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青灯深 第2章 第二章

两人不再说话，经过方才简答的交流大底上对现在的情况有了了解。

恰好这个时候有人拿着早餐在卧房外面敲了敲门，李素只好仔细地扶着男人重新躺下，一朝诈尸，虽是没有经验，但是装惨总是正确的。

“你如果不太方便躺着就行了。”李素轻声在对方耳边说。

“没事，辛苦你了。”两个人都显得很客气，或者说拘谨。

安置好一切，李素主动打开门，早餐是很清淡的粥，清澈见底的样子。

李素看到只有一碗，便主动开口问：“怎么只有一碗粥。”

婢女微微行礼，不卑不亢地回答：“回大人，赵公子还在病中，郎中未到，妥善起见先不食早，等郎中来了再听嘱不吃。”

说完又对李素又行了礼，话也说的恳切，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粥是给大人准备的，大人本就连夜操劳，若是再不吃些粥菜，身子也受不住的。”最后还关心了一下李素。

“无妨，我的身子......有数。”李素一时间还在适应这个文绉绉的说话风格，此时是少说少错的阶段。亲手将粥接了过去，放在了卧房里的一个小八仙桌子上，说道：“这没你的事了，可以走了。”

婢女又行了礼，又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走路连声音都很小。

关上门，李素重新回到卧房里，忍不住和房里的男人吐槽道：“她们这边人动辄一小跪的，没事就鞠躬，我有些受不住了快。”

男人听着这话，安静地点了点头：“眼下只能慢慢习惯了。”

“呃，你饿不饿啊？”李素看着手中的一碗粥有点迟疑地问。

“不饿，我也不会饿，你不用顾忌我。”男人默默移开视线，然后又补充道：“你是正四品的提刑官，这家自是该以你为主。”

“呃，倒也不必吧......”李素前世最大的官是当了她们刑警小队的队长。现在突然成为正四品的官员了倒也有些不适应：

“旁人就算了，大家都是现代来的......你还是说话正常点好，不然我也不适应的，在这里全当相互作伴也不该太拘谨吧。”

说话的时候李素坐下，拿勺子喝了一口粥，粥顺着食道一路滑下去，和预想中的味道差距很大：“没有我想象中的淡，但是和现代的好像又不太一样，一点调味料都没有也能有这个味道吗？”

男人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这粥应该是用鸡汤熬的，煨的时候火里的东西似乎也不简单，古代饮食比现代考据多了。”

“不过，这厨子有点抠门了。”李素拿起碗给对方看：“这里面一共就没有几粒米，全是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廷赈灾粮呢。”

男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笑笑，眼里闪光：“注意身份，你是朝廷命官，不要随便说话，免得有心人听见了。”

“害，谁有那个闲工夫管我呢。”李素反倒是不以为意：“我们孤儿院里的粥都比这个强，逢年过节还有好心人送礼呢，偶尔吃肉也不是问题......虽然人多，但是粥也不像这么清澈见底。”

说完这话，李素见对方不回应，便主动劝着：“不要摆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哦，人各有命，我可能天生和父母无缘。但是我日子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差，我起码自己觉得自己蛮幸福的。”

男人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像是寻找借口一般，又或者只是转移话题：“我没这么想，只是我突然想到记忆里的很多孩子，说不定我可能也是孤儿院里的老师......”

李素思路向来都跳转的飞快：“倒也不排除。”说完她发现对方此刻陷入了沉思，自己在心里稍微猜了一下，也是安慰起来：“没事，咱们既然连穿越这么小众的事情都会遇见了，那么穿回去也不难，甚至以后科技发达了没准还能穿过去，穿回来......”

对方迟迟没有说话，李素意识到自己可能安慰错了，好奇地追问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直说就行。”

“嗯......”男人微微迟疑了一下：“我在想我的名字。”

“这或许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想起来的吧......”李素回忆起昨天牌位上的字，有些模糊地说着：“好像尸体叫赵亦乾，要不先用着这个。”

后者点了点头，落寞的眼里似乎宣告着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话说到这里，此时又有人敲门。李素连忙放下手里的粥问是谁，门外的婢女朗声报道：“大人，是郎中来了。现在方便进吗？”

听声音似乎不是之前送粥的那个，不过李素没有在意。偌大的院子里的杂役无数，她一时半会是记不住的，这东西只能一步一步来：

“请他进来吧，病人正在休息。”

说完她与男人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李素也是放下心来。郎中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后边跟着个年纪不大的童子给他提着药箱，见李素在这里微微鞠了一躬：“大人。”

李素看这个架势有些经受不住，到底是年纪轻一些，主动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凳子对童子说：“快给郎中拿个凳子坐下。”

“谢谢大人。”郎中又鞠了一躬，她只好点头应下，忙让郎中先去看病。中医看病无非是“望、闻、问、切”四种常规的套路，此时郎中伸手把住脉搏上的位置，李素只看见赵亦乾的皮肤又开始一晃一晃的，嫩得像水豆腐一样，随时似乎都会脱落下来。

“这脉......”郎中眉头紧锁：“大人您看，赵公子这脉看似有力沉稳，实则浮动不够透彻，内里发虚，而面色发红......”

