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和傅修远在第一次双方正式见面时,就建立起了一种不健康的、权色的关系。
当年的安然也才刚毕业,学的是和现在所做的八竿子只打着一处的新闻。
仗着家里有点小钱,没有选择在毕业后就立即参与全职工作,而是先与朋友和学长们一起到世界各地旅居采访、沿途拍摄。
每个地方停留一头半个月,玩够了就一起去下一个地方。
偶尔将一些拍摄作品投稿到杂志期刊,赚取一点稿费,虽然维持不了完全的收支平衡,但至少不是全吃家里。
与傅修远的相遇,就是在这其中一趟旅程。
或许是因为才拜读过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也或许是因为他自个的莽撞脾气与那狂野的斗牛艺术相合……总而言之,他头一次来到当地酒吧,就点了一款相对冷门的酒“午后之死”。
不知死活地。
烈酒下肚的安然,脑袋很快就被搅成浆糊,人在喧闹的环境下天旋地转,不知西东。
还没能随着大流一起进军舞池,就先一步缩成团子,被困在沙发里,独自一人握着杯子,晕乎乎又傻兮兮地到处张望。
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正中的演奏台上。
外国乐队笑闹着下了台,换上了一张极为亲切与漂亮的面孔。
一众群魔乱舞下,那人简单套着一身白衫黑裤,扣子扣到最上,周身气质恬静板正,与四下的环境格格不入。
指尖抚在钢琴键上,纯净的乐声流淌而出,仿佛他并不在这歌舞喧哗的酒吧里,而是身处盛大庄重的剧场中。
安然看着他,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矿洞纪录片,想起那镜头聚焦下的原生彩宝。
那人就如矿洞里的宝石,是一众棕黄里唯一的剔透。
酒吧老板和他们当时房东是好朋友,自然而然地蹭到了他们这边,眼见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话。
安然本就是临时抱佛脚学的法语,又加上喝了酒人迷糊得不行,所以话听得磕磕绊绊的,不成样子。
好在边上还有朋友,几经转译下,他才大概知道,台上的人是个在读留学生。
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不知为何他家里人一点支持都没提供,所以他每天除了要忙课业外,还要出去做兼职赚钱,为自己的生活费打拼。
酒吧老板一次碰巧和人聊上了几句。
看着人这奔波样,一时好心,说是想帮衬一下,同时给店里来点新鲜感,就让他人来弹几次钢琴。
“他很缺钱?”安然迷迷糊糊地问。
身边的人早就已经开始嘻哈起别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发问,更没多理会他的动作。
酒精麻痹着思维,让安然忽略掉许多细节,比如对方喜不喜欢男的,比如他的举措会不会太突兀不尊重人。
只揣着一个“他缺钱”的信念,眼见着人演奏结束,就要离开,当即不顾一切地站起身。
做出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一个行为。
安然朝着台上的目标进发,路线走得不带一丝笔直,胡乱地在人面前甩下一张……纸巾?
气势强得叫人以为他是身价过亿的霸总,大声道:“我!养你!”
“包养你。”
霎那间,酒吧的大部分人都被安然的发疯之举给吸引了注意。
“喔哦——”
大家都是喝了酒,疯劲只有强弱之分。
与安然同行的损友们见状不仅没上前去拦,反倒煽风点火式地开始怪叫起哄。
而周围的外国人虽然听不懂,但也毫不迟疑地跟着欢呼起来,喧闹成一片。
“每个月给你……”就这嘈杂声,安然眉头皱了皱,迟疑了半刻,骄傲满满道:“三百欧!”
唯一一个赶到他身旁的学长差点被呛到。
他瞄了眼对面那阴晴不定的神情,窃声提醒道:“你这给的也太少了。”
“少了吗?”
他第一次包人,不知道行情啊。
安然因醉意脸上桃红了一片,迷茫地眨了眨湿漉的眼,看上去十分懵懂无辜。
他小心地商量道:“那,那五百欧?”
