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枝今早起来便叫碧落给自己戴上了那莲花形花簪,粉白色的花簪在叶枝乌黑茂密的头发上栩栩如生,衬得叶枝今日格外有气色。
叶枝照着镜子,漫不经心的说:“待会儿,我们再去云裳阁,制一件衣裳吧。”
碧落:“姑娘是有什么计划吗?”
叶枝:“嗯,给孙柔制一件。”
想起孙柔那刻薄的模样,碧落担心道:“她上次就是因为这个和你起争执,姑娘如今又拿去,岂不是扯下窗户纸往人嘴里塞吗?”
叶枝:“不!上次是因为这个不假,不过再来一次,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看着叶枝如此有把握的样子,碧落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正午的南街日头大,眼下丰阳女子们都减衣出行。云裳阁也开始出售轻薄一点的纱裙,价格不变仍是一两金。
进了云裳阁,店伙计一眼就认出了叶枝,耐心的询问想要什么衣料。
“这些锁事,我亲自上去与你们陆裁缝相谈吧。”
叶枝很顺利去了二楼。
陆裁缝看见叶枝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郡主,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叶枝从容不迫道:“眼下是有的,陆裁缝,我想请你为杜家夫人孙柔制一件衣裳,要最好的,颜色偏黄一点。”
陆裁缝:“孙柔?杜家不是她做主,她月例银子也不多,全砸去给杜大人吃喝嫖赌了,如果姑娘要巴结杜家,怎么不给杜大人或是赵娘子制一身?”
叶枝低头轻笑。
“我自有打算,陆裁缝只需依照我说的办事就行了,切不可多嘴生事,你知道的吧,陈女官?”
在大燕皇宫掌衣院任事时,她姓陈,而后因摊上了事,落荒而逃到了大卫,化名为陆章梅,也就成了云裳阁的陆裁缝。
听见叶枝脱口而出自己真正的姓氏时,陆章梅还是肉眼可见的慌了神。
“是是是!”陆章梅忙躬身点头哈腰。
“你见过赵娘子吗?”
陆章梅:“未曾见过,小妾岂能抛头露面的,我向来是不会亲自登门送衣裳,不过我做着裁缝生意,日常又见那么的王公贵族,自然是有不少耳闻。”
话匣子一打开,陆章梅就没在意叶枝的动机了,不管是因着什么,她也不敢多少半个字。
“这个杜大人格外宠妾灭妻,一个妾室过着比正房还要尊贵,不仅穿着我们云裳阁一两黄金一件的衣裳,甚至细微之处也尽显奢靡,孙柔啊,脾气不好,也不懂变通,得不到杜大人的心,膝下好在有个儿子。”
叶枝不发一语,认真的听着陆裁缝的话,往日里叶枝从来不喜欢打听这些八卦,所以所知甚少,况且家丑不外扬,想必告诉陆裁缝的人也是杜家的亲近之人吧。
叶枝让陆章梅多打听些杜家和周家的事,便带着碧落出了云裳阁。衣裳要等些时日,叶枝也不急着这一时。
碧落看着天色尚早,便随口问了句:“姑娘,既然出来了,不如好生玩一趟?”
本不想在外面逛的叶枝,对上碧落期许的视线还是松了口:“那便去玩玩吧,难得出来一趟。”
碧落思索了一下:“我们去兮鹤楼吧,从前便听说里面有最妙的仙乐、最美的舞姬、还有最好吃的酒菜。可惜……”完还没出口便意识到不对,怔怔的望向叶枝。
可惜……
可惜叶邱在时,不让叶枝来这些花天酒地的地方。
叶枝轻松一笑:“时候还早,我们先去这附近走走,晚些时候再去兮鹤楼。”
兮鹤楼一般要入夜才热闹,白日里去只有吃食茶水,没有舞姬仙乐表演。
南街是丰阳最热闹的街市,这些天却莫名开始冷清了些。碧落疑惑的感叹道:“往日里南街不是最热闹吗?今日正值休沐,怎的和平日的人一般多。”
叶枝:“前些日子我在英国公府听闻,南境有战乱,有先见之明的百姓都朝北上了都京,我猜,眼下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吧。”
碧落胆子不算太大,听到有战乱,还是不自觉紧张:“丰阳离着南境不算太远,若是真的打来了这里,我们可怎么办?”
