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试图和他们说话,挣扎着扭动我的身体,想坐起来,但我刚刚动了一下,全身就冒出了冷汗,剧烈的疼痛像是烙铁直接烙在骨肉上。
那个大鼻子看见我的动作,也吃了一惊,转过来把我按住,大声叫:“Are you crazy?You will die!”
我身体虚弱,轻易被他牢牢按住,这才看见原来我浑身零零碎碎还挂着不少管子,眼前的一切明确的告诉我,我没死,我还活着!那我就更迫切的想要知道,龙战呢?调整了一下情绪,我决定用我不怎么样的英语来和这些外国人沟通,然而我酝酿了半天的“Hello”还没说出口,那个外国人已经放开我,回过头去,我听到他叫了一声:“Hi,Michel!”然后我听到更多的人都在叫:“Hello,Michel!”
我转过唯一还能转动的脸,看着这个被他们叫做“Michel”的人,从我仰视的角度,果然看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很高的个子,是个白种人,但皮肤是小麦色,穿着一件迷彩背心,裸露出健壮的手臂,那一块块的肱二头肌看起来像是金属一样有着坚硬的质感,还有他同样发达的胸肌,虽然有迷彩背心盖着,但也是欲盖弥彰而已,栗色的短发,同样蓬蓬的散着,差一点就遮住眼睛,我惊讶的发现,这个人,竟然长着一双绿色的眼睛!我没见过祖母绿,虽然很多人都用这种宝石来形容绿眼眸,但我觉得,在我见过的东西里,这男人的眼睛像翡翠的颜色,很绿的那种翡翠。
这个绿眼睛男人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我和他对视,竟然会有一点寒冷的感觉,并不是他刻意用阴冷的眼神看我,而是从他的眼睛里,自然而然的传递到我身上,我很清楚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我放弃了继续看他的眼睛,转过视线,滑过他脖子的时候发现他的脖子上竟然带着一条银色的十字架,我盯着那个十字架,决定和他先说话。
“你很悍啊小妞,这样都没死。”我还没张嘴,绿眼睛男人先说话了,说的竟然是中文。
我惊讶的看着他,“你会说中文?”
他笑了一下,非常潇洒,“废话,”眼睛盯着我的脸,又说:“你叫什么?”
我看着他,他会说中文简直是太好了,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我急切的问:“那个男人呢,他在哪?”
“哪个男人?”绿眼睛似乎有点不高兴,很阴险的盯着我。
“就是…就是那个和我一样的中国男人,他中枪了……”我忽然有些说不下去,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发现了我,最重要的是,我害怕从他嘴里听到我不能承受的话。
绿眼睛瞟了我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告诉我你的名字,否则一切免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米薇。”
“米薇?”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名字不甚满意,然后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叫Michel.Garcia”
Michel.Garcia,翻译过来就是米夏.加西亚,很好听的一个外国名字。
但我并没有兴致去欣赏他的名字,我的眼睛一直在紧紧的盯着他的嘴,“可以说了么……”
加西亚看着我,满不在乎的笑起来,“你是说那个向你跑过来,然后中了两枪的男人么?”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他被直升机上的人抬走了,死没死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那些人抬他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他在叫薇薇,是不是在叫你?本来他挣扎的很厉害,没法弄上飞机,后来救援他的人把他打晕了。”
我又一次没有回答他的话,脑子里拼命的想象当时的情景,我炸掉了坦克,所以直升机可以靠近,他们带走了龙战,可是,龙战是不是还活着?
“那男人是你的情人吧?”加西亚很感兴趣的看着我,“你现在的表情很悲痛。”
我不说话,龙战,他到底是我的什么人,仇人,情人,还是,爱人?
“其实,他活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加西亚伸手拨开挡住他绿眼睛的头发,“那两枪都没打中要害,这样的伤,抢救及时的话死不了。”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没打中要害?”
