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以健还是站着没动。
韩多朗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了话,急忙说,“没什么,你不用回答我。你赶紧回去吧,呵呵,我要休息了。”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却听到了一个极晦涩的声音道:“是我妹妹。”
接着门就被关上了。
就这么一个问题,韩多朗有些烦闷的吐了口气,她感觉和谈以健之间的距离又变远了。
谈以健看到被撞到在地的韩多朗,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但那一刻,他脑海里却浮现了另一副场景。
同样的雨天,同样惨白的脸。
谈以琳,他的孪生妹妹,摩托车撞上了护栏,当场死亡。
那段被锁住的记忆,就这样清晰的逃了出来。
是的,还是不一样的,那段场景更惨烈些,妹妹的脖颈扭断了,头部是朝后的,送上担架的时候,被诡异的摆向另一边,她的脸已经不是惨白,是青灰色了,唇部发白,完全是死人的颜色。
【哥,我去找你,有事情谈】
谈什么呢?
那天他在咖啡馆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他记起了。
虽然是极其糟糕的记忆,但忘记心痛的感觉,是最糟糕的。
吃完了午餐,韩多朗盯着自己被绷带包裹的鼓鼓的脚背,露出来的脚丫子还挺灵活的。
“对不起啊。”韩多朗说。
“你在跟谁说?”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是周余。
他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背上还背着把吉他。
“我在跟我自己说啊。”
“跟你自己?”周余不解的挑挑眉。
“嗯,“韩多朗点着头,“我弄伤了我的身体,我要向他们道歉。而且从前啊,我总是嫌弃他们,觉得他们不够瘦,肤色不够白,腿不够长,脚又偏大,但现在我才意识到,他们健健康康,完好无损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我,他们已经足够辛苦了。”
“哈哈,你真有意思!”周余笑起来,“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应该对我的身体道歉。”
“嗯?”
“我经常节食。”周余说。
“怪不得你那么瘦。”韩多朗啧啧的摇头,“我家楼下那位也经常不爱吃饭,都弄出胃病来了,简直是······”
正说着,有胃病的那位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很大的果篮。
这礼数真是够够的。
“你怎么在这儿?”谈以健对周余的出现很不满。
“我要负起责任啊,直到韩多朗同学康复。”周余取下吉他,伸手接过他的果篮,“真是客气。”转身很自然的问韩多朗:“给你削个苹果?”
“行啊。”韩多朗点头。
周余进卫生间去洗苹果了。
“你让他照顾你?”谈以健皱着眉。
韩多朗很无所谓的说:“他很闲啊。我老妈要照顾俊俊,我老爸要上班,大侠和朝已都要补课,大家都不可能一直守在医院。”
“我——”
谈以健还没说完,韩多朗立刻打断他:“你不上班?”接着又想到一件事:“完了,我还没跟萍姐请假呢,我的一个月还没到呢!”
“我跟她说了。”谈以健说,“她说你表现很好,给你按一个月算。”
“Yes!”韩多朗兴奋完又想起一件事,“车呢,电瓶车摔坏了吧,这下叶婷婷肯定不会放过我。”
“已经送去修了,没太大毛病。”周余洗好苹果出来。“放心,都交给我。”
“谢谢。”韩多朗咔嚓咔嚓啃着苹果。
两个大男生就杵在韩多朗病床边,气氛还未僵化时,周余朝谈以健一扬头,“这里我来就好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不用,我很闲。”谈以健说。
“我才闲啊,我简直闲得······”
——“哥!”
一个捧着花束的女生走进来,脸色不悦,“你哪里闲了,你分明有那么多事要做,吉他练了吗,舞练了吗,你应该跟你的团员在一起!”
好巧不巧,这女生韩多朗认识,就是她亲爱的同桌,周令同学。
周令看到韩多朗后也是讪讪的,“对不起啊。”
“怎么,怎么是你啊。”韩多朗把苹果吞了下去,什么讶异。
但凡她韩多朗是个有点重要的人物,她都要怀疑自己的脚伤是这对兄妹谋划已久的了。
“是我,这是我哥,他很忙的,一点都不闲,”周令不知道把花往哪儿摆,只好递给谈以健,“所以你住院期间,还是我来照顾你。”
“我闯的祸,我要自己负起责任!”周余不满的说。
周令一回头吼他:“那比赛呢,不比了?歌也不唱了?”
