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长明 第45章 前兆

水龙头没有关紧，一滴一滴砸在洗手池里。

卫生间本就不是通风之处，此刻更显室内寒冷，氧气稀薄。

“出去客厅等着，我有话和顾言说。”傅珩对上傅璟仇视的目光，清晰又不容反驳地说，“我不想再对你动手。”

傅璟自然不愿意，一步跨到顾言身前，张开手臂将其护在身后，行为幼稚至极。

傅珩懒得再看，转身离开卫生间。不消片刻，傅璟便被五六名保镖架着四肢拖出了房间。

世界安静了，傅珩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事情比预想的更糟糕。

听见顾言的脚步声停到跟前，在人开口前，他打断道：“你不用多解释，身为傅璟的亲大哥，他的脾气我最清楚。而你……我也清楚。”

顾言僵立了几秒，略显难堪：“师哥，是我——”

“现在不是争论谁错的更多。”傅珩没多少耐心，他能心平气和站在这里与顾言讲话，已经够理智了。

“师哥，这件事的起始是我造成，傅璟他——”

“你别告诉我你们两个是真心相爱……顾言，你应该知道傅璟对傅氏对我家的重要性，如果你喜欢他，离开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公司这边的事，你暂且先与唐玫做个交接，事后我会补偿你。”

顾言不是傻子，傅珩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他和傅璟只能到这儿。

从李孟辛点名他喜欢傅璟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两人会有这么一天，他和傅璟只有缘没有份。

今天虽然事发仓促，但总归有唐玫提醒。

想叫声“师哥”，顾言深觉无言，张了几次口最后又都咽了下去。

“我知道了，这件事错在于我，不在傅璟。师……傅总，我很抱歉。”

傅珩太明白顾言为人，起初将所有过错丢给傅璟，就是为了当下。

得到满意答案，他趁热打铁，口气软了一些：“你也看见小璟刚刚维护你的架势，师弟，有件事师哥想请你帮个忙。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

两人谈完话，傅珩前脚刚走，后脚傅璟便冲到了病房。两只眼睛血红，右边脸颊肿胀，骨折的手臂打着石膏，模样非常可怜。

距离傅璟车祸清醒才过去半月时间。

顾言站在原地，看着傅璟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啪嗒”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坠了下来。

“哭什么？”顾言伸手，轻轻为傅璟抹掉眼泪。

明明被傅珩打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有落。

“顾言，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哥哥和你说了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听。他是不是许诺你什么了，我能给你吗？我可以把我的全部都给你。”

被哥哥发现的那几秒，傅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生出了一股石头终于落地的安心感。终于可以不再躲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

这件事从头到尾本来就是他一直在逼迫顾言。被哥哥强行丢出去的半小时，傅璟脑补了无数种可能会发生的后果，被关押还是哥哥几年不搭理他，亦或是被暴打或被父母强硬逼迫他和顾言分开……这些能想到的结果，他都做好了反抗到底或是带着顾言随时跑路的准备。

他都做好了像哥哥曾经为了方知礼那样，与家里决裂反目，脱离联系的准备，他可以为了顾言抛弃一切阻碍他的事与人。

可……事情好像有点超乎预料。

哥哥竟然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而顾言的选择……在刚刚的半小时内，自己从未设想过问题会出在这儿。

顾言站在那里，此时阳光正烈，刺眼的金光铺在他脚边，这本应该是让人生暖的画面，傅璟却觉得自己站在他旁边，如坠寒潭深渊。

“傅璟，我们结束吧。”

顾言想了好久才想出“结束”二字，当下，两人的关系……用分手来形容实在很可笑。

“结束？”

“你知道的，我们两个永远不会有结果。本来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看你太累了，想让你休息，想着再找时机说……被看见了也挺好，你哥没有许诺我什么，是我想和你分开，早就想和你分开了。”

顾言动作温柔地替傅璟擦泪，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柔和：“本来你失忆，是个很好的，让我们两个回归正常生活的契机……你不该开车，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傅璟的眼泪止不住地掉，最开始看见顾言过于冷静的反应，他心里很慌，没有主意，转念一想，觉得示弱扮可怜或许能撬动顾言的心。

他清楚记得顾言承认过，顾言说过喜欢他。

原本装模作样的泪，不知在何时变成了真情实感。

“一定是哥哥逼你的，对不对？”傅璟不信顾言的说辞，拽着他的手臂一点不敢马虎，哽咽着哀求道，“我……你别听他的好吗，你信我，信我顾言。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别不给我机会。”

