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约特维面前,连雷金霍斯都能显得“娇小纤细”起来,看他微微喘气的样子他们刚刚已经过过几招,双方都顶多只能算发型微乱,皮外伤都没有。
但是——
雷金霍斯老了,腿伤时时发作,而且连日来奔波公事,面对正值壮年精力充沛腿脚麻利的科约特维,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几乎可以确定——
惨败是唯一的可能。
那也确实成了雷金霍斯最后的下场。记忆从这里开始意味不言而喻,雷金霍斯的速杀打算彻底失败了。
“腿脚不行了,老爷子。”科约特维悠哉游哉地开口了,“这可是大不妙啊。”
“不用你提醒。”雷金霍斯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才完全直起腰,笑容还是透着勉强,“你没有抓住机会乘胜追击,不会就是为了关注我的伤势吧?”
“当然,我在等你回复啊,这对我们来说可是相当的——重要。”科约特维两手背在身后说,“不再考虑一次?看看周围吧。”
艾沃尔鬼使神差地跟着雷金霍斯一起扭头打量四周,果然,雷金霍斯早已被阿格德尔人包围,除了手持刀兵的还有好几个端着弩箭搭着弓弦,这阵势就是要堵死一切雷金霍斯出逃的道路。
“任凭你再有能耐,也绝不可能逃出这天罗地网。”科约特维口气十分笃定,甚至是得意,“这事儿你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自从你踏上这块地开始,你就只能为我所用,差只差在怎么用而已。既然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你不如就让自己少受点罪,再说了,我只需要你把艾沃尔引来而已,又没有逼你对她动手,到了地方,就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己,最后会如何全看你这教了两年的徒弟到底学了多少本事,你难道不好奇?”
雷金霍斯沉默片刻,接下来却答非所问:“所以布洛迪尔还等着你帮他报复朗格纳松伯爵吗?”
“布洛迪尔?哦,我想起来了。”科约特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他没用了,无用之人我不留。你不会还想着拿他交差吧?”
雷金霍斯默默握紧了剑柄。
听从科约特维和走进绝路,他选了后者。
接下来的发展在艾沃尔的大致料想中,手持双斧的科约特维靠蛮力破了雷金霍斯的盾之后,雷金霍斯的状况可以说是各方面都处于弱势,力道体能身量全都不如敌人,即便如此他依然凭着出色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跟科约特维有来有回,几乎看不出颓态,若是在外人看来肯定会觉得他们半斤八两,不分上下。
但是艾沃尔看得清楚,科约特维一直在想方设法攻击雷金霍斯的右腿,而且即便他不这么做,激烈的打斗也会迅速让腿伤复发,疼痛交加难以忍受,也因此雷金霍斯无论如何掩饰越发力不从心的状态也逃不过科越特维的眼睛。
科约特维说的没错,自从雷金霍斯踏进圈套开始一切已经注定。
只一个分神——一个因为腿上剧痛而咬牙克服的分神就结束了这场本就不算公平的决斗,准备已久射术精湛的弓箭手一人一边先后射穿了雷金霍斯的两个膝盖,瞬间人已满头大汗,科约特维轻而易举将他踹飞出去,后者刚要起身就被他踩住背心吐出一大口鲜血,下巴狠狠磕在地板上。
“老东西,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科约特维拿脚在雷金霍斯背后碾了碾说,“你就算是死透了,也改变不了‘狼吻者’将在屈辱和悔恨中生不如死的命运。”
眼前光景陡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破败漏风的小屋,破屋窗户被木板钉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个三角形状的洞口当作视窗。
艾沃尔愣住了,突然出现在窗板当中那双干瘪无神的双眼,一时间很难让艾沃尔相信那就是她那热衷于把她花式打飞,轻易就能断她一根肋骨的老师。
“喂……你……”虚弱的声音从窗里断断续续传来,充满渴求的视线紧随着窗前路过的男人,“给口水……一口就行……一口……”
男人顿住脚步满脸讥讽,凑近窗口问:“要水是吧?好说啊。”
说完他就将唾沫啐在屋里人那张干瘪枯瘦的脸颊上,然后大笑走远。
“够了!!”
艾沃尔一声断喝喝散了这座小破屋的凄凉之景,要是在真实世界中,她应该感觉到指甲因为攥拳太紧陷进肉里的痛感。
“终于燃起怒火了是吗?”独眼老人慢悠悠踱步到她跟说,“我也深感可惜,这样的绝顶高手居然没有进入瓦尔哈拉的资格,这根本就是科约特维刻意为之。”
“你想表达什么?”艾沃尔转头看向老人,眼眸似冰湖般冷彻死寂。
“你不觉得,你的恩师实在是死的冤屈吗?”老人往前踱了两步,步伐缓慢又沉重,“他为了你宁可选择死亡,难道你心中无所触动?”
