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和苏迷回去包厢的时候,就受到了一堆目光洗礼。
桌上放着几瓶新拿来的酒,上面的图标全是外语,包装在这个时代一些对外国充满了崇拜向往的普通人看来非常高档。
安欣目光一转,和苏迷对上。
苏迷没什么反应,淡淡坐下,眼神都没在那几瓶酒上停留上几秒,让人不明白,她是没注意还是没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这一幕落在疯驴子眼中,便顿时加深了他的怀疑。
他皮笑肉不笑地试探:“苏小姐,酒能喝吧?”
可苏迷答非所问,似笑非笑:“听说你们刚放出来。”
疯驴子等人面色微凉。
苏迷眼中流露出几许轻蔑:“难怪点这么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骆驼:“?”
不是。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嫌弃这种好酒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平时喝的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吗?
唯独疯驴子心中自觉有了些底。
这是他故意挑的,放在那些真正的大佬面前确实上不了台面。
这个姓苏的丫头片子撑死了能有个十七岁,寻常人家可养不出这个年纪就能镇定自如来卧底的小女孩,再加上这份眼力,她这份家世,多半是真的。
苏迷转头看了看安欣:“少跟着学,以后拿这种东西出去丢人,小心我爸不让你进门。”
安欣已经逐渐适应苏迷这张嘴就来的戏了,加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也只能就这样了,于是跟着配合:“媳妇儿,给我个面子嘛!”
苏迷挑眉:“侍酒师没进来?”
骆驼一脸迷茫,听懵了都:“什么玩意儿?”
听见这句,这下苏迷微微抿唇,脸上的嫌弃挡都挡不住了:“你们真是——”
安欣状似安抚,一把摁住她手。
“算了。”苏迷也就没再多说。
“不就是服务员嘛,来了来了。”疯驴子皮笑肉不笑,拍拍手示意人进来。
侍酒师是从欧洲传来的,最开始是因为欧洲皇室没有设立专门的酒水官员,于是雇佣当地葡萄酒酿造者为他们服务,其中的职责之一,是用银质的试酒碟来检验葡萄酒是否被下毒的。
慢慢的,这项服务成为了职业,从皇室步入百姓生活,后来又流传到了国内。
白金瀚是京海的高档会所,但毕竟不是一线城市,又还处于九十年代,消费没有到那种层次,侍酒的服务有,但并不是单独专门做这事的。
疯驴子眼底闪过精光,点酒之前,他可是什么都问好了的,看苏迷这架势,说不好,她这背后的苏家,真有其事。
别的可以信口胡说,可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心性敢来骗他们道上的,又有眼界的人真的存在吗?更别提她的身手和那把枪。
其实这世界上越离谱的事,摆在眼前了,才越容易让人相信。
服务员上来醒酒倒酒时,苏迷就淡淡坐着。
疯驴子:“苏小姐,请?”
她却徐徐开口:“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但是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自作聪明,既然是我男人的朋友,下你个面子只是小惩大诫,再有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苏迷本身就不是刻板循规蹈矩的人,加上早就离开和平的二十一世纪太久。
世间黑白从不绝对,她修过仙、打过仗、争过霸、造过反......做惯了大逆不道的事,做惯了制定规则的人,或许不曾大奸大恶,但也对于有些东西已经没什么敬畏之心了。
在那些漫长岁月的权势里沉浮,让她削去了几分少年的优柔和纯粹。
因为有时候,一瞬的犹豫,就是死。
她行事更在乎结果。
如果不是因为安欣,依照她当今的作风,他想清歹徒,她直接把人骨灰都扬了更快。
可越是她这样的人,就越是没办法不被纯粹的月亮吸引。
她愿意为此克制自己的行为。
希望百年岁月如一日,明月长悬于枝头。
她不想做任何让他不开心的事。
苏迷收回思绪,没有喝酒。
这话几乎就等于明牌她看出来他们的心思了,被点明了心思疯驴子反而心里有底了。
疯驴子:“是我们做事不妥当,苏小姐见谅,见谅。”
能在这条道上混出点名堂的都明白,想赚钱想活命就得顺着上头的人办事儿。
他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弟们才看向苏迷:“都听见了没,以后都有点眼力见,快,感谢苏小姐的提点,以后咱们办事儿只管听和做,咱们以前上山对的那哪能跟苏小姐比?”
安欣从中抓到了重点:“......什么上山?”
疯驴子表情微顿,他毕竟干的是违法的勾当,卧底警察也不是没见过,对于这种问题有些下意识地警惕。
却听苏迷冷不丁地开口:“上山下海,游轮盛宴。”
安欣瞳孔地震:“!!!”不对啊,他家小孩怎么这种事儿都知道?
他一个干警察的都不知道!
这么小的年纪就被迫成长到这样,她被拐到国外这些年,除了她告诉他的那部分,到底还受了多少苦?
