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我是雄雌…… 第55章 第 55 章

余岑娴成日里在她耳边念叨着这些，她背都会背了……

虽然说她也不记得黄静苑的骨灰坛什么时候挨摔碎过……

不过或许那是因为自己年纪小不记事的缘故吧……

余岑娴却是一把将鸡汤推开，“什么洛赤洛橙……好端端的你提她们做什么?”

洛黄甚少见余岑娴像今日这般思绪清明，不禁一喜，将手里的鸡汤放下，拉着她的手道，“娘……你好了?”

余岑娴笑得慈祥，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她抬手抚摸着洛黄额前碎发，“孩子……娘多久没有看过你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她温凉的指尖似触动着洛黄埋藏在心里最隐秘一处的心弦，多日以来承受的憋闷与委屈在此刻决堤，她扑进余岑娴怀里，泪水蜂拥而出，“娘……一缓他误会我跟虞化离……他……”

余岑娴揽着洛黄的肩，躺在藤椅上，抬头望着渐渐阴沉，乌云密布的天空，她们现在休息的这片乃是归化教的南峰，是虞化离着意分划出来，修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给余岑娴休养生息的。

这宅院地处高势，一年四季各景，景色极美……

想现在便是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最艳丽，最灿烂的时候……一如那年，她与洛克阳初次相遇之时，他亲手为她折下的那支……

那等甜蜜馥郁，身上受的这些皮肉之苦倒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了……

她捏紧手中那枚玉佩，笑得如三月桃花，轻柔地抚摸着洛黄柔顺的发丝轻声安慰着，“好了……好了……我的孩子……”

洛黄埋头哭了一阵后，只听得余岑娴在她耳边气息微缓地说了一句，“你还是回去洛家吧……千万不要恨他……说到底他终归是你的爹……”

听到这话，想到狠心绝情的洛克阳，洛黄哭得越发伤心了，鼻涕眼泪沾了余岑娴一身……

“回去时……把……黄静苑的灵牌摔烂……”

怎么又提这事?洛黄平缓了些情绪，止了哭后，抬手揭起衣袖擦泪，暗自腹谤着，余岑娴对黄静苑果然是怨念颇深，就算她死了只剩下的一尊祭奠哀思的灵牌都不肯放过……动不动就摔烂摔碎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余岑娴再无动静，擦干泪的洛黄抬头却见她头一偏，双眼紧闭，嘴角微微含笑仰头躺在藤椅上兀自睡去，神色很是安详……

“娘?”洛黄轻轻唤了一声，半饷未见她应答后，又推了推她的手臂，“这里风大，小心着凉，我扶你进去睡吧……”

她刚碰到她的手臂，那手臂便似谢了的花一般失去了重心，突然坠下。

洛黄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脑袋发重发麻，浑身冰冷，双手双脚不受控地打着抖……

她颤着手往余岑娴鼻间一探，虽然她体温温热，可鼻间再无浮动，气息全无……

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含泪望着余岑娴安详恬静的面容半饷后，方才“呜”地一声哀嚎，用尽全身力气半跪着坐起，趴在余岑娴身上“呜呜”失声痛哭着……

“娘……”

绝望而悲戚的声音响彻空谷，惊飞一众飞鸟……

几日后的汴京城门下，一身穿一袭纯白长衫，模样俊秀，一双眼黑如皓石，身姿俊秀的男子负手立于喧闹的街市之中。

一旁用几根木头扯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灰布在树下搭了个小摊卖茶的小贩见男子气度不凡，忙甩着手上前招呼，“大爷，可是从远方而来?不如坐在这里歇歇喝口茶?”

洛黄瞧了那晒得黝黑健壮的小二一眼，笑着点头随他来到小摊前。

不大的小摊只有两张制作粗糙，甚至于边角都有些不全的桌子，桌子前摆着几张用树墩子削成的凳子。

洛黄毫不拘泥，掀袍挑了一处还算干净辨得出颜色的树墩子上落座，又点了一壶茶，就着一碟花生米，悠哉地打量着过往的人群。

此时午市刚过，喧嚷的人群渐散，等小二忙完将客人送走，一回头还见洛黄一人在那低头品茗，那等悠然自得的模样倒让小二抓着头皮泛起了嘀咕……

自己这茶摊里用的茶叶都不是什么名贵货色，主要是城外赶路来汴京兜售货物，过往的商贩行人歇脚解渴的，一般人喝过就走，绝不误事……

倒甚少有像面前这位主儿，竟拿他这儿当个高级茶摊，一锅水里只掺了几片闻不出味儿的茶叶，这等茶水他倒喝出个花儿来了……

左右闲了下来，他笑嘻嘻地上前给她空了的茶杯里续满，“客官是从远处来这汴京城经常还是投奔亲戚的?”

