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惨叫声直冲屋宇余音绕梁,直到塔特和他的跟班小弟——他就叫他小迪抬出尸首在监牢后方山坳里的乱葬岗里埋尸时还能清晰回忆起那惨叫,清晰得就像是那个倒霉蛋就在他们耳边哀嚎一样,光是如此就能让他们立刻起浑身鸡皮疙瘩,甚至控制不住地抖两抖。
“话说……”小迪突然停下手中铁铲说道,“这两口子是不是都……死不瞑目啊……”
“索博斯坦能瞑目才怪了,只恨咽气之前眼珠子没瞪出来。”塔特扭头看向小迪问,“蒂艾尔我没有留意,怎么,你把裹尸布又打开了?”
“是啊……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打开看了眼她真的……”
听小迪的声线看来他颇为后怕,塔特也不是不能理解,别说索博斯坦,蒂埃尔死前肯定也是怨气冲天。毕竟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挚爱的丈夫被艾沃尔用那种充满侮辱的凌虐手段杀掉——关键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掉,是塔特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冲挣扎嚎叫的索博斯坦脖颈上来了一刀。在这个过程中蒂埃尔冲着艾沃尔骂不绝口唾沫横飞,什么难听下流她就捡什么骂,并且夹杂各种不得好死的诅咒,当然艾沃尔没让她痛骂太久就给了她个痛快——用匕首精准无误地捅进她喉咙里。
于是就有了塔特和小迪现在在掩埋的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过蒂埃尔这女人也真是一言难尽,”小迪又挥了挥铲子问,“你记得你问她怎么知道奸细的秘密时,她是怎么回的吧?”
“当然记得,她说她是怀疑丈夫出轨跟踪了对方整整三次,还进行多次调查,才确信丈夫是跟阿格德尔人接头而不是外遇。那个索博斯坦在咱们这儿潜伏这么多年……结果被自己被自己老婆害了,简直是……”
“这么说来那女人更该死了不是吗?撞见奸细却隐瞒不报,而且到最后既没守住奸细老公的秘密也没保住他的命,还让他死得那么惨,我看艾沃尔给她那下都便宜她了,就应该给她个跟索博斯坦差不多的死法才能够得上她犯下的错误。”
“赶紧埋你的,人都凉了你还喘上了。”塔特挥起自己的铲子骂骂咧咧,“一个跑腿打杂的废话这么多,你要是挖的比我慢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小迪闻言不再废话赶忙闷头挥铲。
*
“那女的只是交代了名字,其他什么都没说?”斯蒂比约恩双手叉腰用力呼出口气问。
“是,她只记得丈夫跟谁密会,她也只在乎这个,其他的一概想不起,那种情况下……我想她不会撒谎。”
“关键是她供出的这个人,”斯蒂比约恩开始来回踱步说,“没证据能动他吗!”
艾沃尔沉默片刻低声问:“父亲你说的是证据,还是理由,或者说……借口?”
斯蒂比约恩微微眯起眼没有答话。
艾沃尔又往前走了两步,把声音又略压低了些:“没有证据可以造,顺带——也是一种试探,倒也不算完全冤枉他。”
“细说?”
于是父女二人一阵低声耳语后,斯蒂比约恩意味深长地笑道:“不愧是你,不择手段什么野路子都想得出来。”
“你就说用不用吧。”艾沃尔抱着胳膊退开几步好整以暇瞧着义父,“要么就直接动手先抓再说,无非就是这两种办法。”
斯蒂比约恩手捏下巴皱眉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听从艾沃尔的建议:“那还是照你说的去办吧,你有计划了吗?”
“我能提出建议,自然是早有计划。”艾沃尔说着放下双手侧过身准备离开,“那我这就去办,毕竟这件事拖延不得。”
“等等,别急,”斯蒂比约恩又叫住了艾沃尔,“晚上我会在长屋举办宴会,之后还要搞个祭祀感谢芙蕾雅的恩泽,你多增派人手注意警戒。”
“晚上?”艾沃尔应声回头疑惑问,“又办宴席?为的什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斯蒂比约恩脸上突然露出笑容走上前来拍拍艾沃尔的肩膀说道,“兰蒂芙终于怀孕啦!”
“哦,”艾沃尔眨眨眼口气无甚波澜,“确定了?”
“当然,我找来了最好的医师,最有经验的稳婆,还把瓦尔卡也叫来,反复向兰蒂芙确认过情况后可以确认她怀孕两月左右……怎么,你好像……不怎么在乎?”
“呃,不,我只是——”艾沃尔移开眼神解释道,“这件事迟早要发生的不是吗?”