叶枝摇摇头:“乱世之中,黎庶也难逃其厄,顾好眼下事即可。”
不管身份多高贵,也终究是人,在这乱世之中,也会被波及,也可能会丧命。这些东西不是平头百姓可以左右的,只得行一步,观一步。
见碧落还是有些忧心,叶枝笑着说:“再说了,这丰阳那么多世家子弟、王公贵族,他们要是哪天都跑了,我们再跑也来得及。”
碧落终于笑出了声,也悠悠道:“我别的什么不行,逃跑倒是挺行的。”
“小姐,要不要看看首饰。”
脚步因婆婆的话而停下,叶枝仔细挑了两件发钗,付过钱。
叶枝把首饰在碧落头上比划着,碧落错落的出了声:“姑娘,你是给我挑的吗?”
“嗯。”
碧落皆过发钗,语气略有生气:“姑娘,怎么总想着该怎么还别人?”
但凡别人对她好点,她就想回报回去。那个莲花花簪是,云裳阁的一两金的衣裳也是。
碧落:“我对姑娘好,不求任何回报。”
叶枝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委屈对我好的人。”
发钗重新回到叶枝手中,叶枝又再次在碧落发髻上比划半天,找个好看的位置戴上。
“你不也一样,我对你好,你第一反应也是拒绝,不是吗?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是一样的人。
碧落不再拒绝,任由叶枝“折腾”。
时过黄昏,叶枝和碧落转道去了兮鹤楼。
兮鹤楼乃是南街最繁荣的酒楼,开一间包间价格和云裳阁一件衣裳一样。
“老板,来个包间。”碧落掏出钱袋里的银两,放在柜台上。
“哟,不曾见过呢?哪家姑娘啊?生得如此标志。”掌柜夫人凑近叶枝,仔细端详着。
碧落出声打断:“别一直盯着我家姑娘,快点开吧。”
“哦,是是是,来,这边请。”说着,掌柜夫人带着叶枝碧落上了二楼包间。
二楼的包间设计独特,推开窗就能看到一楼大堂,叶枝这个包间刚好可以正面看到一会舞姬们的表演。
可此时正堂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掌柜夫人:“哎哟,杜大人来了,里头请啊。”
只见杜宗衡也订了二楼的包间,与路过的熟人打着招呼上了二楼。
叶枝附在窗台上的手,暗自使劲,窗沿压着手掌微红。
凭什么她的家人长眠地下,凭什么这些个吮痈舐痔、倚门傍户的人还能如此潇洒。
这世道不公,那就自己做青天。
隔壁传来响动,想来隔壁就是杜宗衡的包房了。
在这花天酒地醉死的大有人在,亦或是被肆意报复的也常有。
死在这里,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叶枝摸着藏在袖口的匕首,虎口暗暗收紧。
杜宗衡喜欢美人,他的色心豹胆早就扬名于整个丰阳了。
叶枝喝了口酒,正色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更衣。”
碧落:“我陪姑娘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更衣。”
碧落起身就要跟着叶枝走,电光火石间,一只手朝碧落后颈击去。
“姑……姑娘。”
叶枝看着倒在地上的碧落,福身将她抱起靠坐在地上。
“这是我临时起意的事情,若事发,你能得个周全。”
拿起酒盏,转身不带犹豫的出门。
在廊中,叶枝假装等人,实则是在注意隔壁发出去的声音,确定是几人再决定下手与否。
没有声音,只有男子饮酒的沉闷声,好似是一个人,那想必就是杜宗衡了。
“咚咚咚”
“谁?”
不是杜宗衡的声音!杜宗衡不在这?可刚才隔壁明明还传来杜宗衡的笑声,这声音却让叶枝感到熟悉。
来不及思考这些了,叶枝沉默片刻,开口道:“来送酒水的。”
“进来吧。”
吱——
四目相对,少年独坐在窗边的靠椅上,眉眼英气,眼神里透着倦怠,看到叶枝却没有错愕。
反倒是叶枝,看着沈淮舟愣了半晌,眼眸中透着不可思议。她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声音耳熟了,原是沈淮舟。
靠在窗台撑着脸的手,缓缓收回,去关那扇窗户。
静默了半晌,沈淮舟才挑眉悠悠开口道:“叶姑娘家财万贯,怎么跑来兮鹤楼当伙计了?”
叶枝没想到会是他,早知道是他,她刚才在门外,一定一个字也不说。叶枝咬咬牙:“我这酒上好,一个人饮着无趣,便想着与隔壁好友共饮,不料竟是副帅。”
“巧言善辩。”
叶枝:“……”
接过叶枝手里的酒盏,拿起酒杯添上了两杯酒,伸手给叶枝递了过去。
沈淮舟:“那既然是共饮,那就奉陪了。”
其实叶枝酒量不好,刚才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饮了一杯便也觉得有点闷,这下再喝,恐怕会与那次在家中醉酒一样。
正当她下定决心拿过酒杯时,这双手蓦然收回。
“我看你是来找杜宗衡的?”
目光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