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不记得后来的事情是怎样,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间洒满阳光的木屋里,龙战躺在我身边,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间。
我轻轻的动了动,身上还是有些酸疼,但头痛已经明显的缓解了,感受到我的动作,龙战的身子更紧的贴住我,却没有抬起眼睛,以至于我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发上清爽的味道传进我的鼻子,唤醒了我的记忆,让我清清楚楚记起了昨夜的事。我和他一起,剥了那个叫小尾一郎的人的皮。从被窝里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手上干干净净,不是昨夜的满手血污,显然已经洗过了。
“再睡一会儿吧。”就在我以为他是睡着的时候,他轻轻的说出这句话。
“不,睡不着。”我同样轻轻的回答。
他终于抬起眼睛,看着我,深蓝的眼睛沉浸着深深的憔悴。
“那就吃药吧。”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他从床上爬起来,光着结实的上身,从房间里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是褐色的液体。
我顺从的用力爬起来,想靠在床头,他伸手揽过我肩膀,让我靠在他怀里,把玻璃杯凑到我唇边,喂我喝药。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喂我喝药,第一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用洋酒把我灌到胃出血的时候。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感觉。他的怀抱,心跳的节奏和清新的味道,我…很留恋。
“思嘉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十岁的时候,我父亲才把她领回家。”龙战放下空玻璃杯,却没有放下我,依然把我搂在怀里,用两只手。他的嘴唇贴着我的头发,这是他第二次对我主动说起思嘉。
“一开始,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因为她分去了父亲对我的关注,所以,我总是寻找一切机会欺负她,可是,她从来不在爸爸面前告我的状,即使被父亲发现,她也会撒谎替我解释,慢慢的,我再也没有欺负她的**,我开始喜欢接近她,我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充满依赖的叫我哥哥,还有她对我甜甜的笑……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生命里再也不能没有她,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她,我才明白,我是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我把头靠在他健壮的肩头,静静的听着,每一个人都会有他生命里最珍视的人,发誓用全部的生命去爱,这是生命里最晶莹剔透的感情,值得用生命守护。我对思嘉没有嫉妒,只有深深的羡慕,羡慕她有一个如此爱她的哥哥,虽然,注定是一场禁忌之爱。
“那一天,下着雨,她说她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我亲自开车送她过去,嘱咐她散场以后要等着我,”龙战的声音从刚才满满的温柔猛的变为颤抖的痛楚,“晚上九点,她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接她,我立刻开车过去,但因为下着暴雨,路上出了一点交通事故,赶到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约好的地方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我的手慢慢绕上他的腰际,搂紧他,我知道,他在这个雨夜,失去了他一生中最挚爱的女人。
“我发疯一样的找她,几乎把T市翻了个遍,但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直到三天后,有人给我父亲打电话,说思嘉在他们手里,要一千万美金去赎,而且,指名要我一个人去,我用最快的速度弄到了这些钱,到他们指定的地点……”龙战停住,不再说话,我感觉得到他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冰冷的颤抖。我不说话,我也不想他再说下去,强行揭下曾经鲜血淋漓的伤疤,再一次回味撕心裂肺的感觉,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受得了。
龙战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搂紧我,狠命的搂紧,我听到自己的骨头都被他搂得格格的响,但我不觉得疼,真的不觉得,因为我的心好像更疼一点,我也搂紧他,用尽全力。
“从那一天起,我正式接受了父亲的提议,跟在他身边,慢慢接手他全部的生意,在这个世界上,胜者为王,只有铁和血,才能主宰一切,我要让那些伤害思嘉的畜生,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一比一百的代价。”
我没有说话,我听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他辜负了他妈妈的原因,为了思嘉,为了以血还血。我已经不能分辨他做的是对是错,但我知道,换做是我,会走和他一样的路,这一刻,我不想再纠缠于彼此的身份,只想用我所有的力量,让他不要如此悲伤……除此之外,我的心里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好像是酸,又好像是涩,因为我终于明白,在他心里,再没有一个女人能代替思嘉,永远没有……
我和龙战在这间温泉边的小木屋里,一直待了十天。自从那天以后,我们都再也没有提起思嘉,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会握着我的手到温泉边,我们把脚放进温暖的水里,依偎着看远处白雪覆盖的富士山,还有山下四处飘飞的樱花,就这样,坐一个早晨,或者一个下午。有时候,我会抬头看他的眼睛,自从那一夜,他的蓝眼睛里就再也没有褪去那种让人心碎的悲伤,尤其是他注视我的时候,每一次都会让我想哭,我第一次,痛恨自己如此酷似龙思嘉的容貌,虽然,这是我自己亲手筹划。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存在,对于龙战,本身就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第十一天的下午,我们又坐在温泉边看夕阳的时候,龙战对我说,山口家的会长,也就是久鹿樱子的父亲,今晚设宴,请他光顾。我点头,握住他的手,不管怎样,我会陪他。
山口家是日本很大的帮会,帮派成员遍布全日本,在北海道设有分会,据说,这位久鹿会长专程从神户赶来北海道,可见对龙战的热情程度。
同样是类似家宴的类型,所有山口的成员都穿着随意的和服,我穿着啡色长裤和雪纺的短袖绸衫,跟在龙战的身后,在这种场合下,他不会牵我的手,我的身份,仍旧只是他的保镖。
一个穿黑色和服的男人带着龙战穿过条条廊道,走进一间非常宽敞的房间,里面已经有很多人,看服装,大都是日本人,三三两两交谈甚欢,那人回头对龙战做出“请进”的手势,先跨进门口,把龙战带到房间里唯一坐着的一个男人面前。
这个男人也穿着和服,深蓝色的,质地很柔软,看样子有五十多岁年纪,脸上皮肤很细,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正坐在榻榻米上,看一张报纸。
引路的日本人用日语说了一句什么话,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着龙战,很小的嘴露出一个微笑,用中文说:“你好,龙先生。”
那个日本人又转过身,对着龙战用生硬的中文说:“龙先生,这是我们山口家的会长,久鹿峻六先生。”
龙战礼貌的对着那个坐着的日本男人点了点头,微笑回应:“久鹿会长,你好。”
久鹿峻六带着温雅的微笑,上下打量了龙战几眼,伸手请他坐下,“龙先生,请坐。”
龙战点头,跪坐在矮桌前的榻榻米上,我和另一个保镖,则站在他身后。
“对于小尾一郎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冒用我山口家的名义,去和龙先生做交易,而且,竟然还抱着野心勃勃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已授命樱子将小尾交给龙先生处置,希望龙先生能够释怀。”
龙战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以后也不想再听到小尾这个名字。”
久鹿峻六并没有对他不怎么客气的回答表现出恼怒,目光里反而露出几分欣赏,微笑着说:“今天到这里来的,还有我的一位旧友,龙先生想不想见一见?”
龙战笑了一下,“当然是客随主便。”
久鹿峻六点点头,向着身后的推拉门说了一句,“老朋友,你可以出来了。”
在他说过这句话后,推拉门被人从里面慢慢推开,一个穿着暗红色唐装的人从门后露了出来,年纪也是五十左右,但一点都没有老年人臃肿衰弱的样子,身材依旧很匀称,头发也很乌黑,两只眼睛尤其有神,射出闪电一样凌厉的光。
我盯着这个很有气势的男人,正觉得竟然有一点点熟悉感,龙战已经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男人,叫了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