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视 第1章 『你的腿好白』

【你的腿好白。】

【五分裤的裤腿也很宽，看起来能把手伸进去。】

【里面穿的是什么颜色？】

宿舍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三次，不远处的室友还在亢奋地叽叽喳喳。

安木迟疑了一小会儿，手指摸索着戴上挂脖耳机，然后慢吞吞地滑过手机屏幕。

无障碍模式下，读屏软件的机械女声清晰地传进安木的耳朵里，因为过快而有些失真，让安木稍稍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在视障人士手中，这样语音读屏的语速往往会达到普通人日常交流的3到8倍，因为视觉缺损，他们不得不依靠听力，在短时间内处理更多更大量的信息。

安木就这样捧着手机，安静地“听”完了刚收到的三条短信，发送号码是一长串没有存储在通讯录里的凌乱数字，他记不住，抿着唇，睫毛下垂，盖住了一双漂亮但稍显黯淡的眼睛。

……发错了吗？

他不太确认地心想。

“安木！”室友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咧咧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啦？”

安木看不见室友的位置，只能勉强顺着声音来源偏过脸，距离也没法把控，安木稍稍提高了音量，有些紧张地回：“没事！”

“哦，那行。”室友道，“有麻烦事记得和我说啊。”

眼前是一片习惯已久的昏暗，安木安静地点点头。

今天是A大研究生入学报到的日子，遍地人头攒动，宿舍楼里楼外都吵闹得很。

和安木分配到同一间的室友名叫马文，是A大的保研生，他正在门前和熟悉的本科同学说话，打量的目光不断朝安木身上瞟。

同学对着他扬了扬下巴。

马文默了一下，霎时间心领神会：“昂，是他。”

这届A大录取了建校以来的第一名视障考生，领导们似乎铁了心要宣传自己“开放包容”的大学精神，这条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报到第一天就安排学生充当了引导安木的志愿者。

马文是在三小时前见到安木的，他当时正和一群学生会成员站在宿舍楼下等待，太阳很烈，马文被晒得满头大汗，烧灼的气息仿佛能透过脚底板钻进来。

“你们好。”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马文听见声音回头，率先看见的是面前一对温和的中年夫妇，握着行李箱拉杆，手指指着一个方向。

他跟着手指望过去，一个很安静的男生映入所有人的视野。

安木五官很好看，但第一面更吸引眼球的是他整个人的气质。

白色单T，浅色水洗的五分牛仔中裤，光下皮肤仿佛素白到透明，头发乌黑，像一株忽然从温室搬到嘈杂马路上的白色香水铃兰。

瞩目的是五官，但安木平和到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瞧着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以后就是室友了，马文不由自主地看向男生手里的盲杖，看了一会儿，目光又重新转回安木的脸。

身边同学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声音有点响，马文侧目看他，他又压低了嗓子窃窃私语：“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考上A大研究生不容易，”同学耸耸肩，“他又长得这么……”

同学闭了嘴，伸出手比划了下，“要是正常人就好了。”

马文瞥了他一眼：“你小点声。”

同学一挑肩，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又问：“对了，我看咱班的寝室分配表，梁观是不是和你们一个宿舍？”

马文：“是啊，咋了？”

“他家里不是有钱嘛，我还以为他会继续读金融，没想到来咱们专业了。”同学道，“我挺想进他家公司实习的，你帮我问问联系方式，要是开学之后有时间，我请你们宿舍吃饭。”

“……这样啊，”马文眼神一飘，示意同学看身后。

“……那你直接和他说吧。”

同学呆滞扭头，抬眼就看见一个身形接近一米九的人，面庞英俊，眉眼沉郁，垂手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俯视看人时压迫感十足。

同学开始结巴了：“我……我那啥……”

梁观却垂了眼，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公司一直都在招收A大的实习生。”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直接把简历发给我。”

他腿实在是长，懒散站立时手臂自由下垂，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两个白色塑料袋，不透明，里头的东西沉坠出方方正正的形状。

同学一惊又一喜，说了声谢，下意识想去和梁观握手。

梁观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把提着东西的手抬高了，斜侧着身体从宿舍门进去，没让人触碰到自己的一丁点皮肤。

“安木。”他沉声道，视线落在男生微垂着的柔顺的发顶。

坐在书桌前的安木抬起脸，像是在找方向，带着点灰的眼珠很缓慢地转动。

“是我，梁观。”

鼻尖前有轻微的气息拂过，是动作带起的流动的空气，像是浸泡了浅淡的檀香木质香水。

安木下意识嗅了嗅，眨眼的频率不自主加快，紧接着听到塑料袋打开时的轻微刺啦声。

“食堂里和新生一起吃饭的家长很多，晚餐时应该没有空位，明天会好些。”梁观道，“我给你带了饭。”

安木又有些紧张了：“这样吗……麻烦你了。”

梁观笑了笑：“不用谢，菜色是本帮红烧肉、狮子头和蟹粉豆腐。”

