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才知,青烟和星苒被逐出宫门后无家可归,是葛大娘收留了她们。她们两人感激葛大娘,纷纷认了她为义母。
三人如星火相聚,彼此温暖。
程墨很替她们开心,葛大娘近来有了两个贴心的姑娘相伴,常年紧蹙的眉头都舒展了些。
“我这老婆子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她们俩再陪我几年,等我送她们嫁了人生了子,便是立时让老婆子闭了眼也是没有什么怨言了。”
青烟和星苒听了又是一番宽慰。
程墨道:“这么说来,葛大娘是打算退出荷灯了?”
葛大娘环顾了院子一周,点点头:“从前卯着劲做活,哪里危险去哪里,为了鸳儿老婆子是一点不怕的。
现下,这里不再只是老婆子一个人的家,还有她们俩。我老汉死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就留下了这门手艺,老婆子打算往后就靠这门手艺过活。
只要人不想着死,总会有条活路的。”
青烟缓声道:“阿娘别担心,我手慢了些,可总能学会的,等学会了您就能轻快些。”
星苒想了想,道:“程小姐,我与青烟也打算退出荷灯,此番能出宫,对我们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是啊,原本还以为会熬死在宫里了,出来的这些日子里我们也想了许久,先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老天爷肯再给我们条活路,我们就把日子过好。”青烟道。
程墨微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往后你们若有什么难处就来寻我。”
“程小姐你可盼着我们点好。”星苒拉着她的手道:“往后我们的日子都顺顺利利的。”
程墨失笑:“是我说错了,没有难处也可来找我,最好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你说的是,这俩丫头在宫里熬的岁数都大了,老婆子我可得抓点紧。”葛大娘的打趣引得青烟和星苒害羞不已。
程墨待了半晌,等秦家苏苏来了,院子里又是一番热闹,青烟、星苒与苏苏年纪相仿,几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又待了片刻,程墨才告辞离去。
……
临近午时,程墨在上北城最大的酒坊买了一瓶花雕。
这是她父亲最爱喝的,如今她手头又宽裕了些,买上一瓶给父亲解解馋。
从柜台接过花雕酒,才一转身,程墨就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程锋!
这个时辰他应当还在书院,怎跑到酒坊来了?程墨疾步追了出去。
可大街上人来人往,却再没瞧见程锋。
难道她是看花眼了?
“阿墨姑娘。”身后的酒坊里突然传来喊声。
程墨回头,就见闻人涟立在酒坊门框里,他没有出门,而是对她招了招手。
程墨有些疑惑,很快就听到身旁姑娘们的惊呼声,她反应过来当即一个箭步跑回了酒坊。
“莲大公子,快跑!”她扯过闻人涟的袖子就往里面跑。
闻人涟已经习惯了如此,可见程墨如此紧张也跟着跑起来。
闻人涟指引着程墨道:“阿墨姑娘,前面那间厢房。”
程墨会意,迅速带着闻人涟回了房间关上门。
她凑到门边等了片刻,就听到一些人脚步追逐过的声音逐渐远去。
程墨松了一口气:“好险,莲大公子,你差点就被人围堵了。”
闻人涟目光柔和地看着趴在门缝让向外看的姑娘,轻笑道:“无碍的,那些姑娘只是想看看我,并不会做什么无礼的事。”
闻人涟这般说,可程墨觉得是人都不想长期被人围观,这样毫无自由可言。
程墨转过身来,笑道:“主要我想着今日难得与莲大公子相遇,想单独与莲大公子说些话。”
“是吗,我也正有此意。”闻人涟引着程墨坐下,给她沏了一壶茶。
“阿墨姑娘,请。”
“多谢啊!”程墨正是口渴了,端过来便是一饮而尽,她瞥了一眼桌上摆放的两个茶杯,道:“方才,莲大公子在此会客?”
闻人涟微顿,颔首而笑:“不错,故友重逢,把酒言欢。”
“差也,你们在酒坊里喝茶,想来是在谈事,又想避人耳目。”程墨扫了房间一眼,又道:“这地方选的好,外头的人把酒言欢吵吵嚷嚷,里头却是安静的很。”
闻人涟眉眼含笑,又给程墨续了一杯茶。
“阿墨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思细腻,聪明过人。”
程墨被夸,尤其这人还是闻人涟,她顿时笑得有鼻子没眼的,可很快她又愣了愣:“以前?闻人公子认得我?”