苏迷一转头,就对上安欣的眼神。
人的心态变了果然不一样,她向来遇人是人,遇鬼事鬼,泰山崩于前岿然不动。
可她对人起了别的心思,这会儿那有点肖似狗狗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难得有点心虚。
她开始不想就这么任由他脑补下去,找各种理由骗他,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干脆告诉他,她就不是个小孩,也不是原主。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她却在用眼神和安欣打了打暗号。
有权有势的人玩的花样也不过那么些,黄.赌.毒,有的是人不把底层当人看,拿底层人命消遣,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而这些有权有势的人身边,必然会有那么一群走狗,为了利益权钱,做些为非作歹的事儿。
非要点明了,就是□□,和保.护伞。
而这些欺上瞒下的败类,也正是那些想要真正治理好国家的掌权者最头疼的。
一个人不可能事必躬亲、面面俱到。
人情世道嘛,水至清则无鱼,多数的掌权者从不要求手下的人做绝对的清官,但至少得是个称职的好官,走走人情自己藏好了狐狸尾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有些老油条手伸得太长,做得太过,造成的后果就更麻烦了。
疯驴子闻声,便打消了警惕。
看来这个苏小姐倒是真懂些行啊,不,也不算懂行,或许在她们这个阶层的人看来,就是些普遍得不能再普遍得消遣。
这话从她嘴里出来,疯驴子反倒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笑道:“苏小姐果然见识广泛,张欣兄弟,刚才我可是听苏小姐说了的,你小子也是个有脾气的,放着苏小姐家里安排的大好前途不要,不就是活一口气嘛!有志气,我疯驴子佩服,这样,以后你就和兄弟我一块儿,上山下海,咱们一定闯出一片天来!”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示意安欣看苏迷,一副给他指条将来可以风光迎娶的明路的架势。
他带着张欣一块儿办事儿,还愁这苏小姐不给面儿吗?
等他带着张欣干一票漂亮的,到时候再跟她开口,这个机遇不就来了吗?跟着这种背景的人办事儿,可比跟着他现在这个老大有前途。
都是道上混的,几个不想取代上头的老大做头儿?
苏迷忽然转身往外去。
疯驴子见她去意,开口道:“苏小姐这是要走了?”
苏迷散漫地回首,眸里波澜不惊:“我走不走还要跟你报备?”
也正是在这时候,才终于有人在嘈杂的空间里,发现了苏迷兜里的手机在响。
哦,感情是接电话啊。
疯驴子:“这么晚了叫车也不方便,苏小姐要是累了,怎么也得让张欣和几个兄弟送您回去啊。”
“再说吧。”苏迷眼中划过一缕暗光,转头出门。
“张欣,咱们再喝一个?”
见她出去,疯驴子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安欣一眼,心里不由唾弃。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也不是什么俊俏得不行的小白脸,上哪儿把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二世祖迷成这样的?嫩归嫩,可漂亮啊,长两年那就是朵正正好的花。
她到底是瞎还是中蛊了啊?
现在想从这二世祖手里走条路,还得供着这小子。
这世道是真不公平,吃软饭都这么随缘看命。
......
等到了外边安静的地方,苏迷才把之前作响的手机摸了出来,电话早就挂了,她打了回去。
“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隔着手机变化了不少的声音:“哎苏迷,你好,是我,高启强,安警官在吗?”
苏迷缓了缓嗓音:“叔叔,我哥出任务了,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情绪低了很多,尴尬地收了话:“......呵呵,那,那没什么事儿。”
其实也不用他说,苏迷都能猜到几分:“是那天那两个人又找你麻烦了吗?他们把摊位还给你是因为我哥的缘故吧?依照他们的性格,应该想试探你和我哥的交情怎么样,看看能不能走条路出来?”
高启强对于苏迷这个比自己弟弟妹妹还小的,多少多了几分关怀的心:“哎,谢谢你啊小妹妹,但这都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好好学习就好了,就别管了——”
苏迷:“岁数小不小的没那么重要,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哥暂时回不去,但我可以告诉他,叔叔你就先按他们想要的给他们一个假象骗骗就好了。”
扯大旗忽悠人是修真界再常见不过的招数,很多人绝境之下都是靠法器遮掩境界诓人求生的。
就如刚才在疯驴子一行人面前,她无中生有的背景一样。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最赚钱最容易爬上去的几乎都被写在刑法里。
这些混到这岁数为非作歹还在底层打转的,不是没文化就是没脑子,要么就是性格脾气、家庭背景限制爬不上去。
还挺好骗的。
安欣有心想帮别人,她自然也愿意出个主意,至于去出面,她倒是没那个想法。
毕竟对她来说盯着安欣的安危比较重要。
苏迷低头看了看挂断的电话,漆黑的眼眸却浮着几分深意。
安欣想帮高启强,可人心总是最难把握的。
纵观历史千秋载,历朝历代万千改革,再多的律例规则也束缚不了人心,这世间从来没有完美。
黑白相生相伴,到哪儿都会有贪官污吏,也会有人力无法改变的。
或许安欣能做的,是让高启强看起来有个靠山,才不至于被唐家兄弟继续欺压,可其他的呢?
开了这个头,享受到了人脉权势带来的甜头,权欲的蚀骨之瘾真的不会让人的野心滋长到无法控制的一日吗?
这个时代,撑死的都是胆大的。
这世间很少有人能在握住权利的同时,也坚守初心,所以原本设立官职的初衷是为了所有人过得更好,可到了最后,却没几个真的清正廉明。
也许有一天,安欣会失望。
如果她没来到这个世界,未来的安欣会怎么样呢?
恶世里的白莲啊......
苏迷望着远处街道上使过的车辆,眼里浮着清而浅的,难得的温柔。
不想他失望,不想他这份朝气消弭,到暮气沉沉。
他想做什么,她就守着他,让他不必回头地往前大步走。
除了瑶瑶,所有人都辜负了安欣啊,安欣撒下的种子里,只有瑶瑶长成了大树,真正选择了走在阳光下。
所有人都在喊安欣,但所有人都不让安欣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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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上山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