“五百也很少啊!”
“还少吗!那,那算了……我,我不养了。”
安然放弃得非常果断。
如果再多……他怕自己的生活费会不够用。虽然冲冠一怒为蓝颜,但不能以睡大街为代价。
对面的人显然是被这醉鬼反应给惊住了,而后又听见他那急转的态度,当即眉头深蹙,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安然看着有点心虚,半带恳求道:“要不再商量下?”
“我也没有特别多的钱,看在是同胞的份上,能不能走咱家乡的物价?”
说完,安然看见对方的唇齿终于有了松动,回应了他一句。
但具体说的什么,他直至现在也没能想起。
因为他断片了。
只记得再睁开眼时,他就已经回到房东那。
盯着天花板灵魂出窍了好几分钟,他醉后干过的缺德事才“唰”的一下灌入脑子里,一个弹跳起身,人懵了。
察觉他的动静,躺在对铺玩游戏的室友学长轻飘飘地来了句:“醒了?”
“醒了……”安然愣愣地回应,“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大学生说要包养他。”
“不是梦,你真这么干了。”学长无情道。
安然:……吾命休矣!
“房东知道他人住哪吗?我去给人道歉磕头。”安然揉着太阳穴,头一回体验宿醉,人像是被拳打脚踢了一顿,哪哪都不舒服。
“这么离谱的事,他总不能答应了吧。”
“答应了哦,”学长全无慈悲,“你甚至让他跟他签了字据,盖了戳。”
他指了指安然的手,让他去看自己拇指上还残留的红印子,又指向床头摆着的那张纸巾:“你包养他,白纸……巾黑字,证据十足。”
安然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这,这都能答应的吗……”
学长深沉点头:“是呢,谁叫别人不出声你就去强吻别人,可把人给吓得。”
“啊?还有这出?”
安然捂起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守了这么多年的初吻献出去:“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是我编的哈哈哈!”学长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不是,你怎么什么都信,真全忘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滚啦!”安然颓败地改捂住自己的脸,痛声问,“完了,我觉得我在地球活不下去了。”
“现在有移民去火星的技术了吗?”
“不至于吧,”学长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就瞄见房东发到群聊里的消息,声音登时变得阴阳怪气的,“呦~你新包养的小情人找上门来要钱了,就在楼下。”
“什么?”
安然一个激灵,三两步趴到窗边,往外看去。
自己昨日招惹来的男大学生站在街道上,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唯有梧桐树影能在他身上留下斑驳,手里抱着面包,抬头向他看来。
安然向来喜欢华丽夸张的事物,但对于人,却尤为偏爱清透素雅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疯这一次,似乎也不赖。
安然用口型说了一句“等一下”,把头缩回去,赶忙去洗了脸,跑下楼去开门接人。
两人视线一对上,却同时吞了口唾沫,杵在原地,别说是寒暄了,连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安放。
好一会,还是对方耐不住开了口:“吃东西了吗?”
安然:“没,没呢。”
“给你……面包。”
半个小时后,安然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两个人对坐在茶几两侧,腰背直挺端正,气氛肃穆地就差互相磕个头。
安然紧张得手在裤子上乱抠,试图去打破僵局,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安然。”
对方被他的忽然开口吓得一怔,往下稍稍躬身,也跟着道:“我是……谢,远。”
“啧,你俩搁这相亲呢?”
另一位同行的室友经过看见,忍不住嘈了句。
安然登时老虎发威,闹着个大红脸,把看热这闹的家伙给赶走,然后继续面对自己亲手造就的尴尬。
“那个……”
“嗯?”谢远看向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独属于学生的单纯和羞怯。
“你等下有没有事?”
