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心里有很多疑惑,这个重机枪手到底隐藏在哪里,为什么刚才我们的米-24在教堂上空的机枪扫射都没有把他干掉?但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我背着狙击步枪,爬上了旁边一棵最高的树。能在这个位置打倒约翰他们,重机枪的位置,应该就在教堂正面。我蹲在树上,调好瞄准镜,向着对面的教堂里瞄准,因为天已经几乎全黑了,所以我的视野里也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我放下狙击步枪,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卸下狙击枪上的光学瞄准镜,把那个东西装上去,红外热成像瞄准镜,只要对方是活人,就可以找到目标。
枪声和约翰的惨叫声第三次响了起来,我看见加西亚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定了定神,我用最冷静的声音对他说:“米夏,可以过去了,小心。”
加西亚低声应了一下,转身匍匐在地上,向着约翰躺着的位置爬过去,因为距离大概有500米,所以这一段路程很长。
我没有去看加西亚,我的眼睛,一直都通过红外瞄准镜看着对面的教堂,里面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散发热量的东西。
大概过了5分钟,我估计以加西亚的爬行速度,应该已经快要接近约翰,正在这个时候,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点红色,然后迅速凝聚成一个人形,我没有任何判断或犹豫的时间,不假思索的扣动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个红色的影子向旁边歪倒过去,然后渐渐变黑。我还顾不上松一口气,在我的视野左侧,又出现了两个红色的人影,我转动枪口,瞄准,击毙,目标再次由红色变成毫无热度的黑色。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干掉了对方的三个人,应该包括两个重机枪手,还有一个额外收获,在这个时间段里,再也没有枪声响起。我眼角的余光从瞄准镜里移开,向着空阔的空地上看了一眼,我隐约看见加西亚已经到了约翰身边,把他背在身上向回跑。
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放下来,米夏,快回来,只要你回来,就安全了!
我一边在心里激动,一边继续密切注视着对方的动向,视野之中果然出现了很多杂乱的红色影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非常多,都集中在教堂的二、三层,我的脸上也冒出了冷汗,这么多人,天知道还有没有能操纵M134的重机枪手,凭着我刚才的记忆,我优先击毙刚才被我第一个击毙位置上的人。然而,我还是听到了不绝于耳的枪声响起来,是步枪,但每一声,都像打在我的心脏上。我顾不上有暴露位置的危险,加快射击速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听见头顶上,再次出现了直升机的轰鸣,我抬起眼睛向天上看去,是我们的那架米-24,它又从刚才消失的位置重新出现,起落架刮过树枝,向着这片空地低空飞行过来。
“太好了!”我忍不住叫,“干掉他们!”我的心脏在一瞬间充满了喜悦的力量,一边射击,一边准备爬下树去,有它在,很快就用不着我的狙击步枪,我要赶紧下去接应米夏!
然而我开心的笑容只维持了10秒,就僵硬在脸上,因为米-24开枪了,用它机头下方的加特林开枪扫射,但它扫射的不是圣路易斯大教堂里的悍匪,它攻击的目标是背着约翰的加西亚!
一片夜色里,我看不清有没有鲜血,我只看见加西亚倒了下去,米-24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向着西边的密林冲去,机枪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忽然从高高的树上掉了下去,是真的掉了下去,因为我的手脚都忽然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因为身后的背包垫了一下,我才没有摔断脖子。我颤抖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努力了两次都失败了。
“加西亚,米夏,米夏……”我的嘴里似乎毫无意识的念着这个名字,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刚才加西亚倒下的地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这一段的路程,我都好像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吧,加西亚怎么会死?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我梦游一样的跑到了印象中的地方,我真的是在梦游,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就连一直背在身上的背包,刚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也掉了,空中的米-24还在肆虐的到处扫射,而我似乎根本就不担心子弹会落在我身上。
我就这样,在到处横飞的子弹弹道里跪下来,把那个躺在地下,脸色苍白的男人抱在了怀里。
“米夏,米夏……”我抱着他,用手抚摸他冰凉沾满鲜血的脸。
