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艾沃尔临时住处门口,这村庄就是如此之小,巴掌大点的地方,三言两语间两人已经横穿了大半个村子。
看到艾沃尔的住处时——哪怕其实并非她本人住宅,兰蒂芙也稍稍感到了放松。
艾沃尔让兰蒂芙先进屋,小屋里正在照顾炭火的达芙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脸灿烂笑容,然而一看请来者是谁时笑容立刻收敛了不少。
“兰蒂芙?”她挑起一边眉毛问,“你怎么来了?”
“她不想留下照顾烂醉如泥的丈夫一晚上。”艾沃尔边反手关门边望着兰蒂芙笑道,“去给咱们弄点吃的吧达芙。”
“我随便吃点就行。”兰蒂芙摆摆手嘱咐,达芙点点头起身去后厨了。兰蒂芙脱下斗篷搭在椅背上,等坐下她才注意到她坐了扶手椅艾沃尔就只能坐板凳。
于是兰蒂芙的屁股坐得很是不安慰,她一只手摁在扶手上扭捏地说道:“要不我还是回去好了,我没想到这村子里如此贫寒,我以为给你的房间多少……”
“别!”艾沃尔伸出手阻止时脱口而出,话音落下她和兰蒂芙面面相觑,都怔住了。
“事实上……”艾沃尔动作僵硬地收回手坐直了又说,“我之前就在想……我该不该提醒你,这村子里可能每张床上都有跳蚤。”
兰蒂芙瞪大了眼睛:“跳蚤?”
“我这屋是村里最富有的人让出来的。”艾沃尔挑挑眉拾起了火钳,“这屋床上就有跳蚤,甚至地毯上都有。我看村长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这难道也是艾沃尔的特殊能力之一?
“你看起来很介意的样子。”兰蒂芙看向端着热汤走进来的达芙问,“那你晚上打算怎么过?这么冷的天,总不能睡地上?”
“我有睡袋。”艾沃尔也盯着弯腰放锅子的达芙说道,“我宁可睡地上。”
“看来我也得思考这个问题。”
“用褥子毛毯之类收拾收拾也能打个地铺凑合睡。”
说着话兰蒂芙真感觉身上开始发痒了,一会儿腰上痒,一会儿背后痒,一会儿头上痒,她胡乱抓了抓,想起自己虽然还没躺到床上睡,但她确实曾经把醉醺醺的西格德搬到床上脱去外套靴袜盖好被褥。在床榻上折腾那么久,恐怕也……
“怎么了?”敏锐的艾沃尔很快注意到兰蒂芙的异常,边接过木碗边问。
兰蒂芙笑得有些尴尬:“我好像……”
“也染上虱子了?”艾沃尔眯起眼问,“介意的话就去洗个澡吧。”
兰蒂芙登时感到头皮发麻,看来至少今晚上她不愿与西格德同床共枕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我……可以在这儿洗吗?”
兰蒂芙问完心里七上八下,她实在想不出什么靠谱的理由使她的这个请求更合理。
“当然,吃完饭你去跟达芙说吧。”艾沃尔依旧应得干脆,虽然眼睛没有离开木碗,兰蒂芙悄悄松了口气站起身说道:“我已经饱了,剩下的都归你,我先去洗个澡。”
艾沃尔含混地哼哼两声,没有更多表示。于是兰蒂芙找来了达芙,拜托她去西格德的住处向守在那里的伊薇特和希瑟要来自己的换洗衣物,顺便告知她们今晚自己的安排,免得晨起西格德找不见她着急。巧的是达芙本来就在烧水,一问兰蒂芙才知道她本来是给艾沃尔烧的,因为达芙熟知主人的饭量所以打算再烧一锅,加上艾沃尔也打算简单洗洗,因此她烧了一大桶水。达芙又告诉兰蒂芙这些烧好的水都可以给她用,她再弄一桶来问题不大,兰蒂芙瑟瑟发抖着坐下水桶时,心中忍不住感慨以前怎么没发现达芙竟然这么能干,艾沃尔真是眼光毒辣,关键是有那能耐把达芙从实际控制她的雷尔德手上抢走。
想到这儿兰蒂芙突然回忆起来,就在艾沃尔和索瓦决斗那个早晨,雷尔德突然出现搅局,自称达芙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她的种。当时兰蒂芙就十分介意,但后来又忘了详细询问,于是兰蒂芙立刻扯开嗓子把刚刚离开的达芙叫了过来,向她抛出了之前遗忘的问题。
提及怀孕一事达芙脸色立刻黯了下来,兰蒂芙反复询问下她才声如蚊蚋地坦白,就在那日兰蒂芙和艾沃尔结伴离开不久,雷尔德带着另外四个男人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门锁,突然闯进屋内将她轮番凌//辱,接着就扬长而去。
“那……”兰蒂芙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你……你没告诉艾沃尔?”
