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多莱人更多,与上一次的装备轻便的战斗小队不同,这次随着队伍而来的,还有一定数量的重装武器设备,也或许是因此才拖慢了他们的脚步。
安宁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只是为了一份重要的资料,不足以出动这样体量的武器和部队。
这群多莱人,不像是来接应救援同伴,反而更像在入侵霸占领地——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安宁皱紧了眉头。
帝国与多莱王国曾经爆发过激烈的冲突,但作为边境接壤地之一的风谷山脉因为地势的险峻,并未受过多少战争的苦果。
多莱为什么突然盯上这块地方了呢?是对帝国再一次宣战?还是另有隐情?
安宁无暇细想,多莱军人以压倒性的武器优势破开了村庄孱弱的防护,并且将所有村民驱赶到一块空地上,稍有反抗者便会挨上一子弹。
若是许岳川和他的小队成员都在,安宁还能同那帮人搏一搏,但现在悬殊的情况她只能搀着快要背过气去的村长,在黑压压的枪口之下慢慢蹲了下去。
只要拖到帝国的大部队来,就还有转机——
有多莱军人在旁清点着村民人数,然后向站在最前的一名中校低声汇报:“没有发现我们的人。”
“有大半人的芯片信息在这里消失,剩下的人离这里有二十千米。”
中校瓦利莎淡漠眼珠一转,眼中浮现一丝不耐和厌恶:“这帮肮脏的帝国崽子……”
“调一队人去那边看看帝国人在搞什么把戏,剩下的把这里处理了,动作快点!”
接到中校命令后那些对准村民的枪支纷纷上膛,蹲在地上的村民们在那整齐划一的“咔哒”声响中一抖,几乎要绝望的淌下泪来。
“别,别杀我们!”不知有谁发出了崩溃般的尖叫。
“疯子!你们这群疯狗!”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帝国的领地,你们这是无耻的侵略!”
……
听着那些咒骂,瓦利莎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冷笑:“从现在起这里是多莱王国的领地,而你们,才是无耻低贱的侵入者。”
“处理入侵者,恰好是多莱军人的高贵使命。”
瓦利莎缓缓抬起手来,手中的微型手枪吐出火光,人群中溅起一蓬血花,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
安宁嘴唇微抿,剑刃悄然出鞘,泄出一点微光。
“报告!有异常情况!”
瓦利莎将将要扣动扳机的手指,在这声喊叫中停了下来:“什么事?”
“我们有同伴被杀死了。”
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是安宁在屋内杀掉的那个人。
瓦利莎走上前去,细细察看尸体的伤势,眸光闪烁:“这是,剑伤?”
非常干净利落的手法,速度极快,没有给对手一点反应时间,一击毙命。
在这破落山村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瓦利莎眸中掠过一丝惊骇,站起身来看向人群,脸色略有些阴沉:“谁杀的?”
村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颤抖着纷纷低下头去,不吭一声。
“呵。”瓦利莎自喉间发出一声哼笑,伸手抽出一旁士兵腰间的长剑,随意的抵在一个村民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了还互相袒护,真是令人感动的情感。”瓦利莎露出个虚情假意的笑容:“只是不知道你死的时候,那人会在乎吗……”
瓦利莎的剑锋很快,但却有一抹亮光比她更快,如闪电般掠过眼前,落在她的剑刃上,狠狠挑了出去。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下一瞬所有的枪支齐齐对准了那于人群中突然战立的瘦削身影。
那人手中垂握着一把长剑,剑锋还染着淡淡的鲜血,明明处于枪口刀锋之下孤立无援,却仍如巍峨高山般挺立。
瓦利莎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眼角却狠狠一跳,心脏也不自觉的抽紧了,嗓音里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丝颤抖:“你是——”
安宁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前方,神情淡然无波,眼神是空洞的黑暗。
“我是安宁,帝国神降支队唯一幸存者——安宁。”
即使心中早有了猜测,但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瓦利莎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不仅是她,在场的多莱军人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你竟然还活着!”瓦利莎深深凝视着安宁的脸庞,神情复杂。
安宁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原来是你。”
瓦利莎愕然,她没想到安宁竟然记得她,这令她的心脏不安的跳动起来。
“那时候,你还只是萨利斯特的亲卫兵。”
安宁迈步朝瓦利莎走去,那些漆黑的枪支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却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过得多快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宁以为她已经忘了一切,可回忆却在脑海中纤毫毕现。
安宁感叹似的说着,停在了瓦利莎跟前,这样的距离下,她能在子弹打来前贯穿对面的脖颈。
可明知是这样的危险距离,瓦利莎却没有退开,她的目光从安宁的脸庞滑到剑尖,轻笑一声:“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她不过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将领,与当年地位至高的萨利斯特天壤之别,就算安宁同当年一样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没有资格命令任何人撤退。
“你们要的,只是这片土地。”安宁淡淡道:“把人放了。”
瓦利莎看了她一会儿,神情有一些古怪,语调微微上扬:“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呢?”