“美…杜莎……”他的绿眼睛睁着,看着我,在夜色下闪着幽冷的光。我咬着牙看了一眼他的身体,颤抖得能听到自己牙齿的撞击,他的胸部和腹部,几乎都已经被机枪的子弹打穿了,那些弹孔连成一片,成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一直到刚才,我都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不能相信,我的加西亚,我的米夏,会离开我。
“米夏,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你会没事的。”我笑着对他说,但我的泪腺已经失控,眼泪像是雨水一样飙落在他脸上。
加西亚看着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安慰我,…我知道……我就快要…去见上帝…了。”
“别胡说,上帝不要你,他讨厌你的绿眼睛,你说过要带我去阿拉斯加看北极光的,你别想耍赖!”我大声笑着对他说。
“薇薇,”加西亚没有笑,他深深的凝视着我,轻轻叫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薇薇,不是美杜莎。
“我在这,米夏,永远都在,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带我回阿拉斯加看北极光,你说过会一辈子爱我,你说过会给我幸福的!”我再也装不出微笑,失声痛哭。
头发上有轻轻的触感,我抬起泪眼,是加西亚费力的抬起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看见我看他,他把手放下去,伸到自己的脖颈那里,拽住了那条银色的带十字架的链子,用尽全力一扯,把那条链子扯断了。我看着他用颤抖的,沾满鲜血的手握着那条银链子,将它举到我的眼前,那个银色的十字架在夜色中摇摆。
“薇薇,……拿着…它。”
我哭着握住他已经冰冷的手,握住了那条十字架。
“记住,…只要……你…愿…意,就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我……要你…幸…福……”
我说不出话来,拼命的摇着头,我鼓起所有的勇气,都是因为他,现在他要离开我,我怎么可能还会有幸福!
“答应……我。”加西亚的眸光好像要穿透我的灵魂,带着我一直都不敢去面对的强烈情感,还有深深的渴望期盼。
“我答应。”我搂住他的头,“我什么都答应,米夏,只要你活着。”
“薇薇,……我爱你。”他温柔的看着我,温柔的说,温柔得几乎不像是花花大少加西亚。
“吻我一下,好不好,……我喜欢…和你接吻……”
我不说话,温柔的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凑近他的脸,闭上眼睛,把嘴唇贴在他颤抖冰冷的唇上。这一次,是我主动,用舌尖描绘他嘴唇的轮廓,然后温柔的挑逗他的嘴唇,他张开嘴,热烈的回应我,吻的味道,咸腥苦涩,咸的是他的血,苦的是我的泪。
时间好像已经凝固,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什么都不知道,仍旧温柔的亲吻着加西亚,他的嘴唇已经冰冷,一动不动,再也不会回应我。可我还是不肯停止,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永远永远的失去他。
他的手早已从我手中滑落下去,那条银色十字架留在我的手心,我终于轻轻的离开他的嘴唇,看着他安静紧闭的眼,我将再也不能,看到那双比翡翠还绿的眼眸了,再也不能,永远不能……我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沉默的坐在到处交织着火线和弹道的战场上,轻轻拂开挡住他眼睛的蓬松的棕色头发,凝视着他,我想,他已经带走了我的灵魂。
我的头发忽然被巨大的风吹的飞扬起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见那架杀死米夏的米-24,像一头怪兽一样向着我俯冲过来,我看得见它短翼下挂着的线条流畅的□□。
这的确是我们的飞机,我曾经和米夏一起驾驶过它,不会认错,但它现在就像恶魔附体,杀死了米夏,现在又要来杀死我。我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要它动动机枪枪管,我就会被打成一堆肉酱,但我一点也不害怕,米夏已经死了,如果我也死了,说不定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抱着加西亚,闭上眼睛,等死。然而我并没有等来□□上毁灭性的创伤,只是听见了机枪的响声,然后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我的头顶掠过,刮疼了我的脸。我睁开双眼,不可思议的向天空看去,那架米-24已经从我的头顶飞了过去,没有开枪,但令我震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在它的后方,从一片黑暗的密林边缘,又出现了一架直升机,黑暗里看不清它的颜色,但看轮廓,同样是一架米-24武装直升机。我看过去的时候,这架直升机正在开火,目标是我们原先的那一架,刚才就是因为它,那架本来要杀了我的飞机才没有时间开枪。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那架新出现的直升机飞的近了,果然是另外一架米-24,只不过不是军绿色的,而是漂亮的沙漠迷彩色。那架杀死加西亚的飞机现在也已经在空中转过身来,同样对着新来的直升机扫射,两架飞机就这样在我的头顶上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我低下头,不再看它们,专注的凝视着好像已经沉睡的加西亚,我没有想过站起来跑,因为这两架武装直升机的战斗随时都有可能波及到我,但我已经不在乎,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