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殇浮屠 第48章 第48章

就这样，我们住进了这个贫瘠的村落，村民收拾了两间空茅屋出来，龙战和久鹿樱子走进了大些的那间。而我，要和那十个男人挤在一起。

我看着他们关上了门，转身走向分配给我的茅屋，没有进去，转到茅屋的后面，坐下来，靠着金色扎人的茅草，点燃了一支烟。最近，我抽烟的频率和数量都以惊人的速度递增，除了杀人，这似乎已经是我唯一的宣泄方式。

远处的天空渐渐黑暗下来，天空仅剩的暗淡的灰亮和地面上的漆黑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两个交界的世界之间，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在漆黑荒凉的非洲草原上，描绘出夜的轮廓。我出神的看着那棵已经快要看不清的树影，忽然很想知道，它孤单的站在这里这么久，到底会不会寂寞。

手里的烟很快吸完了，我又点燃了另一支。

当天空终于褪去了所有不属于黑夜的色彩，闪烁起河流一样的星星时，我口袋里的烟，只剩下最后一支，如果，我也能变成那些星星中的一颗，有多好，那样，就再也不会痛苦，不会悲伤，永恒的闪耀在辽远的星河大地。我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微笑，低头点燃了最后一支香烟。

一双脚出现在我眼前，脚上穿着高档的精美凉鞋，露出同样精致小巧的脚趾，两条笔直白皙的腿，挡住了我一望无际的视线。

我厌恶的皱起眉，冷冷的收回视线，专注的吸我的烟。

“我想和你谈一谈。”久鹿樱子的声音也和黄莺一样娇嫩好听，带着千金小姐特有的高贵与骄傲。

但我没有兴趣欣赏她黄莺一样动听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兴趣和她交谈，所以我从地上站起来，绕开她那双让男人疯狂的美腿，我想看天上灿烂光华的繁星，不想看她的腿。

“你以后，最好离龙远一点。”她可能误以为我怕她，用身体挡住了我。

“如果你再这样不知廉耻的勾引龙，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久鹿樱子的中文说的很好，为她黄莺出谷的声音加分。

我抬手吸了一口烟，看着远处灿烂的星空，绕过她，向着那片星空走去，平原太远，天空太低，以至于我有一种错觉，只要我走到刚才那棵树的位置，就能伸手摘下星星。

“龙根本不爱你，他只是把你当作他妹妹的替身！”久鹿樱子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终于说了这样一句让我停住脚步的话。

我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满天星光下，她真的很美，有一种很单纯的气质，天真里带着一点任性，眼神里闪烁着少女特有的骄傲和自信，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她很像龙思嘉，不是容貌像，而是那种内在的东西。和她的青春单纯相比，我的灵魂，苍凉残破，好像已经在冰冷的荒原上流浪了千年万年。

也许，这才是她吸引龙战的真正原因，她才是，真正像龙思嘉的女人，像龙战心中最爱的女人。

“你干嘛那样看着我，以为我骗你么？我才没有那个兴趣，这些，都是龙亲口和我说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引起一阵阵痉挛的疼痛。龙战，亲口对她说我是个替身，是个赝品，他想对她证明什么呢？

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但我没有杀她或者打她的**，我只是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一个保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和久鹿樱子之间，对着她礼貌的点了下头，“樱子小姐，龙先生找您。”

久鹿樱子用那双大大的杏眼瞟了我一眼，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幸福，转头对着保镖说：“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保镖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走。

“还有什么事么？”久鹿樱子疑惑的问。

“还有一件事，龙先生让我转告樱子小姐一句话。”

“什么话？”

“龙先生请樱子小姐不要去惹薇姐，否则任何后果均由樱子小姐自己负责。”

“……”樱子显然没有想到龙战竟然会转告她一句这样的话，白皙的脸泛起气愤的嫣红。

保镖好像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继续低着头说：“龙先生这是为了樱子小姐好，因为就算薇姐做出什么事，龙先生也不会对薇姐怎样的。”

“住口！我自己去问龙！”樱子愤怒的转过身，身影消失在茅草屋的后面。

那个传话的保镖看着我，笑着点点头，我也笑着回他，转身向着那片星光走去。

其实那棵树距离这个村庄不是很远，我走了十分钟，就已经走到了树下，抬起头，看着那棵孤单的树，我不知道这种树叫什么名字，但我和它同命相连。背靠着树干，我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这样近，这样低，像是一条从天上流过的河。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说，这种天上的河流汇集的是死去的人的魂魄，它们就这样缓缓的流过天际，最后看一眼它们所爱的人和故土，然后，流到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等候下一个轮回。

“好看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没有回头，但身子已经被一双手从树干上轻轻拉起，靠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龙战，有人说那些星星是人的灵魂，是不是？”我不愿想起刚才从樱子嘴里听到的话，我早就认命的情愿做思嘉的替身，虽然这是如此残忍，但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

“是的。”龙战的手从身后绕到前面，搂住我的腰。

“我死了以后，能不能也变成中间的一颗，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不能，你忘了么，你和我一样，没有来生，死后只能永堕地狱。”

我咬着嘴唇，克制着眼眶里想要汹涌的眼泪，闭上眼睛，轻轻的说：“龙战，我…不要这样……”

龙战的手用力收紧，把我紧紧贴在怀里，“不要怕，我会陪你。”

树上好像有什么响了一下，龙战的身体一下绷紧，伸手去掏枪，一个黑黑的东西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我们眼前。龙战的枪从我肋下伸过，指着那个蠕动的黑影。

那个黑影活动了一下，伸展着动了起来，这可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影，全身上下除了眼睛的地方有两点白色，其余一片漆黑。

“是个孩子。”我轻轻的说。

龙战“嗯”了一声，收回了手里的枪。

树上又扑簌簌的响了几下，又有两个黑孩子顺着树干爬下来，三个人高高低低的站在一起，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们。星光照在他们身上，终于也能看得清楚，他们最大的大概只有七八岁，最小的一个可能只有五岁，都光着上身，下面穿着破烂的裤衩。

我看着他们，忽然有一点不忍心再看，他们实在是太瘦了，全身最大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脑袋，小小的身躯有着向外夸张凸出的胸骨，还有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条，四肢和脖子几乎一般粗，像麻杆一样，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拧断。

龙战忽然拉着我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那三个孩子面前，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两条军用巧克力，微笑着递给那几个孩子。孩子用生怯的目光看着他，终于还是抵不住巧克力的诱惑，伸出细瘦的小手，一把接过龙战手里的巧克力，然后一起扭过身，向着村庄的方向跑去。

我在旁边，默默的看着龙战好看的侧脸，他刚才的表情，那样温和。

“这些孩子，很多都活不到成年。”龙战转过脸，温柔的看着我。

“龙战……”

“他们短暂的一生，将在饥饿、贫穷、战乱和疾病中结束，这块大陆上的人，平均活不到三十岁。”

我抿着嘴唇，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星光下闪亮，胜过最亮的星星。

“我捐了一笔钱给这里的教会，虽然远远不足以使他们摆脱痛苦贫瘠的生活，但至少可以让这些孩子有一些最基本的保障，食物，衣物和药品。”

这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龙战，仁慈而庄严，像希腊神话里俊美的神。

我走上前，依偎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

“薇薇，我一直，在为我自己赎罪，现在，也为你。”

我不说话，只是用力的抱着他，这一刻，我不愿去想任何事情，只愿静静的享受现在的片刻安宁，天地星光，只有我和他紧紧相拥，只有我和他，至少这一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