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只是个外地人。”艾沃尔摊开手耸耸肩说,“我也不想找麻烦。”
“托斯泰因……”艾加尔连连点头大大松口气,“你可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可是瓦林的旧部。”
叫托斯泰因的诺斯男人实在太多了,艾沃尔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张男人面孔,没有一个能精准和十年前的印象对上。
艾沃尔立刻暴躁起来追问:“叫托斯泰因的人太多了!他父名是什么?外号呢?诨名呢?还有什么特征??告诉我!!”
被艾沃尔猛地揪紧衣领脑袋被迫往后仰的艾加尔痛苦地咳了咳,嗓音嘶哑地回道:“我只记得他个子不高……身材粗壮……胡子一大把……就像……就像传说中矮人,其他……我真不记得了……我都到这地步了,左右不过一死……瞒着你有什么意义?”
艾沃尔眨眨眼又问:“就他?没有别人?”
“别人……应该是有的,可我只是个奴隶,上头怎么可能让我知道那么多?我做好我的事然后跟那个托斯泰因交接好任务就够了,别的我真……真不知道。”
就在艾加尔心如擂鼓时艾沃尔终于松开了他,口气平静但仍暗含威胁:“说,你们两个到底是如何配合的。”
“我……我偷偷把蜜酒全部换成极烈的麦芽酒……用了糖和鸡蛋调味中和了烈酒的呛人辣味……所以没人发现酒被换了……”
艾沃尔无声冷笑:“你不可能靠酒放倒所有人。”
“不用多醉,只需要……让他们让他们无法像平时那样反应就够了。如果我没有处理过,一般人一杯都喝不下。”艾加尔喘了口气说,“再海量的人碰上这酒酒量得折一半,而且照你们诺斯人的喝法还很容易……中毒。”
“然后呢?”艾沃尔凑近了追问,艾加尔越发觉得她就是条嘶嘶吐信子的毒蛇,而他已经中剧毒只能等死。
“我看所有能战斗的人……都醉的差不多了,就悄悄给托斯泰因报信……其他我一概不知……”
艾沃尔不动声色地缓缓吐出口气,又问:“科约特维当真一点好处也没给你?”
“好处?哪有什么好处,我没要求一金一银,我只想让科约特维送我去法兰克,科约特维这狗东西不仅没有兑现承诺还加倍虐待我……该死的……”
艾沃尔嘴角残留着扭曲的笑意掏出了钩斧,艾加尔眼睁睁地看着很快就崩溃得面庞扭曲痛苦起来:“求你……求你……我只是想回家……”
俯视着艾加尔的艾沃尔面无表情,口气毫无波澜:“所以你就毁了我的家?”
艾沃尔当然也没打算真等男人回复,她手起斧落砍断了艾加尔那条完好的腿。鲜血溅起半人高,**辣地泼在艾加尔脸上,他爆发出的惨叫声惊飞树上几只雪鹀振翅扑棱。
艾加尔已经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艾沃尔把断腿踢开,蹲下身把自己的匕首塞进艾加尔几乎已经没有握力的手中,拍拍他开始僵硬的脸口气认真道:“不用谢我,说不定你会成为第二个狼吻者。”
说完她果断起身转头离开,背后断断续续传来艾加尔沙哑的抽泣声。
*
兰蒂芙刚赶回长屋时比安卡气得差点要当场扇她大嘴巴子,然后比安卡将女儿连拖带拽撵回房间里梳妆打扮穿上嫁衣。兰蒂芙全程呆愣愣地任由仆人们摆弄,被动配合着抬抬胳膊,转转身子。边看在旁“监督”的比安卡对女儿的状态十分不满意,好几次提醒她打起精神,但兰蒂芙只当耳旁风。
回到城里的她只有想起艾沃尔的音容笑貌才能稍微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苦闷,可想起艾沃尔她又很难不担心她独自一人在夜色笼罩的深山老林里找仇人的麻烦会碰到危险,即便她顺利解决了仇人夜晚的山林也危机四伏,不管艾沃尔在兰蒂芙面前展示了多少能耐,兰蒂芙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甚至可以说是牵肠挂肚。
比安卡见女儿到了载歌载舞的婚宴上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死样子,早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现场人太多还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她真想现场狠狠修理她一顿。
“你怎么还在走神!”