（此处省略一万字长篇大论）

李素听大夫说了一堆文言文，有些梦回高中课堂，但是她还是强忍着困意十分客气地说：“郎中，您看这......”

郎中摸了摸胡子，摆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大人不是小人托大，这病倒也多亏是小人遇见......小人祖上有一秘方，专治......(此处再次省略一万字长篇大论）”

李素听到这里就懂了对面的意思，想把自己的银行卡递过去，却一时间有些发现自己的牛仔裤兜都没有了：“郎中尽管开药就是了，咱们府里什么没有的，派人去取就是......”

过了一会儿，郎中开完单子递给李素，然后收下诊费便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这幅道：“赵公子现在虽然是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身子仍然......这方子吃着或许有用。”说着递给了李素一个方子，李素忙笑着收下，然后让婢女送郎中出去。

等待李素重新关上门，随手把方子递给赵亦乾自己看，后者看着长长的一串：“枸杞、莲子、桂圆、山药、红枣、栗子、核桃仁、银耳、赤豆......这药材还都挺平易近人的。”

李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点像八宝粥的菜谱，还是至尊豪华版。”说完越想越生气：“这个郎中是把咱们当傻子吗......”

“不知道，反正他想赚钱是真的。”赵亦乾把方子随手放在床边的位置上，又和李素商量着：“叫下一个来吧。”

“行。”李素出门看了看，此时提官府外已经排起了长队：一众郎中、赤脚医生、甚至还有几个半仙拿着八卦图，看起来十分唬人。

李素忍不住汗颜：“怎么还有算命的，他不会收了咱们吧。”

“至少......我应该是安全的。”赵亦乾想了想：“毕竟我这种应该属于僵尸吧，清朝产的，他们应该不对症。至少得拿糯米吧。”

“哎，你别说，你真别说！”李素连忙打断他的话：“真的有啊，甚至还有拿罗盘的，不会是风水先生吧。让我找找有没有盗墓的。”

赵亦乾脸色僵硬了一下，又很快就缓和了：“你再仔细看看，没准有人坐飞机来的，看看能不能顺路给咱们捎回去。”

郎中一直排着也不是个事情，李素很好心地给他们排了个号，让他们先取号之后挨个叫着来看病。中午呢还在街上吩咐后厨整了个粥铺，再配了些咸菜，不少郎中排队等的都在那里吃了晌饭。

其中有个插曲，李素看了眼粥铺里的粥十分愤愤不平：

“不是吧，给这群骗子......郎中的粥为什么比给我早上的量还大。”

粥铺的厨子只是个学徒，年纪不大，只是低着头：

“刘师傅说，这粥关乎大人的面子，绝对不能出差错。”

李素：“......究竟是谁给你们养成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习惯的。”

最后到了傍晚，骗子们（划掉）郎中们一个接一个吃的饱饱的走了，甚至离开的时候还对着提官府一一不舍地看了看，更有甚者直接对着身旁的同僚说：“多少年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殊不知提官府的李素正在大发雷霆：“这根本就是骗子界的狂欢！”

一边说着，李素一边拿着手绢给赵亦乾冷敷。

早上还肤若凝脂的脉搏，此时被一众骗子们把过之后，不夸张地将，现在李素闭着眼都能摸到脉搏的位置，因为陷进去了。

“印象最深的那个还是烧火的，差点一个不小心直接给我褂子点了......这些骗子骗人就算了，谋财也无所谓，怎么还害命啊。”

赵亦乾幽幽地开口，今天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要废掉了。

“小弟，你的付出是有成果的。”李素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赵亦乾，反正是说的很客气：“现在全城大到提官府，小到江湖上卖艺耍猴戏的养的猴子，无人不知道你诈尸的消息。”

“根据设定而言，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再来一次。”

赵亦乾叹了口气：“早上制定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这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早知如此，我就不选这个了。”

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敲门，李素心里一急：“不是还有人排队吧。”