“把我带回去,萨利斯特应该很开心。”安宁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瓦利莎微微眯眼,半晌轻笑道:“你从来,都是这般大公无私吗?”
“——帝国的大英雄。”
安宁没有回应她的冷嘲热讽,她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以她一贯的淡然的、平静的眼睛,凝视着对方。
而被她注视的瓦利莎,即使明知安宁绝无逃离反抗的可能,还是感到一阵难言的心悸。
每个亲历过当年那场大战的多莱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那个自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血红身影,是他们经久不散的梦魇。
“你说得对,前指挥官一定会高兴的。”
将游离的神思收回来,瓦利莎勉强一笑,退后几步拨通了上级的通讯。
看着瓦利莎低声汇报的模样,安宁抬眸扫了眼昏暗的天色,过了这么久,许岳川他们应该反应过来了。
就在这时,几道子弹破空而来,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有狙击手埋伏!”多莱士兵大叫道。
瓦利莎立马切断通讯朝子弹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草叶晃荡的绿影。
“全体戒备——”
瓦利莎刚一开口,一道锋锐的白光便朝她的方向劈来,她慌忙后撤躲过这致命一击,连忙举起手中枪支瞄准,却被安宁一脚踢落。
紧接着又是几道连密的剑影,逼得瓦利莎连连后退,那滔天的气势压下来,她连反击的心思都消弭了。
“拦住她!”瓦利莎怒喝道,下一刻就被剑尖贯穿了胸口。
她不得不再一次直视了那双漆黑的眼睛,时间没有消磨其中的锐利和冷漠,而是比每一次梦魇都更清晰、令人头皮发麻——
瓦利莎不自觉地颤抖着,觉得浑身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安宁手腕微转,寻找胸腔中心脏的位置,忽的耳朵一动,瞬间弯腰躲避开来,而随着她的动作,几颗子弹落在了她刚刚站立的方位。
“卑鄙的多莱狗!去死吧!”
辛西娅怒吼着扛着枪朝偷袭安宁的方向扫射,对面被她暂时火力压制了,可突然一枚炮弹落在她身后,炸毁了小半山体,沙砾一下将她埋了起来。
许岳川在高处迅速移动着,寻找下一个狙击位置,在一个山坡差点被一枪爆头。
是原本瓦利莎派去伏击许岳川的小队,现在发现情况有变赶回来围攻他们了。
“真是狗一样,怎么都甩不掉!”许岳川罕见地咬着牙咒骂了一句。
他们和多莱人数差距太大了,还要在保护村民的情况下作战,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挑战。
许岳川瞥了一眼下方的情况,又看了看头上险峻的山体,手指紧绷着,几乎要将牙齿咬出血来。
“……赌一把。”
许岳川将一直抗在背后的磁极迫击炮迅速装弹填充,在瞄准定位时他倏的看见了安宁的身影。
这样的感觉很奇特,在下方那样激烈混乱的场面中,他还是瞬间认出了她。
而更令许岳川心脏忽然一滞的是,安宁突然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明明她刚刚才一枪崩掉了一个多莱人,可下一秒就这样突兀的看向了他——
然后安宁微微点了点头。
那一瞬,许岳川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激愤都被抚平了,他的头脑无比清晰,可心却燃烧起来,几乎快要蹦出身体。
“跑!不要进屋!朝前方跑!快!”
安宁的声音响起时,许岳川按下了按钮,发射的冲击力将他瞬间掷下了山。
而下一瞬一道白光在山顶炸开,震耳欲聋中,滚落的山石和泥土冲降下来,宛如山神的怒火,将这方喧嚣混乱都掩埋——
世界,突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