“我们就跟在那辆坦克后面,当然看得见。”
“是你们开枪打他?”我想起了龙战胸前爆出的血花,当然还有穿过我小腹的子弹,眼神冰冷下来。
加西亚轻蔑的笑了一下,“打他的是政府军,你们只有两个人,还用不着我们动手,”看了我一眼,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你居然能炸掉T55,真是出乎意料,如果不是你爬不起来,我想也许我会出手干掉你。”
“你们是…雇佣兵?”我隐约猜到了这群外国人的身份。
“猜对了,我们是佣兵,米诺斯的死亡之眼。”
米诺斯的死亡之眼,我没有听说过,但听他的口气,很明显他们是受政府军雇佣的,既然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要救我?
加西亚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说:“本来我们以为你已经死了,只是好奇很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敢这样炸坦克,没想到发现你还活着,因为我对你很好奇,所以把你带回来。”
“这是…哪里?”我意识到我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时间坐标。
“塞拉利昂的巴利亚那镇,你已经昏迷了十天。”
我愣了,我想到我偏离了时间轴,但没想到偏了这么远,十天,龙战应该已经离开非洲了吧。我发现,我的心里,竟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不过,我也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你身上的伤很重,肋骨断了三根,小腹中枪,身上被弹片划伤不计其数,多处软组织挫伤,虽然我们的医生已经很尽力的救你,但在这么一个落后的地方,我不能保证你是不是能活下去,而且,”他忽然用那双翡翠绿的眼睛盯着我的脸,“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虽然这对于女人来说是个很不幸的消息,但你早晚得知道。”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不过,并没有多么害怕。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说:“你的脸被弹片划伤了,伤得很深,这种伤口即使愈合,也会留下疤痕,而且终生无法消除。”
我没有过激的反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上面敷着纱布,我想起了那天我脸上的剧痛和满手的鲜血,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我终于,输的一点不剩,连仅有的美丽容颜,也被没收了,我应该哭么,其实我是想哭的,但我哭不出眼泪,只是那样茫然的躺着,茫然的看着简陋的屋顶。
加西亚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我的面前,他丝毫没有为我的情绪所影响,仍旧保持着良好的心情,“好了,现在该聊聊正事了,呃,米薇,这名字我很不习惯,不如我叫你小野猫吧,我觉得这个外号很适合你。”他的中文说的真是流利极了,如果只听声音,你不会以为他是个外国人。
我转过眼睛看着他,“随便你吧。”
“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到塞拉利昂来干什么?”
“他是混□□的,来这里走私钻石,我是他的保镖。”这些,我没有必要隐瞒,他们是佣兵,和龙战没有利益冲突。
“钻石?”加西亚的绿眼睛闪了一下,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从叛军手里交换来的钻石还放在我的背包里,龙战交给我的。
“看见我的背包了么?”我问。
“一起捡回来了。”加西亚扭头向墙角看了一下,我也看过去,我的背包放在那里,破破烂烂,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里面应该有一袋原钻,喜欢的话都拿走吧,不管怎样,谢谢你们救我。”我不需要那些钻石,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你竟然这么大方?”加西亚用绿眼睛看着我,“你好像心灰意冷了,噢,那天我看见还有一个很漂亮的东方女人也一起上了飞机,她一直在抱着那个男人哭,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复杂。”
“没什么复杂,那个女人是我老板的未婚妻,就这样。”我闭上眼睛,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待了一会儿,又把眼睛睁开,看着加西亚,“请问这里是医院么?”
“不是,是我们的暂时基地。”
“那把我送进医院吧,麻烦替我付一下钱,然后剩下的,你们都拿走。”
加西亚看着我,忽然说:“要不要我想办法通知你老板,让他来接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只要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谢谢你。”
这次加西亚没说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那些外国人也都跟在他身后出去,破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从这一天开始,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打针,吃饭,躺着,忍受痛苦。加西亚没有把我送去医院,也再没有像第一天一样过来和我说话,每天到我这间病房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们队里的医生,来给我打针换药,另一个是我见过的这些佣兵里的唯一一个女人,金发美女,也有一双蔚蓝的眼睛,她经常来帮我做一些我不能做的事情,对此,虽然她对我的态度比较冷淡,但我还是真心的感谢她。
就这样,我在塞拉利昂这个叫做巴利亚那的地方,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一直躺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