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助理不想上班 第15章 第十五章

他们回到地质博物馆时已经快到下午一点。

“其实这个特展，我上周末就想来的，结果临时有事没能去成，能赶上真是……”

安然抬头看向特展的导语，从跨进展馆门口开始，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虽然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在加班带同事，但他身上一洗先前的疲倦感，难得显现出几分精神爽利来。

“太好了。”傅修远笑着接话道。

他其实并不知道安然先前没有来成功，他只是在查到有特展时就知道，约到这里的话，安然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不仅是迫于傅立辉的压力，还因为安然本身就很喜欢往博物馆里跑，尤其是矿物与岩石相关的展厅，他会去上很多次，从来不见厌烦。

从前他就没少数着他家大学生的课表，跑到自然历史博物馆去，一待就是大半天，赖到傅修远快要下课，才合上笔记本往学校的方向赶去。

据安然说，这些展会是他的灵感殿堂。

“这松石品质真好。”

安然的眼睛粘着在展柜上，视线落在那一大块蔚蓝色的绿松石上，嘴上念念有词：“没有太多褐铁矿或者其他的氧化铁包裹物，抛光面的玻璃光泽很通透明亮，”

“其实我觉得我们有机会也可以试试出点以绿松石为主的首饰，我们公司最开始不就是以传统配饰打响名头的吗？”

自从在大堂被傅修远问住后，安然就暗地里把席可的发家史给恶补了一遍，现在对此完全是信手拈来。

“前人的智慧是十分生动又美好的存在，”他打量着石头的每一寸，兀自说道，“可以试着仿照二里头的夏绿松石串珠，这种古朴的碧色有别于数千年来追求的大红或明黄，是种十分神秘与内敛的颜色。”

说着，他一个扭头，似乎是想征求傅修远的同意，然而看见却是一个长焦镜头，强行在他们中间隔开一段距离。

拿着相机那人听着话，也跟着朝安然的方向看去，眼睛霎时亮了亮，也不继续着急着拍了，红着脸谄笑道：“你好，我……我，你，有没有兴趣加个联系方式？”

意识到这样的搭讪太过突兀了，那人又后知后觉地补充道：“我是做自媒体的，来这拍点素材，我刚刚在旁边听你说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才说想认识一下，或许能多交流，得点素材啥的，没……没别的意思。”

还没来得及回答，不知何时绕到安然身后的傅修远就已先一步拉住他的衣角，扯了扯，随手指向了一个横跨半个展厅的柜子，怯着声问：“那是什么？”

安然先是瞥了傅修远一眼，将他那完全掉进委屈里的神情收入眼中，嘴角不由一勾，借着这份笑意，礼貌地朝那拿着相机的人摇了摇头，回道：“抱歉。”

而后才顺着傅修远所指，走到那展柜边上。

“重晶石[1]玫瑰花，”安然目光落入柜子里，一块深褐色的玫瑰状岩石安静地躺在其中，形状标准得叫人以为是人工故意雕刻出来的。

“其实本来该是纯白或者无色透明的，但因为有杂质才被染成现在肉眼看见的这个颜色，可以用来做造纸、纺织，虽然不是宝石级的，但观赏性还是很强。”

“之前我就提议过一个客户做萤石[2]托时，以这种晶簇形态为范本，既能凸显萤石的透亮，又能凸显其原生感。”

他感叹道，“大自然太有想象力了，总是在各个地方的各个细节处展现鬼斧神工。”

但傅大少爷完全不关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还在嘟囔那人方才的一句：“没别的意思……”

一下子把安然给听乐了，蹭到人身旁，拖长了尾音，阴阳怪气道：“怎么？只允许大少爷你招人，不允许我这种穷打工的有人搭讪？”

傅修远一噎，闷闷道：“都不。”

既不想自己被搭讪，也绝对不想安然被搭讪。但……他余光落在安然的身上，看着对方虽然消瘦，但依旧不掩柔美的脸侧线条，就知道他不过是在妄想。

他的视线往一旁飘了出去，这一回倒是当真被几块岩石给吸引了注意力。

“海蓝宝[3]摩根石[4]共生，巴西米纳斯吉拉斯洲。”傅修远走到展柜前，跟读起里头贴着的简介。

清透的蓝包裹着温婉的粉，在灯光下，显现出有别于其他石头的半透感，一如碧空如洗下的落日余辉，看起来格外梦幻。

他评价道：“真漂亮。”

有的宝石需要打磨才能展现光彩，有的宝石则是原生形态便极为吸引人，而有的则需要依附他者才能更好地展现美好。

在傅修远看来，摩根石就是最后一种。

安然闻言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眼中也染上了几分喜爱，但嘴上却与之相反地调侃道：“果然是小年轻喜好，不像我这种老人家——”

“你也很年轻。”傅修远迅速反驳。

“哪有，”安然颇有自知之明地否认道，“我都到要被小孩喊叔叔的年纪了，就这还年轻呢。”

“……”傅修远眉头一挑，试探性地喊了声，“安叔叔？”

安然肩膀瞬间耸了起来，凶巴巴道：“你又不是小孩，瞎喊啥，真把自己当高中生啦？”

可惜他凶得毫无气势，不仅没能起到威慑作用，反倒让傅修远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像扒拉着逗猫棒，拨了拨他一直握在手上黄铜丝，那绒花在他的下巴尖处蹭了蹭，引得一阵痒。

