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后,天色也全黑了,城市里盏盏灯火相继亮起,恍如暗夜中群星璀璨。
方衍之坐在驾驶位转硬币玩,修长有力的手指灵活翻飞,隐约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纵横伤疤和厚厚的枪茧。
“世风日下啊。”
他感叹道:“那几个孙子也就是搁我现在脾气好,放到五六年前非要他们好看。”
毕竟他当年因为忍不住暴力殴打嫌疑人写过的检查能垒半个顾大专家高。
赵局就差没让他卷铺盖滚蛋。
顾大专家没听见,顾大专家出了神:
咬牙切齿的,显然刚才的气还没消,两腮微微鼓起了包。
还……怪可爱的。
顾连绵面不改色地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抿了口水,优雅斯文,一派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样,仿佛刚才沉迷色相的她是被哪个外太空来的入侵物种夺了舍。
“安了方队,治安拘留是少不了他们的。”
二人方才把女孩交给赶来民警后,顺带特别叮嘱要好好“关照”一下那几个起哄的王八蛋。
至于怎么关照,那可就妙不可言了。
“我发现我们大专家冷着脸还是挺唬人的嘛。”
方衍之笑着发动了车子,打趣道,眉毛灵动地一扬一扬。
顾连绵浅淡弯了唇角,知道他是在说刚才制止那几个闹事的时,随意地拿手里的《应激与心理干预》拍了方衍之一下,面上露出了几个月前没有的轻松:“彼此彼此,方大队长。”
下一秒,两人同时笑开。
方衍之发现某人真是特别的有意思。“今天没事吧,我买了菜,本大厨准备一展身手,怎么样,一起去尝尝?我一个人吃饭也怪没劲的。”
在这三个月里,我们的方大队长经常诱拐某良家女青年回家吃饭,以至于整个警队里的人都觉得他是居心不良。
方队对此大为冤枉:他不是,他没有,他真的没有,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一桌子菜再吃委实凄惨了点,况且连绵也一个人住,不如一起吃热闹。
至于更深层次的……大队长情商暂未达到如此水准。
别看这人平时人五人六的,在感情这方面,还真是个单纯的不得了的傻白甜。
但顾连绵并不迟钝,虽然在实践上也是白纸一张,但她毕竟是搞心理学的,从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微之又微的小动作,悄悄滋生起来的情愫,她到底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但自己对他呢?真的一点都没有吗?顾连绵扪心自问。
她否认不了。
她确实有那个意思,她觉得方衍之很好,是一块热烈而炽诚的珍宝。
想要。
想据为己有,想得到,想珍藏,
在她已经度过的岁月里,很少有什么鲜明的发自内心地“想”,就算有所求也往往得不到,所以从不报期望,常年裹挟在负担和仇恨里踉跄着向前,偶尔停下脚步自我打量,发现自己沾了满身风霜。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拥有……一种叫爱情的东西?
她能吗,她……配吗?
顾连绵低下头,神色又恢复了她大半时间的淡然,甚至冷意更甚了些:“不麻烦你了,我回家吃吧。”
她是一个从黑暗里爬上来的怪物,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跟另一个怪物同归于尽,既然如此,又何必牵累了他。而爱情这东西,太美好,不适合她……如果注定要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
……她果然是个悲观主义者,一直都这样。
方衍之猛地把车靠边停了,黑亮的眸子定定看着顾连绵:“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天我能感觉到你总是若有若无地躲着我,我们是不是朋友和同事,我哪不对了你直说不行吗?”
“跟你没关系。”顾连绵盯着手里的书,语气说不出的冷淡:“是我的问题,方队,咱们俩走得太近了,我不想队里说闲话。”
“你在乎这个?”方衍之愣了,眼睛里闪上几分气愤和委屈来:“队里就是开开玩笑谁又有恶意了,再说了,你就那么不想和我扯在一起吗?”
“没人愿意被一些子虚乌有的事传来传去。”顾连绵冷道:“开车门。”
方衍之气急反笑:“是,我跟您扯一起玷污您的名声了是吧,你这么不待见我有本事永远别跟我说话啊。”
“开车门。”她再次重复。
“走走走,爱哪去哪去,我招谁惹谁了真是。”看着顾连绵下车离开的背影,方衍之气急败坏地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我爱吃几个吃几个,吃到糖尿病了你也管不着。”
对不起,我能跟你做同事,至于其他的……还是一开始就扼杀掉吧,这样对谁都好。
第二日一早,大家看到的就是两人互不搭理的局面,方队长那常年不关的办公室门此时闭得严严实实的,顾专家那里也安安静静仿佛没有活人一般。
“哐——”
“你要拆我门啊。”方衍之扫了一眼靠在门上的萧挽,继续低头看卷宗。
“怎么了,跟连绵吵架了?”