洛黄拈去一粒花生米抛进嘴里，从他给自己的两个选项中选了一个还算贴近的，“投奔亲戚，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哪位人家?客官你跟我说说，或许我认识哩”

“洛克阳洛廷尉家你可知道?”

“那还有什么不晓得的!”那小二拍着胸脯，转瞬似想到了什么，又有些迟疑小心地问道，“就不知你跟洛家是什么关系呢？”

洛黄扬唇笑答，“倒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早先年间家父与他有些交情，如今多少年不来往了……”

那小二定下心来，忙把在茶水摊子听来的小道八卦一股脑儿地说给洛黄听，直说得唾沫横飞，“那不怨客官不知道，那洛克阳如今在朝中犯了事，早就被降了职，汴京城里哪还有什么洛廷尉呀!就连原来的旧宅都迁了出去，幸好我多嘴问了客官几句，不然你去原住址可要跑了个空了!”

“洛廷尉被降职吗？竟有这事我竟不知……”听闻此言，洛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为免小二看出异常，她忙低头故作云淡风轻地把玩着手里的土窑茶杯。

“我记得是降成了五品的同知……”

“你可知这是何缘故呢？”

“这……”小二略有迟疑……

洛黄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推到他的面前，“我这次不远千里而来，原本是来投奔洛家看能不能在汴京得一安身之所混口饭吃……岂料还未见面便得知了这事儿……”

“还请掌柜明言相告，在下也好衡量该不该去投奔这位洛世伯”

那小二守在这么一处小摊，平日里见的都是些贩毒走卒，铜板散银，甚少看见有这么平头正脸一整锭的银子，不禁眼前一亮。

“少爷哪里的话!这事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估摸着也**不离十了……”

“这洛廷尉家风不严，膝下的二小姐还未出阁，不知怎的倒弄大了肚子……好像跟大公子还有点关系……那大公子不堪流言蜚语，一气之下出了远门，如今倒也下落不明了……”

“二小姐终究是十月怀胎生下了这孩子，外头风言风语不断，将好好的一位名门小姐硬生生地逼成了一个言行无状的疯子……再有言官弹劾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帝对于朝中三品大员出了这么一件丑闻震怒不已，特下旨革了洛克阳廷尉一职降做同知……”

“这位洛同知深受打击，叩头领完圣旨便晕了过去，在床上躺了数月之后，浑身瘫痪，不能下地……因此这位同知一直对外称病不起，空有五品虚衔，半天都未曾去上任过……”

“此事还未就此了结……听常在我摊前喝茶看守城门的官爷说起，这倒霉的洛大人不知怎的不长眼得罪了当朝丞相安重安大人，下面府衙当差的这些人也见风使舵，不时有人过去骚扰……连原来府里当差的下人也都辞了，除了签下死契的没法走，能走的也都走了……如今咱们这位洛同知的日子可难过得很哪!”

“按照小的说，少爷你也犯不着去找洛同知了，到时候再引火上身，得罪了宰相大人，那才得不偿失呢!”

洛黄心绪复杂，从脸上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将银子递在小二的手里，“多谢掌柜的提点，我心中有数!”

那小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锭银子，眼睛都挪不开了，却还摆着手朴实地婉拒着，“少爷，您瞧瞧我也没做什么，怎么给我这么多呀……我这实在是……”

“你告诉我这么多该我谢你的!”

在洛黄的坚持之下，那小二办推半就地收下这锭银子，嘴里是千恩万谢。

洛黄起身走后许久，他手里拿着那锭银子愣愣地望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发呆。

一旁提着饭篮子过来给他送饭的妇人一瞧他顶着烈日傻愣愣地站在日头底下出神的模样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叉着腰骂道，“跟棍子似地杵在这里做什么?不用看店啊？”

那小二摸着自己被打的头愣愣地回神傻笑，“我这正瞧着一位公子呢……”

那妇人柳眉倒竖，张嘴正要骂他吃饱了撑得时，却瞥见他握在手上的那锭银子，顿时怒气全消，喜笑颜开地从他手里抢过，“这么大锭银子啊，哪来的?”

“是方才那位少爷给的……”

那妇人闻言，眼睛里也冒着星星随着夫君一同向不远处望去……

“可以去禀报教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