“你说过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啊……我不能没有你，别离开我好吗。我可以接受哥哥给的所有责罚，我可以为了你和他决裂，我能为了你抛弃一切，我能为了你做一切事，可这些前提……这些前提是你不能抛弃我……你不能……顾言。”

擦泪的手顿了几秒，傅璟望着顾言无波无澜的眼睛，深觉胸口钻心般的疼，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他等不及，不敢想，用没有受伤的手紧紧环着顾言的腰，脸颊贴在他肩头，一边摇头一边痛泣。

面对傅璟的恳求，顾言也觉心如刀绞，滋味难忍。可是没有办法，如傅珩所说——傅璟需要成长，需要打击，傅氏需要一个合格的、稳重的继承人。

“不管哥哥和你说了什么，求你不要信不要听。顾言，交给我，我会把问题解决好。你相信我，行吗。”

顾言叹了口气，终于舍得抱紧傅璟，拍着他的后背，给出承诺。

他说：“好，交给你。”

*

门口的保镖被傅珩撤走了，顾言打电话给唐玫，两人简短做了个交接。挂掉电话，傅璟等不及，办了出院和顾言回了家。

当初不回哥哥家养伤，为的就是能在日后重新搬到顾言家，那时倒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顾言无班可上，傅璟也不敢让他离开自己半步。刚开始的前三天，他寸步不离，守着顾言也守着哥哥和父母的警告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这期间家里的一切通讯设备没有一点挣扎迹象，而顾言也对他百般顺从，就像几天前两人说好的那样，把一切都交给他。

直到第七天，事情发生转机，傅璟的电话终于响了，是哥哥傅珩来电。

傅璟深吸气，做足了抗争准备，结果电话并不是来怪罪。

“妈因为你气病了，小璟，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回来看看，给他们一个解释。躲在顾言家里算什么本事？车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停在楼下。”

这件事迟早要面对父母。

“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手机有点漏音，顾言听到了。

傅璟不是不孝的人，更不是拖拉的性子，一直蹲守在家，一是为了坚定顾言对自己的选择，二是想看看哥哥和父母会怎么出招，他好随机应变，做到抢占先锋，有备无患。

“顾言，你喜欢我吗。”傅璟挂断电话，问。

他需要再确定，确定顾言心里有他，不然他万万不敢离开。

“好啦，”顾言也知道傅璟不安，主动走到他跟前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温声安抚道，“去吧，回来不要输密码，我给你开门。”

没说直接喜欢，而是用侧面的方式表达等待。这个回复很“顾言”，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点松懈。

傅璟离开了没多久，放在桌上的手机猝然响起。

“机票已经买好，车在楼下，随时可以出发。”

顾言捏紧了电话，眼神晦暗不明，“师哥……”

“砰！”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巨响震断。扭头望去，竟是已经走了一段时间的傅璟——站在门口，双目猩红。

电话放在耳边没来得及挪远，下一刻，一阵狂风扑面而来，手机被傅璟夺了去。

“你骗我？大哥，你竟然拿妈的健康骗我？！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傅璟本来已经上了电梯，下行时他越想越不对劲，还是觉得得听到顾言亲口说喜欢才能彻底心安，本是无意的举动，却没想到哥哥的电话，真是见缝插针。

得知哥哥就在不远处的私人会所，傅璟挂断电话，忍了又忍的怒气还是没绷紧。

他气恼得很，带着惩罚性的目的狠狠咬上了顾言的唇。

要么说先动心的人是感情里的下位者，顾言只是回抱着傅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唇齿间的交缠也尽可能的迁就和退让。傅璟输得彻底，他不亲了，抬头哀怨地看着顾言，满腹委屈地问：“哥哥和你说什么了，你记不记得十分钟前答应我什么。”

“电话刚接通你就回来了，就算他想说什么也被你堵回去了。”

傅璟觉得自己很好哄，也很自然地相信了顾言的话。

要赶快把事情处理好。

“我要去见哥哥，为了防止他再骚扰你，我要把你的电话拿走。”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安心。”

这些天，傅璟一直活得很梦幻。顾言像是换了一个人，有求必应、迁就顺从……这样没什么不好，可他就是隐隐有一丝不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往细里纠，顾言哪哪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