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招魂?”我问他,一边问一边往服务员小姐的屏幕又看了一眼。
“你从午夜凶铃出来以后第一眼看见的恐怖片,一般来讲就是下一个场景。”
“那如果不是一般情况呢,它怎么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哥。”张柯看我,“不要试图用科学解释所有事情,你或许可以这样想象,在世界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某一类物种在以他们的法则生存,除了五感之外还有第六感,甚至还有第七感第八感,鬼怪或许就是存在于这些感觉里的物种,组织提供了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它们被具化成可听可见,可以捕捉的事物。”
服务员小姐带着耳机看恐怖片,她这会儿吓得往后一缩,咖啡杯险些倒下去。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和他讲,“我看过一种说法,眼睛能看见,耳朵能听见,类似的还有嗅觉味觉触觉,在这五种感觉之外,还有某些事物存在,只不过人没有对应的能感觉到的器官。”
张柯点头,“是这样没错,这也是神话传说里有开天眼这一类说法的原因,杜撰出一只眼睛,来看见本来看不见的东西。”
我问他,“这些事情是可以和我讲的吗。”
“当然不可以。”
“那你这么讲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吗。”
张柯笑得眼睛弯弯,“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要告诉你,看来资料上写你写得挺贴切。”
“资料上写我什么了。”
“过分善良。”
我把小勺往杯子里一丢,“得了吧。”
服务员小姐一杯咖啡刚好喝完,另一位小姐走到前台后面,系上了小围裙。
张柯的手机叮一声,他拿起来看,皱了眉头。
一般别人收到信息的时候我会自觉把眼神偏到旁边去,但张柯主动把他的手机递到了我眼面前。
我看一眼,来信没有号码,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惊声尖叫》。
他问我,“哥,你来之前看了惊声尖叫吗。”
我摇摇头,“听都没听过。”
他看着屏幕,眉头皱得很深,我又往那条信息看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于是问他,“惊声尖叫怎么了。”
他瞅我一眼,“难度太大,最关键的,这里面根本没有鬼,所有的死亡都是人为,也就是说,这一次的npc不再是鬼怪,而是伪装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然后呢?”
张柯指尖沾了点水,在桌上画三个点,“打个比方,ABC三人,其中一个是电影里的杀人狂角色,假设这人就是A,场上会出现三种情况,玩家杀死玩家,A杀死玩家,玩家杀死A。”
他指着其中一个点,“假设第一种,玩家杀死玩家,再假设是B杀死C,即BC身份互换,如果C不是主角,那么B最终依然会遇害,除非他能杀死A。”
他又指向C,“第二种情况,A杀死玩家C,那么B会以为A与C身份互换,也就是A很可能成功地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玩家,并且不是主角,但实际上他的npc身份不变,他在暗地里可以继续无限次地害人,并且没有嫌疑,更不会有人把他当成主角来刺杀。”
三个点一圈,“现在只剩最后一种,如果想要结束游戏,必须由玩家杀死A,但你要知道,进入游戏的远远不止三个人,哪怕你是主角,万一杀错了,把自己换成了炮灰角色,那就基本必死无疑,除非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但这个过程中,难保有人会来杀你,并且你无法区分那是杀人狂还是炮灰角色。”
我听得头昏。
弯弯绕绕太多,我把小勺子搅过来又搅过去,等他讲完,我问他,“能简洁点吗。”
“简洁地说,就是惊声尖叫根本不应该成为你的第二个场景,它的难度超乎想象——哥,你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
我试着回想,“或许是医院食堂有人在看,我无意间瞥了一眼?”
张柯点开了爱奇艺,把手机搁在桌子中间,“总之先把电影给看了。”
我瞅着画面,色调像是很久之前的电影,其实没有鬼的恐怖片并不很恐怖,张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边看一边和我解释,然后在本子上写一些东西,临到日落的时候,他讲,“还像上次一样多准备一点工具,晚些时候我送你件防弹衣。”
我点点头,“这一次他们要抓我身边的谁。”
“你有一个死党,是叫王元吧。”
我苦笑。
撑着术后拐杖站起来的时候,张柯仿佛是蜻蜓点水地扶了我一把,我转头看,他两手却都揣在上衣兜里。
这一幕很熟悉,我转过头,他靠着桌子站,两手插兜,好像他不是第一次像这样看着我的背影,而我也不是第一次回头和他撞了个正着。
我像是有什么事忘了和他说,临到出门才猛地想起来,回头和他讲,“你们下次能不能找个学习好一点的替我,我从来没考过不及格。”
他笑得有点无奈,“好,我在信里问一声。”
回医院的时候,室友在我病床前围了一圈,还有部门里几个混得挺熟的男生。
头一个看见我的是舍长,他往我叫,“小顾!”