他揭开盒饭，又搬来一把椅子，并排坐在安木身边：“我和你一起吃。”

宿舍内冷气还在运转，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安木有些小心地捉着筷子，梁观离他很近，握住安木的手，耐心地引导他用筷尖分辨盒饭的餐格。

“上边的格子是红烧肉、炒上海青……这边是米饭。”梁观的声音沉缓，循循善诱，每个字都极富磁性，“记住了吗？”

安木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梁观看。

梁观轻笑了声：“很棒。”

低沉的笑声沿着耳部神经往里钻，有些酥痒，像是蚂蚁爬过，激起手背上微弱的电流。

没料到新室友是这样喜爱夸奖的性格，安木不自在地缩了缩肩，埋下头专心吃饭，看不见梁观正坐在他的背后，双腿岔开，肩膀宽阔，用一种接近包围的姿势将安木禁锢在桌角。

晦暗的目光下落，蛛网般缠绕在男生肩胛清晰突起的蝴蝶骨上。

然后是单薄紧窄的脊背，T恤下的腰，遮挡住的臀，桌面下光洁修长的小腿。

安木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他想了想，还是拿起来点开。

【你好瘦，看起来也好轻。】

【腰很细，能单只手抱起来顶么？】

耳机里传来的机械女声依旧不知所谓，安木困扰地拧了拧眉，手指滑着屏幕，考虑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梁观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怎么了？”

安木愣了下，抿唇摇了摇头：“……没事。”

但是他也没有很瘦啊，一百来斤呢。

还有抱起来顶，又是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宿舍门口的马文总算送走了同学，他一扭头，看见和梁观乖乖坐在一起的安木，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你俩吃饭呢？什么菜这么香？”

安木往前轻轻推了推饭盒。

“哦，看起来像本帮菜。”马文探头一看，忍不住碎嘴道，“A大几个食堂都不错的，什么菜系都有，我和梁观本科都是A大，到时候带你把所有食堂都吃一遍。”

马文雄心勃勃，安木闻声抬起脸，乌黑的睫毛上翘，眼底闪过轻微的讶异。

又一个新室友……像是很好的性格。

但安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没有焦点的眼睛微弯，笑得有些腼腆，但也真心实意，嘴角旁盛着一个小小的梨涡。

“好，谢谢你。”安木道。

马文被美色晃了眼，摆摆手，忽然意识到安木看不见，连忙又说了句“没事”。

他其实一贯很热心，要不然也不会主动申请和安木成为室友。

令人吃惊的是梁观，马文之前听说这名字还是在金融系，家族企业公子哥，脸好，有钱，拿了四年奖学金，没什么情感绯闻，在学生中人缘出众。

没想到宿舍楼下，见人第一面就能帮新来的安木拎行李。

也很好心嘛。

看来不用担心了。

马文彻底放轻松：“那我就去食堂了，过会儿见啊安木。”

安木已经吃完了，他不太饿，凭感觉朝外看了一眼，放下筷子乖巧应声：“好，待会儿见。”

他视野很暗，放在桌上的双手尝试收拾饭盒，却不小心摸到了男人坚硬结实的手臂。

指腹下按压着虬结突起的青筋，触感很鲜明，安木蓦地蜷起手指，有些慌张，舌头要打结了：“梁、梁观？”

男人嗯了一声，确认道：“吃这么点？”

安木点头，身侧随即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梁观站了起来，鼓动的胸腔凑在他面前，听起来像是在笑：“我来收拾。”

“谢谢你。”安木紧张地抓着自己膝盖上的裤腿，过了一会儿，问，“天是不是有点黑了？”

“对，我没开灯。”梁观声音很沉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木觉得他这会儿很温和，“你能分清白天和黑夜么？”

“能的。”安木很认真地点头解释，“视力值在0.3和0.05之间的人群被叫做低视力，小于0.05的就叫盲，我是盲人，但还保留了一点点的光感。”

“原来是这样。”梁观道。

男人的脚步声远了些，嗒的一声，宿舍内的灯光打开了。

安木看着眼前灰黑色的视野，听到梁观在他身边的动静，应该是推开了衣柜门，有很轻柔的面料摩擦声。

他眨了眨眼，感受到裸露在外的小腿碰到了什么。

应该是梁观的腿……不对，裤子，和皮肤是不一样的触感。

“安木。”梁观个头很高，这会儿居高临下，俯视着男生柔软的头顶，右腿强势插进安木膝盖之间，“向右一点可以吗？我帮你拿下衣服。”

安木愣了愣，从鼻腔里蹦出个很小声的“嗯？”

梁观也跟着嗯了一声，问：“不洗澡吗？”

他微眯着眼，看见男生的脖颈瞬间泛起了红潮。

锁骨向下的线条令人遐思，起伏深陷着埋进白T下的阴影里。

“走吧。”梁观笑了笑，等了一会儿，右手虚揽住安木的肩膀，像一个不出声的环抱，“A大是每一层修建的公共澡堂，过会儿人多，我们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