比安卡一声呵把兰蒂芙从恍惚状态中猛地惊醒,回神便直面母亲怒气冲冲的脸。
“兰蒂芙,你给我笑起来。”比安卡凑近女儿耳边咬牙切齿地压低嗓音威胁,“如果你搞砸了这场婚礼——”
“我就是氏族的罪人,战祸的元凶。”兰蒂芙面无表情地接话,“还有什么?能说点新的吗?”
“怎么??”比安卡柳眉倒竖怒问,“你不服?”
就在母女两人剑拔弩张时西格德突然出现一把搂过兰蒂芙还把酒气熏人的半个膀子压在兰蒂芙肩头,瞪着一双已经有些迷离的双眼问道:“我还是找不着艾沃尔,你们有什么消息吗?”
“你问过我丈夫了吗?”比安卡比女儿更加热情地回应道,“你们俩不是聊得很来嘛。”
“他不可能知道的比我多。”西格德说着朝正在“与民同乐”搂着女奴隶和其他宾客跳舞正欢的韦恩斯抬抬下巴说,“他早就喝高了!”
比安卡愤愤瞪向搂着女奴吧唧大口亲的丈夫翻了个大白眼。
其实西格德早就问过兰蒂芙有关艾沃尔去向的问题,毕竟不止比安卡一个人目睹艾沃尔和兰蒂芙共同离开。兰蒂芙只说艾沃尔陪自己在野外转了转,然后自己为了赶婚礼先行回家,并未提及进山一事。她希望自己不要后悔。
“喂!戴格!”西格德突然转头喊住一位搂着女人摇摇晃晃路过的壮汉问,“艾沃尔呢?你看见她没?”
“没!”戴格使劲儿摇头,“我还想问你呢!”
于是西格德挠着头嘟哝:“搞什么……我都让她不要乱跑了。”
“我再派人手去野外找找吧。”兰蒂芙终于趁机想出一个暂时离开宴会的理由,然而她刚要起身又被比安卡一把摁住,西格德见状赶忙接话道:“要派人也是我去派,你们吃好喝好,我失陪一会儿。”
说完西格德就转身离开了,比安卡立刻凑到兰蒂芙身边教训道:“别人的妹妹你掺合个什么劲儿?你怎么还这么爱出头?遇事多找你男人帮忙才能招人疼,懂吗?听说你上次都到了西格德门口却没叫醒他?你到底逞个什么强?结婚后再这么见外……”
“吵死了!!”兰蒂芙突然拔高声调冲母亲低吼道,“要不干脆你去嫁给西格德吧,也算是联姻不是吗?你也不必像昨晚那样教我交合时应该那样叫,这样叫,反正我肯定不如你擅长!”
说完兰蒂芙猛地站起身转身离开,留下脸红脖子粗的目瞪口呆的比安卡死死瞪着女儿的背影,嘴巴张了又张还是没能挤出半个字来。
怎么今日……不,这两天兰蒂芙好像性情突然大变,变得易怒又暴躁,比安卡定了定神腹诽道,一言不合就咆哮,刚刚甚至喊出那种比安卡的教养绝不允许她当众说出口的话……来羞辱母亲。
兰蒂芙刚走两步就开始后悔了。
但她也不可能立刻掉头回去道歉,只能像逃犯般飞速溜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这屋子明天开始也不再属于她,去到佛恩伯格后即便会有新房间那也是与西格德共有的。
从此以后她不再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兰蒂芙往床上一坐靠着墙就开始抽泣。
她早就想哭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理由,现在她可管不了那么多,即便是满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郁结难消,她也决定立刻就大哭一场,趁着还有这么一块独属于自己的“小小领地”先哭再说。
等她哭得浑身抽抽,满脸是泪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兰蒂芙赶忙一边抹泪一边朝门喊:“谁啊!”
“是我!”伊薇特的嗓音又细又尖,不仔细听不清楚,“西格德让我来转告你一个消息!”