我打量打量他,撑着拐杖走过去,坐到床边,掀了他的刘海,看见他发际线那里有一道结了痂的伤口,我问他,“你这怎么搞的?”
“我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搞的,还是医生告诉我,那天下午我肠胃炎来输液,从医院楼梯上栽下来,前后一磕,把自己磕晕过去了,也是林医生救的我——小顾你真神了,你怎么晓得我这里有伤。”
他说着往我身后的白大褂笑一笑。
我转头看回去,林医生点点头,很谦逊的样子。
他腰杆子笔挺,帅得正气凌然国泰民安,像从军队里走出来的军人。
也不知道这张脸皮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堆人带了一堆水果零食,床边被摞得满满当当,部长咳了一声,我回头看他,他讲,“辅导员在来的路上了,他说要和你谈一谈。”
头疼。
大半个晚上我都坐在病床上听辅导员讲废话,没想到送走了辅导员,又来了个副校长,副校长是教授,他在我床前之乎者也啰哩吧嗦,他的思想很有深度,可惜我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林医生全程陪在旁边,笑得恰到好处,一眼看上去很温柔,但谁都知道他不想搭话。
送走了副校长,我看一眼手机,十点半。
王女士过来叫我睡觉,医院的床有点小,有点硬,我开始怀念宿舍,于是我问她,“妈,我什么时候能回学校。”
“急什么呀。”她给我掖一掖被角,“好好养病,不差这一两天。”
住院部比较幽静,林医生给我例行检查后,带上门,我妈夜里要回去一趟,据说是家里阿姨打碎了一个她珍藏多年的碗,她在我和碗之间选择了碗。
我无聊地翻手机,老王没来一条信息。
往常他基本闲不住,碰见什么事儿都要和我讲,我的锁屏往上一划,通常是老王的未读信息高居榜首,小到一只可爱的猫咪,大到米国和天.朝的政治博弈,整天叭叭叭。
现在我的屏幕空空如也,我往上划了又划,终于接受了现实。
我把手机放下来,长叹了口气。
然后我看见玻璃窗上挂着一张白色的脸。
我给吓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窜到了门口,再回头,张柯开了窗,跳进来,手里拎着我的尼龙布包。
我把气喘顺,问他,“你好好的大门不进,翻窗做什么。”
他拍一拍袖子上的灰,“我也没想到你妈走的时候叫人把门从外面锁了啊。”
他瞅着我笑一笑,“小宝。”
我拿起一块糖,往他丢过去,“这是你能喊的。”
他闪身避开,把尼龙包甩给我,“等不了那么久了,上面说今晚就要进场子。”
我把包打开来看一眼,水壶匕首登山绳,看起来张柯照着我上次购买的东西补全了包里的器具。
他另外递给我一块手表,“在场子里这个比手机管用。”
我问他,“那入口在哪里。”
他往地上指一指,“就在医院的地下。”
“另外。”他讲,“我发现你的那位林医生是D,这是我头一次看见有D跑出来跨级看着一个没有等级的人。”
他从电脑包里抽出一件略显厚重的背心,“防弹衣,进场之前穿上吧。”
我接过来,进了隔间,把衣服换好,再出门的时候,床上已经躺了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他看见我出来,冲我打了个招呼。
我瞅着他,举起我千斤重的胳膊,挥了挥手。
张柯站在旁边替我拿着术后拐杖,我瞥一眼拐杖,“这就别带了,我只是躺太久了腿有点软,不能长时间走路。”
“带着。”他往我手里一塞。
于是我拎着两根拐杖,背着尼龙包,从二楼翻窗下去,和他一起进了医院的太平间。
冷风飕飕,我在太平间的床位之间辗转腾挪,走到最里,又是个不锈钢大门,张柯和上次一样把手在旁边的小平台上按一下,面前出现了惊声尖叫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