周余的气焰小了下来,“那,那倒不是。”
周令表示有话和韩多朗单独说,把俩大男生赶了出去。
韩多朗惊讶的问:“你哥是,练习生吗?准备出道啊。”
“有公司签他们就好了,我倒不用这么操心了。”周令一副经纪人的语气,“现在他们有了几个作品,就必须争取多登台多露面的机会,最近市里有一个乐团的比赛,很难得,他们准备要参加,如果表现好的话······”周令又叹气:“我好像给我哥太大的压力了。”
韩多朗想了想好像明白了:“所以你之前攒钱是为了你哥啊。”
“当然了,虽然那点钱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但有总比没有的好啊。”周令说,“在舞台上唱歌是我哥的梦想,我一定要尽全力帮他。”
韩多朗好像认识一个全新的周令一样,不禁脱口而出道:“那你的梦想呢?”
周令笑得很得意:“给明星当经纪人。”
哦,那他们的梦想就是连在一起的了。
之前听周令说了那么多大道理都没用,现在以她自身举例才让韩多朗感觉到触动。
有梦想好像也不错哦。
自己是不是也要找一个梦来想想呢?
“怎么啦,”周令看到韩多朗的神色,误会了:“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啊,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和同学说嘛,总觉得我哥还没有出名,这样说出来就有点丢脸。”
“不会,我觉得你挺厉害的。”韩多朗对她竖起大拇指:“佩服。”
周令放下心来,“我哥那人就有一点不好,遇到挫折和压力就喜欢躲,你看这一次也是一样,他刚好以照顾你为由,不愿意去练习新歌,明明时间都那么赶了,真是要气死我!”
哦,怪不得周余那么热心呢。
“其实你们都不用来照顾我,”韩多朗说,“你就监督你哥去吧,不用来医院了。”
周令很不好意思,“真的,不用吗?那面包店的工作,也是我——”
“我可不怎么好照顾,你会被我逼疯的。”韩多朗笑笑。
周令强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周余离开,临走时,周余还加了韩多朗的微信。
谈以健一直在旁边盯着。
直到韩多朗在他面前挥手,他才回过神来。
韩多朗露出傻笑:“我想吃甜筒。”
甜筒买回来了,韩多朗吃,谈以健就抱着手在一旁坐着。
“你请假了吗?”
“我辞职了。”
“啊?”韩多朗捂住胸口,“不会是为了我吧!”
谈以健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包含着“可能吗你想太多”之类的信息。
“是我想太多。”韩多朗笑笑,“那是为什么?你不是面包狂人吗?”
“我不是。”谈以健顿了顿,“就是不想做了。”
哦,说是特别喜欢面包,但在面包店也没瞧见他尝一个面包。
“谈以健,你休学的这一年,有想做的事吗?”韩多朗问他。
这可把谈以健问倒了,他只是想停一停,并没有确切想过做什么,虽然闲下来的时间也令人发慌。
韩多朗吃完了甜筒,把外壳扔了,拿纸巾擦着手,“那换一个问,你是从小就想当医生的吗?”
“不是。”谈以健说,“我没想过。”
“没想过都能考上医学院啊,真厉害。”韩多朗嘟囔着,“你应该也是那种想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人吧,我这样的才可怜,资质平平,又胸无大志。活了十七年,连个目标都没有,更别提梦想了。”
谈以健没有接话。
韩多朗又自顾自的说:“可能这次住院也是一个好机会吧,能让我好好想一下自己要做什么。”
“想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吗?”谈以健说,“你从来,没有为你的以后想过?”
“环游世界算不算?”韩多朗笑笑,“我就想过这么一个吧,我很喜欢现在的一切,喜欢学校,喜欢我的家,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还有喜欢······”韩多朗咳了咳,“反正我比较安于现状。”
谈以健想起韩多朗的家,和她生活的环境,她有这种想法也不难理解了。
“哎,待会再想吧,我想睡午觉了,下午朝已还要带试卷给我做。”韩多朗往下躺了躺,“行了,你走吧。”
“我,去哪儿?”谈以健似乎很迷茫的看着她。
你没有其他事可以做吗?
韩多朗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
“那个,你可以回家休息啊,我觉得你睡得太少了。”
“我不困。”谈以健说。
“那你,你······”韩多朗“你”个半天,脸都红了,才嘟嘟囔囔的说,“你还真要在医院照顾我啊。”
“不行吗?”谈以健挑起浓眉,“你干嘛这种一点都不相信的语气。”
“我,没有。”韩多朗轻轻摇头,又飞快躺回床上,“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