“没,有什么必要呢?更何况艾沃尔已经替我报仇了。”达芙扯扯嘴角笑得十分苦涩,“这对奴隶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你也别告诉她,毕竟她的脾气……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说完她立刻起身向外走去,果真是一点也不愿再多探讨屈辱的过往。兰蒂芙愣愣看着达芙迅速远离的背影,然后被嗖嗖冷风摁回澡桶里。
月朗星稀,寒夜静寂,屋里只能隐约听见不远不近的海浪哗声,月光透过雕花窗格投射在地上和家具上,兰蒂芙躺在由长椅和扶手椅加上个矮脚凳拼接而成的“床板”几乎不敢翻身,生怕一动弹这床就散架了。
所以她只能扭头看向睡在地上的艾沃尔。她果真如她所言取来睡袋睡地上,还离那个据说也有不少跳蚤的地毯尽量远些,她与兰蒂芙之间有一臂多长的距离,兰蒂芙除非下床否则碰不到艾沃尔,这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寂寞。
艾沃尔为了不被光晃醒,所以特意把自己移到了只有下半身能被月光照到的位置睡。即便如此兰蒂芙依然能从蒙昧的夜色中辨认出她棱角分明的面庞和灿亮的金发。艾沃尔早已熟睡,睡相也十分安稳,兰蒂芙印象中她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连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都不曾有过。
兰蒂芙越望着她,想要同她更近一些的冲动就越发强烈。她总是忍不住反复回味那个凌晨她在床榻上离艾沃尔最近的一次经历,通过指尖回忆藏在昏暗光线里小心翼翼的触碰和忐忑不安的悸动,只越发感到意犹未尽。
我为什么……
是因为太冷想要取暖吧,兰蒂芙给自己找了个挺合理的理由,无论是彼时还是此刻,屋里都寒冷彻骨,兰蒂芙躺到现在还感到脚凉得发麻。
于是她开始想象起来自艾沃尔身躯的温热暖意,想象她的臂弯和手掌……
兰蒂芙能清晰感到自己脸上微微发烫。
真的只是想取暖吗?
兰蒂芙脑海中有个声音这样询问自己。
她突然发现她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有一点兰蒂芙仍然可以确定,那就是——
跟艾沃尔呆在一起确实令她感到安心又放松,她宁可像现在这样跟艾沃尔一人躺一边,她隔着月光和飞尘望着熟睡的她,心绪随着海浪的节奏起起伏伏,也比跟西格德窝在同一个被窝里强,哪怕那个被窝干净清新,没有跳蚤。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承认,导致她今晚失眠至此的“罪魁祸首”,就是她与艾沃尔之间这段既远又近蠢蠢欲动却到底无法克服的距离。
但兰蒂芙甘之如饴。
还是那句老话,在艾沃尔这里彻夜难眠也比睡在西格德身边强。
*
顶着清晨寒风来到海边的兰蒂芙,已经看到西格德驾着腿靠着长船船舷,跟几个朋友边聊天边等待她。兰蒂芙之所以确定对方是在等待自己,是因为她刚走进脚步声能被对方听见的范围里,西格德就抬起头看向她并皱起了眉头。
兰蒂芙心中还是难免忐忑不安,要她说服自己西格德完全不在乎她昨晚扔下宿醉的丈夫在别人屋里过了一夜——哪怕这人是自己的妹妹——兰蒂芙也办不到。她的母亲从小就言传身教了不少“为妻之道”,婚前更是对她进行了几天几夜的加急“培训”,昨夜兰蒂芙的行为可以说是明知故犯。
“所以,”西格德起身走到兰蒂芙跟前以姑且还算轻松随意的口吻问道,“你昨晚在艾沃尔那里过夜?”
“不然呢?”兰蒂芙脱口而出,“你觉得我还会在哪里。”
“我没别的意思,”西格德挑挑眉表情开始变得不自在,“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讨厌酒味。”
兰蒂芙绷紧脸沉默片刻承认了:“是啊,特别讨厌,尤其是满屋子里都是又因为太冷不能开窗的时候。”
西格德挑挑眉表情更加微妙了:“那可真尴尬,我是个无酒不欢的人。”
“没什么尴尬的,”兰蒂芙挤出个十分不自然的笑容说,“我无意干涉你的爱好。”
说完她就绕开西格德往长船走去。
“是吗?”西格德转过身拔高声调摊开手问道,“我该感谢你吗!”
兰蒂芙嘴角抽了抽没有回应,只是默默上了船心里满是忿忿,天知道她早上纠结了多久最终还是选择走向西格德的长船。昨晚一夜未归还能托辞说是受不了酒味,出发前刻意不上丈夫的长船就难免落人闲话了。
西格德果真按照惯例在长船第一排给她留了位置,兰蒂芙左右看看,果然戴格也在这排,他还冲她微笑招呼。
兰蒂芙挤出笑容应付过后,扭回头深深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