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旗袍 第6章 第 6 章

自从跟钟含期闹了不愉快，花月魂再没去看过钟含期。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赶快找到锦绣河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天花月魂再次离开周公馆，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在上海滩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魏香灵。

魏香灵是上海滩当下最知名的女明星，她主演的电影《月朦胧鸟朦胧》一上映，一炮而红，她本人也因此一举成名，红遍上海滩。

魏香灵并非出身名门世家，在她成名前，过过一段苦日子，便是在这时，认识了花月魂，两人也因此成为了好朋友。

魏香灵最近没拍戏，正在家中休假，看到花月魂过来，兴奋地扔掉手中的杂志，张开双臂朝她跑来，“达令，你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了呗。”

魏香灵给花月魂一个大大的拥抱，自从踏入电影行业，魏香灵的行为举止越来越西式，有时候热情得连花月魂都受不了。

“小骗子，还说想我，你都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你现在可是上海滩的大红人，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我怎么会把你忘了？”

“你啊，这张嘴最会骗人。”

魏香灵挽着花月魂的手臂，两个人边说边笑，等来到花厅，花月魂才看到里面还有一个人——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那洋人看到花月魂过来，立刻很绅士地从长椅上站起，向她脱帽致意。

“阿月，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雷曼，我的摄影师，雷曼，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那位好朋友，花月魂小姐。”

“花小姐你好，早听闻琳达说你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花小姐，可否有荣幸邀请你做我的模特？”这位叫雷曼的洋人用怪腔怪调的中文恭维着花月魂，花月魂语气冰冷，“不好意思雷曼先生，我最讨厌拍照。”

魏香灵知道她这位好友最讨厌洋人，暗暗捏了一下花月魂的手臂，打圆场道：“阿月这家伙最会口是心非，她不愿意拍照，雷曼，你就为我多拍几张，我跟阿月比，长得也不差嘛。”

在魏香灵的插科打诨下，气氛总算不至于冷场，又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雷曼拿起一旁的手杖，告辞道：“琳达小姐，你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改日再会。”说着，牵着魏香灵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还要去吻花月魂，吓得她连忙把手背在身后，“再会！”

送走雷曼，花月魂一脸嫌弃地问魏香灵，“你现在怎么还跟洋人混一起了，我最讨厌洋人，不好好在自己国家待着，跑我们国家做什么？”

“你那是偏见，洋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就像我们中国人，不也有专门欺负同胞的恶霸坏人吗？所以啊，不能一概而论。”

花月魂没说话，她见过太多洋人欺负华人的事情，不会任凭魏香灵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立场。

“对了，你这次来找我有何贵干？你这样的大忙人，要不是有事情，才不会屈尊降贵来看我。”

花月魂被魏香灵看透来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大明星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透我的心思。”花月魂从手包中取出钟含期送她的那把玉梳，“我最近得了一个好东西，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你家不是有保险箱吗，替我保管一下。”

魏香灵拿起那把玉梳仔细端详，她是明星，见过很多珠宝首饰，一眼就看出这把玉梳绝非凡品，“这可不是普通的玉器，起码值一千大洋，你哪来的？”

“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谁？追你的人？”

花月魂眼前突然浮现出钟含期的身影，心底突然涌起一阵酸涩，摇头否认：“不是。”

“还说不是，脸都红了。”

魏灵香带花月魂来到她的卧室，保险箱就在卧室一角。

花月魂虽然和魏灵香一向交好，但魏香灵并不知道她的底细，花月魂从小被义父教导，专做窃人钱财的梁上君子。不过花月魂盗亦有道，她下手的目标要么是□□恶霸，要么是为富不仁的奸商，从来不做好人家的生意。

她这次来找魏灵香的真实目的，是研究她的那台保险箱，魏香灵的这台保险箱跟周平川书房的那台一样。

魏灵香毫不避讳花月魂，当着她的面转动转轮输入密码。

“对我这么放心，不怕我哪天把你的全部身家偷了？”

“好啊，你尽管来偷，不过不必这么麻烦，你若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输入密码后，魏灵香插.入钥匙，“咔嚓”一声，柜门顺利打开。

花月魂看似心不在焉，其实在暗暗观察保险箱的密码。

魏香灵的保险箱分三层，里面又隔出多个小隔间，一个隔间放珠宝，一个放银元，最下面是一摞金灿灿的金条。

花月魂知道魏香灵出名后挣了不少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姐姐现在也算有钱人了，以后在外面玩够了就回来，姐姐养着你。”

花月魂一笑应对，只当这是她的玩笑话。

魏香灵将玉梳单独放在一个隔间里，收起保险箱的钥匙，“你先去书房看看杂志，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你爱吃的排骨年糕。”

魏香灵离开后，花月魂又悄悄返回卧室。

她已经知道了保险箱的密码，她的目的就是听音辨声。

花月魂把耳朵贴在柜子上，一边转动滚轮，一边分辨声音的细微之处。当转出正确的密码时，会发出卡槽入位的声响，这个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花月魂就是要找出这个声音。

有了这个声音，她就能打开周平川的保险箱。

沉重的机械转轮声在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花月魂大海捞针一样寻找那个正确的声音，每一次都觉得抓到了，可每一次又与之失之交臂。

花月魂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最后一次，她在心底默念：最后一次。

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喊声，“阿月，我差人去三禾斋买糕点，你吃赤豆糕还是黄松糕？”

伴着魏香灵的喊声，花月魂终于抓到了那个声音，三次之后，她将发簪插.入钥匙孔，保险箱顺利打开。

可耳边又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魏香灵她上楼了！

“阿月，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花月魂大叫不好，跑到卧室门口又转身折返，如果这时从卧室出去，一定和魏香灵撞个满怀。她对自己坦诚以待，自己却偷入她的卧室，这种情形，她就是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

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花月魂站在卧室，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保险箱，怎么办？怎么办？

抬头看到面前的玻璃窗，花月魂有了办法。

魏香灵的卧室和书房就隔了一道墙，从卧室窗户跳出去，再跳到书房的窗户上，就能不知不觉地返回书房。

这两扇窗户都没有阳台，中间也没有什么可以接力的东西，只见花月魂两脚踩在狭窄的窗台上，纵身一跃，就像一只壁虎一样，稳稳落在书房窗台上。

她快速推窗户跳进房里，再趴在书桌前抱着一本杂志上装睡，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刚闭上眼睛，书房门被人推开，魏香灵走到她身边，抬手替她挡住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声音温和：“像个孩子一样，竟然睡着了。”

在魏香灵那里用过午饭，花月魂便离开了，心里计划今晚就去周平川书房开保险箱，如果一切顺利，她将很快拿到锦绣河山，然后远远离开周公馆。

她心底忽然浮现钟含期的身影，一想到此后恐怕再难跟她相见，花月魂心里就流淌着一阵酸涩。

黄包车在宽阔的福煦路奔驰，路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繁茂的树叶已经有了泛黄的迹象，秋天就要来了。

车子在周公馆门口停下，花月魂敏锐发觉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以往大门口也有民兵把守，可今天值班民兵的状态明显不同，一个个精神抖擞、腰杆挺拔。

花月魂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周平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