“那与你何关?”艾沃尔扭头抱着胳膊走开,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往哪儿去。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独眼老人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你应该给你的恩师一个适合他的归宿。”
艾沃尔转过身来问:“什么意思?”
“只要你希望,我可以让雷金霍斯进入瓦哈拉,让他直到世界末日前都尽情战斗,没有比这更适合他这种武痴的结局了不是吗?”
老者脸上挂着微笑,艾沃尔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我希望?为什么是我希望?”艾沃尔双眼几乎眯成了条缝问,“是否能去瓦尔哈拉,难道由我来决定?”
“只要你愿意,”老者边后退边摊开手说,“我可以赋予你审判勇者的权限,亲手送你敬重之人获得永恒的荣耀,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这个?”艾沃尔皱起眉毫不掩饰不耐烦,“你的瓦尔哈拉与我没有关系,不过你要是真的打算拒绝雷金霍斯,那只会是你的损失。”
“不,这当然与你有关。”老者的口吻也流露出微妙的不耐烦,“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不如直说。”艾沃尔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老人兜帽下仅剩的那只独眼,“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就直言不讳了。”老者开始绕着艾沃尔慢悠悠踱起步来,“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说吧,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只是不同时期同一个人的——不同存在,但我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你自称是神,是奥丁,是众神之父。”艾沃尔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说,“我只是个凡人。我们怎么可能——”
“哦是吗?你真的这样认为?”老者步步逼近,脚步虽慢但毫不犹疑,“你真的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你还记得你的渡鸦希宁吗?你记得你是如何与她共享视野,遨游天地之间的畅快吗?你记得你是如何用你那双非同寻常的双眼看穿世间万物的吗?还需要我提醒你更多吗?”
艾沃尔无法反驳,她默默咬紧下唇,沉默片刻问:“你想说,这些能力,曾经都属于你?”
“正是,现在也属于我,就像它们属于你一样。”
“不,不一样!”艾沃尔加重口气强调,“你是你我是我,我的能力也并不为你所用,至于你的瓦哈尔拉,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跟我没有关系,现在让我离开,我和你没什么好说。”
“你怕了?”老者讥笑着问。
“我怕什么。”艾沃尔眯起一只眼,眉梢眼角开始浮现暴躁,“你能对我做什么?把我永远困在这里?即便如此真实世界中的时间也不会在我缺席时流逝,所以你是打算把我烦死吗?别忘了,我有我的消遣方式。”
说话间艾沃尔伸手摸向腰间长剑,奥丁扯扯嘴角挤出个无奈的难看笑弧,举起一只手掌心向下压了压说:“我不理解,让你感受身为众神之王的权柄有必要如此推卸吗?给你机会亲手将枉死的老师送去一个战士最应去往的天堂,享尽死后殊荣,有什么可为难的?”
艾沃尔沉默片刻,才捏着下吧抬头问:“我若是同意将雷金霍斯送往瓦尔哈拉,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艾沃尔咬住嘴唇,眨了眨眼道:“我该怎么做?”
老者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他变戏法般从他的长袍里掏出一把手斧,牵起艾沃尔的右手将斧头塞进艾沃尔手里,然后朝她背后抬了抬下巴。
艾沃尔转身望去,突然发现她背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艘船葬用的长船,艾沃尔之所以能认出这一点是因为她一眼就看清了船上堆着的新鲜牲畜肉和各种金器银器。
就像将雷金霍斯栽走燃着大火航向天际的那艘长船。
艾沃尔回头疑惑地看了眼老人,老人朝她投来鼓励的目光,于是她继续走向那长船,走着走着猛然惊觉自己竟然跋涉在齐膝深的水里。
不过长船已经近在眼前了,艾沃尔也没有回头再望,她又拖着脚步走了五步,终于来到了长船的侧舷。
也看清了船中躺着的,面容安详,栩栩如生的雷金霍斯。
并非是身首异处的凄惨干尸,而是一如生前般丰满鲜活模样的尸体。他两手交叉着放在胸口上,嘴角似乎还微微翘起,但艾沃尔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去吧,”老人的声音从船尾传来,“将他送去瓦尔哈拉,让他去享受应有的死后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