安然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心想,既然脸已经丢出去了,包养已成既定事实,那就得好好利用。
安然探出舌尖润了润唇,心一横,试探着问:“要不要……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
安然眼睛眯起来。显露出几分精明:“当我的模特。”
于是,建立不健全关系的第一天,安大人就带着远小朋友,一起去到了著名的特洛卡代罗花园。
安然其实并不适合新闻。
做最基本的采访,列问题总能跑偏九万里,写又写不出生动的报道,经常画皮无骨肉,但与之相对的简讯又会一堆废话。
大学毕业归来,仍然是半桶水。
但好在他对镜头能有自己独特的把控。
或者说,他对于“美”有自己独特的触觉。
他也很喜欢摄影的感觉,拆解、转写、记录一切细小的美好,给他贫瘠的生活融入趣味。
哪怕那日天公不做美,他们刚到就下起了雨。
安然也能在避雨时,隔着窗户的水雾,抓拍了一张名为“谢远”的油画。
这张“油画”后来被他珍藏在不同的地方,证件夹、手机相册、电脑硬盘、网盘、抽屉……在他们家的任意地方。
不会被另一人发现,但只要安然想看,随时都可以查看,随时都可以对着照片里的人傻笑。
“原来你还会玩相机?”汤飞文有点意外,“没见你拿出来过。”
倒是偶尔会拿着手机乱拍一些奇怪的角落,但拍完也从来没见安然发出来溜一溜。
“旧的……早就拿去二手市场卖掉了,”安然望着前头,定定地回答道,“新的,买不起,没那个闲钱。”
毕竟摄影这玩意,光是入个门槛,价格就不低。要是有点追求,那更是烧钱得吓人,不是现在的安然有资格去玩的。
所以这个爱好,他早就戒掉了。
“行吧,所以你差不多就是花了不到四千,给自己找了个月租的模特?”
汤飞文仔细算了算:“貌似也没有亏吧。”
岂止是没亏。安然垂眸,扯出一个略显茫然的笑。
“说起来,你不是说只是旅居吗……那你是只养了一个月?”汤飞文手指敲在水杯面上,疑惑道,“看起来不像啊。”
“是不止一个月。那会恋爱脑长出来了,一留就留了一年……还是两年来着?唔,忽然算不清了。”
“那后来呢?”
“后来……”安然将杯中的酒饮尽,“我弃养了啊。”
连同那张“油画”一起,将所有的东西丢下,一个人逃走。
“回国,然后在这里,怀念曾经。”
“你居然还是个渣男?”汤飞文评价道。
“什么渣男?我们就是……和平分手。”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两声,笑声中却未能染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意,反倒显得落寞。
他不打自招道:“好吧,也不太和平。”
“但那也是明确地我说‘分手’,他说‘好’的,一个赛一个痛快,”
安然说着,越发觉得困倦,弯身将脑袋埋进臂弯里,闷闷道:“谁都没有渣……”
“行。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把人给甩了,现在人成你老板的关系户,你会不会被针对?还是说……你又想辞职跑路了?”
汤飞文说着话,一转头,才发现安然已经合上了眼,人趴在桌上,呼吸均匀地吞吐着,看上去格外疲惫。
这段时间他睡得实在太少了,一点儿酒精的催化,就能给他按下休眠键。
汤飞文虽然不想打扰他,但就这样睡在酒吧里也不像回事。
他刷着手机等了会,眼见着时间差不多,才想着把人给摇起来,车回家去。
“谢远……”
安然小声呓语了一句,汤飞文没能听清,问:“你说什么?”
“你再……”安然非常乖巧地拔高了声量,但话说得却越发黏糊,简直像在撒娇,“多陪我一会嘛……”
汤飞文叹了口气,正想伸手去够安然的胳膊,却突然被一个看着眼生的人给挡住了动作。
“你是谁?”
傅修远手压在桌面,强硬地将安然阻隔在自己身后,满是敌意地看向汤飞文。
Q:傅立辉一个月给阮棠多少钱
安然:不算杂七杂八的,也有个大几万十来万……吧?反正应该不少。
Q:一样是包养,那你给人傅大少爷多少钱?
安然哽咽:对不起QAQ
主打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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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