兰蒂芙起身走到门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开门,于是只是隔着门板喊话:“什么消息!直接说吧!”
“艾沃尔找到了!”
“什么……!”
兰蒂芙猛地打开房门把伊薇特惊得原地蹦了起来。
“兰蒂芙你……你没事吧?”伊薇特指着兰蒂芙凌乱不堪的头发和满是泪痕的脸惊讶问。
“快告诉我!”兰蒂芙一边胡乱抹脸一边焦急问,“艾沃尔在哪?”
“直接回住处了,”伊薇特抱起胳膊抱怨道,“她可真是个怪人,西格德也很不高兴呢,兄长请她来婚礼她都不来。”
“回住处?”
兰蒂芙问完这句也没打算等一个回复,推开伊薇特就往外跑。
“兰蒂芙!你去哪里!!”伊薇特的喊声在身后焦急响起,“夫人让我必须立刻回席位上去!不然今后你别想再喊她母亲!”
兰蒂芙的脚顿了顿,但还是继续往外跑去。她推开拥挤的宾客和忙碌的仆从,隐约还听到了似乎有人喊她的名字,但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就这么一路推搡开人群来到大门口,咬紧牙关用力推开虚掩的大门。随着寒风夹杂细雪呼啸卷入室内,兰蒂芙将门推到门宽能容她一人通过才挤了出去,出去后还对两侧看门的守卫摆了摆手下命令:“去关门。”然后便疾跑下台阶一路跑出院子,在大街上刹住脚步左右望了望。
其实她只需要往一个方向望就够了,那就是通往艾沃尔临时住处的街道上。
一个漆黑的高个影子在街面上无声无息地走着,虽然那人戴着兜帽背影除了斗篷其他特征无法辨认,但兰蒂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于是她立刻迈开脚步朝她跑去。
不需要跑到近前艾沃尔就察觉到了迅速接近的脚步声,她先是顿住脚步犹豫片刻,然后才转过身来。
兰蒂芙就像前一天晚上那样突然扑到她跟前,这次艾沃尔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来将她接了个满怀。
“你……你没受伤吧?”兰蒂芙一边站直一边焦急问。
“我很好,”艾沃尔摇着头挤出笑容道,“你怎么……你怎么跑出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
兰蒂芙回完话后与艾沃尔同时感到这对话十分熟悉。
“快回去吧,你穿的太少了。”艾沃尔打量着兰蒂芙嘴角噙起意味复杂的微笑,“回到温暖的长屋里去。”
“你……你不来吗?”兰蒂芙将艾沃尔的胳膊攥得更紧了,“不来我的婚礼吗?”
艾沃尔垂下眼睑,兰蒂芙才注意到她那密匝匝的长睫上结了冰霜。
“不,”艾沃尔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兰蒂芙突然感到眼眶一酸。
“我……”艾沃尔移开视线似乎在躲避兰蒂芙的注视,“我还有事要办。”
“你撒谎,”兰蒂芙斩钉截铁,毫不犹疑,“你只是不想去婚礼。”
“对,我就是不想去。”艾沃尔终于正视兰蒂芙承认了真实想法,刚刚还强作平静的面容逐渐变得阴沉起来,“我不想看到那种场面。”
兰蒂芙微微张着嘴,却挤不出回复来。
“赶紧回去吧,新郎该等急了。”艾沃尔扭头看了眼路的另一头,伸手抹了抹兰蒂芙脸上未干的泪痕,似乎是努力勉强自己挤出了似有若无的微笑说道,“恭喜新婚,兰蒂芙。”
说完艾沃尔果断甩头离开,走得比之前更快了。兰蒂芙留在原地呆立,艾沃尔一离开刚刚围绕在身边的暖意就立刻消弭散尽。她还是说不上来自己到底为什么难过,她唯一确定的是艾沃尔离开后她比之前更加悲伤痛苦,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兰蒂芙!”西格德大步走来给她盖上一件大氅搂住了她的臂膀劝道,“别管她,她就是这脾气,谁也管不了,赶紧回去吧,外边太冷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就揽着颤抖着哽咽的兰蒂芙转身往长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