦尔卡的背影抬抬下巴问,“斯蒂比约恩居然肯放人?”
“他当然不太乐意,但我非带走斯瓦拉不可。”艾沃尔说着扭头望向随着水波越来越遥远的码头,表情严肃起来,“我们早有约在先,斯瓦拉必须完成她的承诺。至于父亲,我向他保证斯瓦拉绝不会再出现在他或者他眼线的视野之中,如若不然我甘愿受罚。”
“就只是这样……?”
“过程不太愉快。”艾沃尔扯了扯嘴角笑得僵硬,“总之最后父亲让步了,不过我认为他早有打算在我走后搞些大动作,所以不与我多做纠缠,否则斯瓦拉很难活到现在。”
“大动作……?你是指……?”
“我暂时还猜不到,只能让戈德温先监视着。不过我也打算搞点动作,所以这还算公平。”
“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一整船奥丽佳带着的盾女吧?”
“怎么不能是呢?”说到这儿艾沃尔的微笑变得狡黠起来,“我只不过是在实践我筹划已久的计划之一而已。”
兰蒂芙默默握了握艾沃尔的胳膊,笑容温吞又坚定,艾沃尔反手握住兰蒂芙被海风吹得冰凉发白的手,低头垂眸一个莞尔就让兰蒂芙相信自己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于是她忐忑一整天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扭头再望向码头,岸边活动的人已经缩小成了面目模糊不清的影子,兰蒂芙立刻感到了饱满充沛的安全感充盈心间,这种感觉只有在艾沃尔身边才能有,当然逐渐远离佛恩伯格也是一个成因。
如果说报仇雪恨是艾沃尔竭尽全力要达成的目标,那么共度余生就是兰蒂芙的目标。她就是想和艾沃尔两人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同时不必受到他人的监视和敌视。
哪怕只是短暂地假装已经过上了这种生活,也能让她满足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