逼得安然连忙把绒花收到背后，警告性地瞪了傅修远一眼，又在将目光投向那共生原石上，故作正经地转移话题道：“说真的，站在市场的角度，相比起红宝石、祖母绿之类的，年轻人确实会更偏爱这种。”

“喜欢海蓝宝这种清透的蓝，或者是帕帕拉恰这种暧昧的橙粉……”

安然说着，自个止住了话。

“帕帕拉恰非常绮丽浪漫，”傅修远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左耳，虽说还是没敢把那枚耳钉带出来，但还是认真地看着安然，由衷道，“和你一样。”

“哪能，”安然的视线落在展柜上边放着的亚克力介绍牌上，自嘲道，“我最多不过是块塑料片片。”

宝石能越打磨越亮眼，而他，稍微折腾一下，就满是划痕凹点，再不见剔透。

傅修远抿着唇，无法接受安然这一番自轻的说法。

安然没去看他的表情，自顾自地一路走到一块红宝石晶体跟前。

为了更好地将矿石的原生形态展现出来，所以这块红宝石下面还被包裹在围岩中，缝隙间还附着有泥土，唯有中间的晶石显现出明亮的瑰红色，看起来格外明艳。

他继续起方才他职责范围内讲解，试图将他们之间的气氛拨回正轨，也将他们的关系拉回到同事该有的距离：“虽说年轻客户会偏爱这种梦幻的颜色。”

“但人是会长大的，或许过上几年，就有可能会觉得帕帕拉恰的粉太过幼稚，转而去喜欢带着蓝色调的纯正红色鸽血红[5]。”

“毕竟人不是宝石，没有那么强的稳定性。”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仅仅因为审美与偏好，而是因为随着年岁，思维会渐渐从浪漫中脱离，更看中现实，更关注一件物品本身的价值。

安然指尖虚空地抚过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晶体标本，给这个话题落下一个句号：“所以傅大少爷，等以后接管了相关业务，要做决策了，得平衡好各个年龄层的消费群体。”

一时间安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挺割裂的。

每天去到公司，随意被密封袋装着的小石子可能就价值上万，话里话外探讨的桩桩都是几十上百万的大生意。

然而一下班，离开那栋光鲜亮丽的大楼，脱下那身专门定制的工衣，他就瞬间变回了普通人。

要为柴米油盐水电房租而发愁，会因为乱花了五十来块而大呼肉疼，会为了节省那么几块钱而每天走路回家。

对各种珠宝了如指掌，手里却连一颗金瓜子都不见得有。

就像和眼前人，虽然有交集，但只要脱离特定的环境，就会发现，他们其实间隔着鸿沟。

傅修远垂眸，哑声答应道：“知道了。”

又隔了好一会，他张合了一下唇齿，喉舌似乎不受自己控制般问出了一个他从见面最初就想询问的问题：“安然哥，你为什么在做这个工作？”

安然曾和他说，他好像找到“方向”了。

这个方向还包括了事业上的。

傅修远说得有点艰难：“你不是说会做设计师的吗？”

安然低头笑了笑，叹声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个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呢？我只不过是恰好不在那万一里而已。”

“那你是不是……想辞职？”

他还记着先前看见的那封辞职信没：“想离开席可……”

“想倒是挺想的。”

傅修远所有的动作都凝滞了，恐慌感自心底散溢出来，让他双手都经不住发冷。

“不过放心吧，短时间内，我是不可能辞职的。”安然长叹了一口气，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还倒欠着你们公司的钱呢。”

他背对着傅修远，将全数神情遮掩了下来，既单薄又倔强：“算了一下，至少得年后才能还清。”

现阶段的安安处于低谷末端的转折期，而小远则还处于极其不安的迷茫期，毕竟他们在重圆的路上，难免会遇到一些小挫折，会因为彼此的不够成熟而走一点小岔路，但可以保证的是，无论是他们感情，还是他们的事业，都必定是一路向好的。

好希望他们能快点大啵特啵——（变态）（扭曲）开始窸窸窣窣地提前写点发不出来的内容来吊命，嘿嘿嘿。

[1]重晶石，是钡的最常见矿物，产于低温热液矿脉中，如石英-重晶石脉，萤石-重晶石脉等，与萤石有一定共生关系。透明的重晶石可以仿制海蓝宝石，但由于它们的硬度、质量以及晶体形状均不同，很容易区分。（源自网络）

[2]萤石,可分为宝石级和玉石级两种。宝石级：单晶颗粒大，透明、颜色鲜，因硬度低，很少用于首饰，多用于观赏和收藏。玉石级：粒状或纤维状集合体，半透明，单一颜色或不同颜色相间呈条带状，多用于雕刻或制成工艺摆件（源自网络）

[3]海蓝宝，绿柱石家族之一，绿柱石中，淡蓝色的为海蓝宝，深绿色的为祖母绿。颜色一般为为天蓝色至海蓝色或带绿的蓝色（源自网络）

[4]摩根石，同为绿柱石家族的成员，是祖母绿和海蓝宝的姻亲，因此能存在共生关系。其取名渊源自美国一位著名的宝石爱好收藏家亦是一位银行家的名字——约翰·皮尔庞特·摩根，颜色有粉红色、浅橙红色到紫红色、玫瑰色、桃红色（源自网络）

[5]鸽血红，红宝石的品类，红宝石呈红到粉红色，包括红色、橙红色、紫红色和褐红色，其中以“鸽血红”——带蓝色调的纯正红色最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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