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旗袍 第7章 第 7 章

一辆崭新的福特汽车停在草坪上，正是周平川回来了。

此时他正在宴客，宴请的是巡捕房的张探长，周平川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深知政商相护的道理，他结交了很多租界官员，巡捕房的张飞虎张探长便是其中一位。

“张探长，今天请您过来是要麻烦您替我处理一件家务事。前几日，有人在我三姨太的汤羹里下了滑胎药，要毒害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如今租界规矩多管得严，我不好亲自出手，张探长，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张飞虎是个大光头，留着两撇八字胡，他抽着雪茄，喷云吐雾道：“好说好说，平川兄既然这么说，显然已经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你说吧，让我抓谁。”

“说来惭愧，下毒的是我的大太太钟含期，也怪我识人不清，没想到她心量这么狭窄，嫉妒三姨太怀孕争宠，张探长，我周平川绝不护短，你把她带走好好施以严刑。”

张飞虎放下手中的雪茄，惊讶道：“平川兄这话当真？我可是听你的那位太太贤惠貌美，你真的舍得把这如花似玉的美人送到监狱？”

周平川也点着了一根烟，“漂亮是漂亮，可惜不听话，所以要交给张探长好好调教。张大哥，烟农暴乱的事还请你多加费心。”

郑飞虎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周平川让他办案是假，送美人贿赂他才是真，被他坑害的那批烟民整日在他的商行闹事，周平川这是想借他手下的兵了。不过这姓周的也是真狠，自己的正房太太也下得去手。

“平川兄放心，只要在我的辖区内，一切都好办。来人呐，去把那下毒的毒妇抓起来！”

“等等！”花月魂突然走了将来，刚才在外面，周平川和张飞虎的谈话她都听到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钟含期被扔下火坑。

“张探长，别来无恙啊！”

花月魂在百乐门时，张飞虎也是那里的常客，对他十分熟悉。

“呦，这不是百乐门的花小姐么，我说这些日子怎么不见花小姐跳舞，原来是来周公馆做富太太了，平川兄，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张探长，我刚才听会长跟你说大太太下毒害三姨太，要抓她进监狱，真的假的？”

“是真的，花小姐在周公馆还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有人栽赃陷害大太太，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她的罪名落实了，张探长，我问你一句话，你办案抓人是不是要讲究证据？”

张飞□□虎难下，只好答道：“这个当然。”

周平川不让她再说下去，“月魂，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先回房。”

“不，我不回房，早听说张探长是租界神探，断案公道，我想问问张探长，

钟含期下毒有什么证据？凭什么给她定的罪？”

张飞虎受了花月魂一顶高帽子，立刻把锅甩给周平川，“是啊，平川兄，你说你家大太太下了毒，有谁看到了？又有什么证据？”

“怎么没有证据？巧儿，去厨房叫刘妈，她亲眼看到钟含期往汤盅里下药，这难道还有假？”

不一会儿，刘妈一路小跑着来到大厅，“会长，您找我？”

“你把那天在厨房看到太太下毒的经过跟这位张探长说一遍，记住，好好地说，仔细地说。”

“好，我说、我说，”刘妈看了一眼张飞虎，两只手紧张攥着身上的围裙，“那天在厨房，太太说要给三姨太炖安胎汤，我要帮太太，太太不肯，还让我们所有人都出去，太太她养尊处优的，哪里做得来这些粗活，我不放心又回到厨房，看到太太把一包什么东西倒进汤里，我当时还以为那是安胎的补药，也就没在意，后来花小姐来厨房找太太，她们就一起离开了。中午三姨太喝了那盅汤，就见红晕倒了，我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太太倒进汤里的不是补药，而是毒药。”

“你撒谎！”花月魂打断她，“钟含期根本没有下毒，你在污蔑她！你说她在我去厨房之前已经下了药，简直可笑至极，我在厨房闻到那盅汤香得很，没忍住偷喝了一口，如果那汤里有毒，我怎么没事？有人在汤里下了毒没错，不过是在我和钟含期离开后，嫌疑最大的就是你！”

花月魂指着刘妈，刘妈退后的好几步，她扑通跪在张飞虎面前，哀求道：“长官，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花小姐她和太太关系好，为了给太太免罪，她诬陷我，我就是一个下人，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下毒害东家？长官，您要为我做主啊！”

“行了行了，”张飞虎十分不耐烦，本以为今天来周公馆能捞到什么好处，没想到碰到一桩这么棘手的案子，“周会长，这说来说去，就是你的太太和姨太太争风吃醋，这事我管不了，告辞！”

“张探长请留步，”花月魂拦住他，“这件事涉及到下毒害人，已经不仅仅是太太们争风吃醋那么简单，您要是不管，传出去恐怕对您神探的名声有损，不如这样，您给我三天时间，我来替您办这桩案子，倒是即替周家除了害，又保全了您神探的威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飞虎摸着光头，看了看花月魂，这个小女子精明得很，在百乐门时结交了不少权贵，到时这件事真传出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索性就由她去吧。

“好，就按花小姐说的，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张探长、张探长……”周平川还有话要说，张飞虎直接打断，“周会长请回吧，等下毒的真凶查出来了，我再登门拜访。”

张飞虎带着两名亲兵径直离开周家，周平川把心里的怒气都发泄到花月魂身上，“好好的你给我添什么乱？我好不容易把张飞虎请过来，让他处理那批暴乱的刁民，你倒好，计划都被你搞砸了，这事要是影响到我商行的生意，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会长，你别生气嘛，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您，下毒的真凶没有找到，保不齐她还会下第二次、第三次，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三姨太肚子里的孩子可经不起折腾啊。”

“真凶不就是钟含期吗？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会下这毒手。”

“是不是太太，您心里明镜似的，何必自欺欺人呢？”

这些天在周公馆，花月魂已经知道了周平川和钟含期过去的故事，他们一个富家小姐落难，一个穷小子发迹，钟含期嫁给周平川三年也不肯跟他同房，周平川把她献给张飞虎，就是要报复她。

钟含期被囚禁在玉房，只等着三天之期一过，就把她收监入狱。

深夜，花月魂悄悄来到玉房，门口有两个丫鬟看守，已经睡着了，花月魂撬了锁，闪身溜了进去。

花月魂刚进门，房间里的钟含期好像有感应一样，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花月魂忙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巴，“别喊，是我。”

两人挨得很近，花月魂的手掌贴在钟含期的嘴唇上，手心一阵温软，心里也跟着变软了。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钟含期摇摇头，“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别怕，张探长已经答应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出真凶，还你清白。”

“花小姐，多谢你。”

此刻钟含期斜倚在床头，花月魂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两人的姿势即暧昧又尴尬，她耳朵里听的是钟含期的喘息声，鼻子里闻的是钟含期身上的香气，就连手掌中，感受的是钟含期急促的心跳声。

“别谢我，永远不要跟我说谢这个字。”

“花小姐，你做的这些我无以为报。”

“不用回报，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你为什么总这么帮我？”

钟含期的问话难住了花月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帮她，只是看不得她受委屈，看不得有人欺负她，想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就像被好好保护着的公主那样。

“你就当我是一个好人吧。”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看守的丫鬟好像醒了，花月魂起身准备离开，钟含期忽然拉住她的手，“花小姐，请再帮我一个忙，麻烦去贝当路的翠玉阁，找一位姓俞的先生，告诉他我很好，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