闻人涟端详着她,语气认真道:“阿墨姑娘,你我神交已久,恕我从前眼拙,竟是不曾发觉佳人近在咫尺。”
说着闻人涟以手指蘸取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月明】
程墨陡然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闻人涟。
“你,你知道我是——”
闻人涟颔首:“曾与姑娘手谈多年,却从不想姑娘竟是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的阿颜姑娘。”
阿颜姑娘!!
程墨很是目光呆滞,“你,你,都知道了?”
不但知道了她曾是笔友月明,更知道了她是右丞相府三小姐程若颜。
“不错,本想早早与姑娘相认,可宫中人多眼杂,这才耽搁至此,好在今日恰在此处遇见阿墨姑娘。”
听着闻人涟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温润好听,像一把刷子渐渐抚平她的焦躁。
程墨欣喜:“当年莲大公子曾在信上说,有朝一日你我见面,要请我在京城的最高处赏月,把酒言欢,如今这话可还算数?”
她的笔名为月明,那是因喜欢一位大诗人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这句诗。
故而她为‘月明’,在荷灯之中也有意取名‘遗珠’。
“自然记得,距中秋月圆不过两日,不知届时姑娘可有空?”
程墨想了想:“好啊!只是届时城中人满为患,便是城楼上也都是人,莲大公子来见我可得裹得严实些,以免叫人认出。”
她不可想月亮未赏,先让人赏了。
闻人涟会意:“届时我会安排妥当,阿墨姑娘不必担心。”
程墨莞尔,她曾想过很多次与闻人涟相认的桥段,可从不想竟这般恰如其分。
“可是,我是右丞相府的三小姐,你该知道如今的城门口还贴着我的通缉令。”
闻人涟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阿墨姑娘,你是担心我会去揭发你?”
“倒也不是,我知你不会。”
她所了解的闻人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他若是想要揭发,不必等到现在,在认出她的第一时间就可以这么做了。
“你不揭发我,最差不过是个知情不报,可你若与我往来,他日事发,必会受牵连。”
这也是程墨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告诉闻人涟她曾是他笔友的原因,她不想与她亲近的人将来有一日会因为认识她而获罪。
“阿墨姑娘不必担心,我若惧怕今日便不会与你相认。”
仿佛是在安抚她,闻人涟又以茶水在桌上写:【涟生】二字。
“我曾在信上告诉你,无论你是何人,是贵为公主,是凡夫俗子,对我而言你只是月明。知我心扉,了我志向的友人。
如今我亦要告诉你,这世间唯有月明方知涟生的存在,涟生因月明而生,若你在意,我可权当不相识,涟生也可不复存在。”
闻言,程墨很是感动,他们曾做了数年的笔友,从她写的字歪歪扭扭,说的话颠倒不全,到她写了一手娟秀的小楷,一月少则一封多则几封,几年之中他们往来过几十封的书信。
最初她写信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练字,可后来她却是为自己结交到一个至情至性的朋友感到高兴。
年少的情谊总是弥足珍贵的。
程墨嘴角上扬,给两人倒上茶,她举起茶杯:“认识莲大公子我很高兴,往后涟生在,月明亦在。”
闻人涟欣然举起茶杯,与之对碰:“阿墨姑娘在,闻人涟亦在。”
茶杯触碰,清脆入耳,程墨与闻人涟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
辞别闻人涟,程墨在午时一刻来到牢房外,依旧是余武在值守。
程墨递给他一份包好的烧鸡,道:“给你加餐。”
余武隔着油纸闻了闻烧鸡的香味,馋虫顿出:“多谢阿墨姑娘。今日还是老样子,不过牢头这会在午睡,你可以多待会。”
“好,多谢。”程墨提着食盒入内。
依旧是昏暗的牢房,好在天气已经转凉,里面不算闷热,气味也变得不再难闻。
程墨轻轻步入通道尽头,就听到最里面的牢房里传来了极为轻缓的书页翻动声。
很快,入眼的就是坐在天窗底下借着外头光线看书人的背影。
老丞相的目光专注而认真,恍惚间程墨觉得好似在丞相府的书房,那时的老丞相也是如此专注地坐在书桌前看典籍。
程墨驻足片刻,若非时间不允许,她一定不会打扰父亲看书。
片刻,她加重了脚步声,里面的人微顿,陡然抱紧了书本,神色惊恐地回头。
见到是她,老丞相双眸一亮,咧嘴哈哈大笑起来。
程墨快步走到木栏前,将食盒里的一应吃食拿出来。
“老爷,我来的晚了,不知道你还吃得下吗?不过吃不下也没关系,放着晚些吃。”
程墨:与笔友面基了,开心!
闻人涟:认识你真高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月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