“没有。”方衍之头也没抬。
“啧啧,还没有呢,看什么呀,都拿反了。”萧挽把他手里的卷宗调了个方向:“你说你一大小伙子跟个姑娘置气你羞不羞啊,什么事不能说清楚的?”
方衍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以为我想?你说你们姑娘是不是总有一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理由生气?”
“哦,原来如此。”萧挽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冲方衍之眨眨眼:“你知道的嘛,女孩子一个月总有那么两天比较暴躁,理解一下,关爱女性,从你做起。”
方衍之脸色青白交加了半天,觉得萧挽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他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确实不应该为这区区小事而气恼……他的思想境界真是太高了。
但就在我们的方队还没感叹完,他那可怜的门又传来“哐”一声。
“不是你们怎么老跟我的门过不去?”
“有案子了。”肖煜没理他,急匆匆地走过来:“刚接到下面派出所的消息,短短两天内,已经消失了三个孩子。”
“三个?”方衍之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多大?什么身份?在哪失踪的?”
“都是青城二中高二三班的学生,年龄在十六到十七岁,失踪地据说从学校离开后就没回家。”
“没有勒索电话?”萧挽问道。
肖煜摇摇头:“没有,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方衍之:“会不会是几个小鬼学习压力太大组团出走了?”
“不是”肖煜的表情凝重起来:“更可怕的是,我们在一处发现了其中一个被害人的血迹,看出血量,生存的可能性不大了。”
“走,去发现血迹的地方看看。”方衍之路过一扇门时,脚步顿了一下:“连……”
“连绵已经去现场了。”肖煜接道。
“她一文职就自己一个人跑过去了出什么事怎么办。”
字里行间的急切让脱口而出的方衍之自己都感觉出几分微妙了。
肖煜脸色奇异地瞟他一眼:“跟阿展一起去的。”方大队长您是生怕我们看不出来您对人家姑娘的肖想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谁啊。
方衍之尴尬地摸摸鼻子:“哦。”
“路面血泊呈堆积状,将路面材质、温度、风速、湿度考虑在内,可初步推断出作案时间在两个小时左右,墙壁上的血迹呈中速喷溅状。”
周法医虚虚指了指墙壁上的血迹最高处:“人体受伤后不断的出血会导致血压降低,喷溅血迹的形态、大小、分布的距离都会随之发生变化。受伤后最初所停留部位上的喷溅血迹分布最多,喷射距离最远,其中最远处的喷溅血迹往往能代表最初创口出血的方向。”
肖煜拿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算算,最后一拍腿:“以这个出血量和高度来看,被害人应该是被人正面割喉,倒地后在地面上停留至少有八分钟才被拖行离开。”
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空气的不流通让浓浓的腥气熏得没吃早饭的几个人胃里翻江倒海。
周法医点点头,显然十分赞同,他一直觉得,肖煜如果做法医的话倒是比做刑警的天分高很多,不行,这案子完了他还是要去努力努力把这小子挖过来。
地面上还留下了一堆染着血的凌乱脚印。
顾连绵半蹲着,秀气的眉蹙在了一起,像是要从那串脚印上分辨出什么。
“鞋的尺寸按比例算应该是个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的男性。”方衍之同样发现了这边的蹊跷,蹲在了顾连绵的旁边:“但这压痕不对,明显鞋印中间的压痕重于边缘处的,这鞋不是他本人的。压痕脚印中前掌比较重,后跟压痕比较轻,前尖挖痕大,一般见于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或少年。而步子间距较小,再加上刻意穿男性的鞋子和过轻的体重,应该是个女性。”
“还有方队。”顾连绵指了指一处:“左右压痕深浅不一,凶手腿部有残疾或是受了伤。”
方衍之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乱成一团的脚印信息本来就很难提取,而这微之又微的小细节,只有像连绵这样心细如发的人才能这么快注意得到吧。
“焦虑、恐惧、矛盾,最后……毁灭吗?”顾连绵喃喃自语着。
方衍之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顾连绵猛地站起来:“抛尸地在附近的下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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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夕颜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