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老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有点艰难地冲他笑一笑,“没事。”
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带着怜悯,这就是我和别人的不同之处,我的老朋友们永远都会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看我,他们对我的友情里还有这样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它牢牢把我的朋友们拴在我身边。
我时常对于我能和一堆人维系长达十几年的友谊感到惊异,直到王女士和我讲,有的人需要找到一个倾泻怜爱的对象,有的人需要在身旁有一个可怜人,至少在我从小到大的生活圈里,没有人比我更惨了。
我偶尔是老王倾泻怜爱的对象,偶尔是某些人拿来垫底的小石头,碰见不如意的事了就来看看我,连我这个可怜人都好好的活着,相比之下他们自己遇到的那点挫折实在不算什么。
他们看我的时候都带点怜悯。
但现在我并不想被这样看着,尤其我不想被张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我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我回看张柯,“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想去洗把脸。”
他摇头,“电话才响过,你现在不能单独走,不然要我陪着你去吗。”
张柯的嗓音软下来,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软,好像我是一只需要被哄骗的猫,警察那时候说话也像这样软,那时候所有面对我的人说话都像这样软,我心里感到一阵惨痛。
他们默认了我在这样的时候是孤立无援,需要陪伴的。
我突然明白了杀人狂的高明之处,至少此时此刻的我厌恶极了有别人在场,他们眼里的怜悯在我看来都是对于我的痛苦的假想,在他们的脑海里正在上演着我是如何如何的凄惨,但实际上全是不懂装懂。
老王也劝我,“别出去吧,那孙子指不定躲在哪里等着下黑手呢。”
我点点头。
张柯把散成一摊的零碎收拢收拢,随便开了个抽屉塞进去,铺好被子,和我说,“哥,今晚早点休息,别想那么多。”
老王难得地顺着他的话讲,“睡吧小顾,睡一觉就好,明天我陪你去把那龟孙儿揪出来揍一顿。”
我再点点头。
今晚还是我睡在中间,张柯和老王说要关灯,老王今夜倒很顺从,上床之后顺手关了灯,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我觉得杀人狂简直是个天才。
在彻底的黑暗里,墙上慢慢、慢慢地浮出四个荧光的大字,像鬼火森森,悬空飘在屋里。
老王低呼一声,重新开了灯,骤亮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被刺激得有点懵懂,我看着那一面重新变得空白的墙,在一片寂静里木木然和张柯讲,“我不想做这个主角了,我让给别人,成吗。”
张柯不回答,我猜他是不知道怎么说。
老王也不说话,静得发慌,我于是央求,“你们谁说说话吧。”
“小顾……”老王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很软,好像我是个瓷娃娃,他在拿毛茸茸的布很轻地擦。
“小顾,别看了。”他掀了被子,坐到我面前,挡着我的视线。
张柯也从被子里爬出来,他说,“哥,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换个房间。”
我看着老王肚子上的皮卡丘,心说我也太娇气,自己不睡,拉着旁人也不能睡。
于是我摆摆手,我说,“睡吧,没事,我没有被吓到,不用担心了。”
我想了想,又补一句,“主角也不让给别人了,就当我吓懵了瞎讲的吧。”
话刚一说出口,我就发现我在自相矛盾。
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我还在脑壳昏昏地思考到底怎样才能自圆其说,门又被敲响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在大半夜的时候敲响我们的房间大门。
敲门的人干敲不说话,老王没好气地往外吼,“你他妈的看看几点了!没人给你开门!”
还是干敲,不说话。
张柯掀被子,拿枪,走去门口,开门。
门外没有人。
老王往我这里缩了缩,低声咒骂了一句,讲,“真他奶奶的邪门儿,别叫我知道是谁在恶作剧,我给他脑浆揍出来。”
张柯把门带上,刚往里走两步,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笃笃,笃笃。
他的脚步顿住,猛一转身,猛一拉门。
门外还是没有人,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房间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连带着某一种香水的味道。
老王又往我这里挪一挪,把床头柜上的枪自己拿一把,再给我一把,往空气里嗅嗅,低声讲,“这里头的香味怎么这么熟悉呢,有点像带我过来的那个小女孩身上的香味,我还认得这款香水,叫什么小熊宝宝,娘诶,不会杀人狂是她吧。”
张柯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往地上洒一圈,然后把门关死,上锁,坐回到床上,讲,“等一等,看看是谁。”
老王问他,“咋,你这就能抓到了?你给地上撒的什么啊。”
“改良版502胶水,我叫它502,2.0版本,针对鞋以及衣服的布料设计。”
老王,“还有针对别的设计的?”
“还有针对皮肤的502,3.0版本。”
我晓得张柯身边稀奇古怪鸡零狗碎的东西多,但我不晓得他竟然多成这样,我觉得他是哆啦A梦2.0改良版本。
在敲门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张柯持枪开门。
门外站着男孩。
他正在试图把脚从胶水上移开。
张柯的枪抵着他的前额,回头往我们看一眼。
我从包里掏出尼龙绳,和老王一起把那个男孩捆了个结实,一把推到墙角。
在我们开口询问之前,他先抢白,“我听见了你们屋有敲门声。”
张柯解开了袖扣,从袖口内里的小口袋里抽出一个小小的匕首,把它握在手里,看着男孩,“然后呢?”
男孩笑笑,“然后我就来了。”
张柯也就笑笑,“这理由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男孩摇头,“挺荒唐的,但就是这样,不论你信不信,最好你信——我是玩家。”
“你是玩家。”张柯把匕首的刀背在他脸上拍了拍,“话说出口,也不脸红,心里素质挺好,你还蛮适合做杀人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柯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有类似于老王的痞里痞气,而且相比之下竟然是张柯痞得更自然,老王倒有一种小孩子强行学大人说话的派头。
张柯把刀背换成了刀锋,又一次在他脸上拍一拍,蹭一蹭,技术很好地没蹭破,只刮出一点油皮,我发现他不仅枪使得利索,刀使得也利索。
他讲,“你最好赶紧编出一个能让我相信的理由,否则我就当你是杀人狂,祭天了。”
男孩挪一挪,看起来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不能杀我,你想想杀人狂最想要的是什么,是我们之间相互猜忌,最好是主角杀掉配角,与配角身份互换,这样场上没有了主角,才是杀人狂最想看到的局面。”
张柯点头,“的确如此,但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自爆想法来换取信任,何况哪里会有玩家做出半夜敲门的举动——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半夜来敲门了。”
“第二次。”男孩讲,“第一次的时候我是在被人追杀,而且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伤口。”
张柯等着他继续讲。
他于是接着说,“于是第二天,我就在那个背心男的身上看见了同样位置的同样的伤口,我怀疑他们两个就是npc,那个背心男,还有他身边的护士小姐,你要知道,npc不可能同时追杀两个人,所以第一天受伤的人中,必定一个是玩家,一个是npc,而且你们开门的时候也看见了,npc,正在离开,所以我必然不是npc。”
他脸上挂着必胜的微笑,这个微笑让我本能地感觉他满腹坏水。
最近比较忙,稍微稍微少更一点点,啊,生活如此艰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惊声尖叫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