“算了,我差点忘了你就这脾气,把我的话记住就行,哦对了你得把自己拾掇精神点,你得全程参与陪同,毕竟你也是咱们家的一份子不是嘛。”
“当然。”艾沃尔说着又开始挪动脚步,“我先去给狼卫下达指示,你不用担心这会破坏晚上庆典活动的氛围。”
“我当然相信你,你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说到这儿斯蒂比约恩话锋一转又道,“最近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别再让我失望了,否则我会认真考虑你是否承担得起现在的责任。”
如果是在过去艾沃尔高低为自己的能力辩两句,但现在她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斯蒂比约恩,回道:“知道了。”抬步就走。
*
到了晚上长屋灯火通明人声喧嚣,斯蒂比约恩把所有沾亲带故的权贵豪族全都请来长屋,宾客各自又凭关系带来三五亲友,一张长桌除了靠近大门的最末端几乎都坐满了人。
今天的主座上前所未有地坐了三个人——过去长桌首位大部分时间是只有属于斯蒂比约恩的座位,偶尔遇上他心情特别好英格薇也有资格坐到他身边共享主座。但过去确实从没有三座并列的情况——王坐中央,两侧左边是王子,右边是王妃。今晚的斯蒂比约恩是红光满面笑容灿烂,毫无意外他是同座三个人里最开心兴奋的。西格德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勉强,背脊挺得笔直也暴露了他浑身不自在。兰蒂芙嘴角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目光空虚地盯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对象,视线漫无目的地游弋,不过至少她总记得一件事——避开直视坐得离她很近的艾沃尔。
兰蒂芙真的很矛盾,鉴于她本日下午刚刚和艾沃尔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她现在自然是不愿意和艾沃尔靠得太近。可倘若艾沃尔当真没有出现在这个为庆贺她腹中新生生命的宴会上她会更加郁闷甚至不安,她就是不可能,或者说暂时不可能做到完全无视艾沃尔的情绪想法,别说是完全无视了,如果艾沃尔她来了又早早离开兰蒂芙都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慌张失措。
每次兰蒂芙偷瞄艾沃尔后者不是在闷头吃就是闷头吃,头都不带抬一下,她吃完一盘就大剌剌拖过来另一盘,艾沃尔进食时无论是嘴还是手都快得出奇,她的眼神表情也莫名透着股凶狠恨意,兰蒂芙把不准自己是不是该在意这点,毕竟她也不好盯着艾沃尔看。
所以如今兰蒂芙坐在这个为她而举办,为她特设的主座位置上根本做不到真心地高兴起来。
脸色比她还要臭的恐怕只有挨西格德坐的拉加莎。
刚看到她的时候兰蒂芙忍不住想她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吗?毕竟那里本来是地位仅此国王之人的专属座位。
也许是西格德特许让她坐的吧,兰蒂芙自己都心烦意乱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刁难别人,虽然她明显感觉到好几次拉加莎向她抛来不怎么友好的眼神,但反正对方还不至于名目张等瞪着她,兰蒂芙就只当不知情。
“喂,艾沃尔。”斯蒂比约恩突然冲艾沃尔抬抬下巴引起她的注意,“我其实早就想问,坐你身边那位,我没记错的话是奥丽加家里的维佳吧,你让她坐在你身边是……”
其实这个问题兰蒂芙也一直想问,如果格尔达没有回去朗格纳松做女伯爵,那现在坐在艾沃尔身边的应该是她才对,没了她艾沃尔身边该按地位高低关系亲疏往下排位安排座次,除非某人是被特殊关照可以破格入座,就像西格德下首坐的拉加莎。
兰蒂芙心里突然泛起酸水,所以那个叫维佳的女人也是被艾沃尔指定坐在身旁的人吗?
“哦,忘了介绍,”艾沃尔可算从她跟前的一堆堆碗碟骨头“山”里抬起头看向斯蒂比约恩说道,“这是我的新副官维佳,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奴隶了。”
“哦,你选了个斯拉夫奴隶做你的副官啊。”斯蒂比约恩说着撕了一大口黄油面包,维佳立刻瞪向斯蒂比约恩回道:“没有谁比斯拉夫人更满足艾沃尔的要求。”
斯蒂比约恩换了个姿势斜倚着桌面捏着烤猪肝笑呵呵地问:“怎么,艾沃尔告诉你她的副官必须是个特别专业的奴隶吗?”
“我的副官必须做过为雷金霍斯做过的事,或许还不止。”艾沃尔抢在明显不快的维佳之前开口了,“我之前只是没有正式职称而已。”
“好吧,随你怎么说。”斯蒂比约恩说着移开眼神,视线扫过兰蒂芙又皱眉问,“怎么了兰蒂芙,你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不满?有的话说出来,今天这个宴会就是为你而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