“进来。”李素说完，发现是婢女拿着两碗粥，忍不住松了口气。

一旁的赵亦乾此时在装睡，睡是假的，心累则是真的。

“大人，您今日还在这里用餐吗？”

“是啊......”李素答应下来，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安安静静地婢女此刻却用手指轻轻敲着其中的一个碗边，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素有些谨慎地看她，说：“先把粥放这里吧。”

说完，便和婢女一起出了门。

没走多远，婢女跟在李素面前行礼。

李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她看。

婢女的表情十分镇定，反而主动开口：“大人，奴婢想要问您，经此一遭，咱们还需要往赵公子的饮食当中下嗜睡的药吗？”

“啊？”李素按下心中的震惊，只是面色平淡地说：

“这几日先不用，之后我再给你消息。”

*

后李素回到了房中，一日的疲惫让她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睁开眼又是面前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众人，更是让她一瞬间为自己的前途唏嘘起来：“许多事情都没有理清楚，如今到有时间和你仔细谈谈，我有些话要问你。”

“你问吧。”赵亦乾一副自己已经摆烂的心态：“我们现在在这个提官府里，已经透明的像是一张纸一样，毫无**可言。”

“方才那个姑娘说了件很恐怖的事情......给你的下毒的人现在需要再加上一个......”李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者反倒是来了兴趣，好像是找到了辛苦生活的调味剂：“你是想说你吗？”

“呃......”李素不满地瞥了一眼：“你知道了为啥不早说...”

“你想啊，这提官府一共这么几个人。如果不是外忧，那肯定就只有内患，甚至我还怀疑，这位提官大人日日同吃同住，为何没有出事。”赵亦乾看着梁上，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话说，你的身体多久才能接受好呢？”李素又问。

“这不确定，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

“变数在哪里？”李素正着神色问他，只听后者说：“按照设定来书，你给我端些人心啊、人肝之类的东西，没准我便会快些恢复过来。”

李素听着这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动物的不行吗？”

“也可以，”赵亦乾躺在床上微微点了点头：“你可以试试，不过效果自是没有人的好，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你还是懂得吧？”

赵亦乾默默移过去视线，道：“死人还阳，世人皆追求永生，若是各个都能心无杂念地赴死，又何来鬼物一说。”

“咱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赵亦乾同样盯着李素，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对视着彼此：“虽然现在是一根绳子上了，但是我们这很显然是跟细绳子，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啊......”

不过此时李素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她向来越是在紧绷沉重的气氛中越是清醒：“你帮我便是帮自己，咱们彼此了解的越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赵亦乾脸色丝毫未变，只是幽幽地开口：“都穿越了，难不成咱们一个金手指都没有吗？随身空间，系统啥的随便一个都行。”

“不。”李素笃定地说：“不要忘了，我如今才是你的金手指。”

赵亦乾听着对方这话，依旧笑着，点了点头：“你还有几个问题呢，是什么？一并都说出来吧。”

说着用手指了指窗边的位置，眼神微动，李素立马就明白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先好好休息罢了，不要多想。说不定只是意外，这里很安全。”李素说完便走了出去。

*

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李素躲在暗处，又重新回到了屋子里面，冲着赵亦乾轻轻推了几下：

“那人走了，我们的演技看起来都很不错，哈哈。”

李素笑着说：“我要给这些古代爬墙根的一点来自现代障眼法的震撼。”

赵亦乾也赞许得看上一眼：“多亏你一进来听懂了我的提示，”

“哼，”李素满意地点头：“我可是专业的刑警！不过话说回来，那人没听几下就走了，会不会有些轻易。”

两个人今晚都很累，此时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了起来。过了半晌李素轻轻地吹灭蜡烛，爬上床。两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厚实，毕竟现代比基尼都穿过了谁也不怕这个。

“这床早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么大一个，咱们中间再塞一个人都够了。”李素有些兴奋，忙了一天终于回到了大床的怀抱了。

“嗯......或许是...”赵亦乾尽可能往边上靠着，两个人中间的地方的确不小。李素宽慰道：“没关系，权当去酒店睡公共休息室了。”

“话说，明日司里有案子，我可能得去一趟。你自己在家里注意小心，如果有事情的话......这也没啥通讯方式...”

“应该没事，”赵亦乾想了想：“毕竟没有人会轻举妄动，我如今也不是过去那个容易被杀死的赵亦乾了。”

“哈哈哈。”李素听见这话很想笑：

“关于变成僵尸的我穿越到异世界之后怎么都杀不死的这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