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空气中有很矛盾的味道,明明宋术闻到了腐朽的,阴冷的潮湿,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溢散在犄角旮旯缝里,很少,但一股脑往她神经敏感处撞。
实木衣柜被灰尘包裹,蜘蛛网遍布全身,宋术将醒未醒时脑子中自动构造这副场景,潜意识告诉她,她待的地方不会很好,很糟糕。
眼皮剧烈颤动,宋术猛地睁开眼。
随后大口呼吸。
她记得有人在她身上下了什么东西。
这种世道,有些东西想弄到手简直轻轻松松。
毒品?或许只是简单的麻醉药?
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模糊。
怎么什么都看不清。
她使劲儿眨眼睛,到后面想上手揉。
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哪后,她又浑身一抖,控制着手指让它们归回原位。
宋术在房间中香气尤其盛的床铺上端坐一会儿,调动四肢,关节不听人使唤,连扭动脑袋的幅度都不受控制。
一阵怒气直升心头,床上的人咬紧牙关,骂了一句。
骂完,房间的门倏然被人推开,像是专门守在门前等她醒来。
“你觉得好闻吗?”
将她弄晕带走的鬼魅青年大方展示自己的面孔,宋术盯着看了一会儿,巨大的荒谬和离谱化成一张大手扼住她的脖颈。
这年头,有这张脸,这种体力在,干什么不成。
竟然搞起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宋术忍不住嗤笑一声。
在空洞冷淡的房间中像是被加了扩音器,缓缓荡开。
她想到青年的行径,眉头蹩住。
意识到自己在害怕,她一愣,在04区处理掉跟踪犯时迫人残忍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那个男人被替换成眼前的青年,轻而易举被她拿捏,随后倒在血泊中。
青年:“别那样看我,我不是那个男人。”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检查严丝合缝的窗户和拉得结结实实的窗帘后,靠着墙看宋术。
似乎很期待宋术听到她口中话时的反应。
很让人满意。
宋术几乎是一瞬间就抓起自己枕着的枕头,那布料是冰丝的,摸着极滑极舒服,宋术愣了一下,然后不客气地对着青年的方向扔出去。
力气很小,枕头只是轻飘飘地拂过青年的衣襟,就被她温柔地抓在手中。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一天。”
青年摇了摇头,喟叹一声,走到宋术面前。
看宋术戒备提防的模样,青年转了转手里的枕头,将它放好,然后坐在床边。
“我们之前见过面吧?”
宋术不掩饰自己的目光,放肆地打量青年,一点自觉都没有。
青年缓慢抬头看她一眼,眼中闪过无数,宋术尝试看清楚,但它们只持续了一瞬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果然是见过面的。
可惜了,她完全没印象。
“你是我哪个追求者,是我当初没答应你所以你记恨在心了吗?”
宋术居然这么说。
青年心情一时复杂,看人的眼神像看弱智。
“但我不记得对女孩……你是女孩吧?”
宋术忽然起身,逼近人身前,语气带上审视。
鼻尖差点碰到鼻尖,嘴唇之间只隔了一指,呼吸炙热交错。
猛地,青年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眼神依然平静,宋术靠回床头,冷静道:“如果真的是,我不介意和你发展关系,你想干点什么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你必须放我走。”
青年要说点什么。
宋术:“我不妄想绝对的自由,但它必须得有。”
青年闭上嘴,手指依然覆在嘴唇上,“你倒是冷静。”
但想事情时的头脑未免太简单了?
也是,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什么令她忧愁过的大事吗?显然没有,所以看一切像看蜉蝣。
任何复杂的事都会被她简化,她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感情。
除她以外的人类就仿佛没有感情。
还是过得太爽了。
“不冷静等着被你耍吗……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
宋术声音低沉下去,眼神带着一丝希望。
青年想把那希望戳破。
算了。
“一种……蛊?或许你听说过。”
青年说着就把袖口中的盒子拿出来,让她瞧清楚盒中的小虫。
很普通,看着毫无威胁,指甲盖一按就能死翘翘。
宋术知道其中的门道。
她喃喃道:“05区黑街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搞到手?”
她声音很小,像在为什么着迷,眼神中闪过一瞬的讶异和疯狂。
青年满意她这副模样。
她不会害怕才对,她如果害怕了。
那眼前的人说不定只是个赝品。
宋术的激情破掉,这东西现在被用到了她身上,她还在这激动什么。
四肢乏力,时不时头晕目眩。
接下来,还会伴随着钻心的痛,但宋术之前欣赏它的点在于,它好像有操控人心的魅力,让人伴随着巨大痛苦想一了百了时求死不能。
不希望自己死,那难耐无法克制的痛苦只能通过自我伤害而得到抒发和解脱。
疼多少就能抵消多少,折磨自己伤害自己蛊虫带来的痛苦便会随之消失。
青年站起身,“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起个身说个话的功夫,等你哪天难受到不行或许想结束生命时竟然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是不是很可悲?”
宋术不吭声,看着眼前的一副手铐。
“它触手可得,亲手为自己戴上吧。”
青年补充:“我调节过,具体怎么用你届时一切都会明白。”
宋术盯着床铺上流金溢彩的图案和绣针走向,竭力去想这青年到底哪时哪刻出现在了自己的人生中。
什么都想不到,这样一张脸,不可能没印象。
想不到……
门被关上,留有一条缝。
钻心的痛苦在青年话落后尽数涌上手腕,宋术一愣,冷汗瞬间冒了一后背,然后汇成一股一股,从额头流到胸膛。
牙齿咬碎了疼痛咽进肚子里,宋术听闻过,想尝试用在别人身上过,直到等这玩意儿在自己身上产生效果,她那些年来的疑惑才得到了解答。
原来这么痛,这么难受。
晕眩程度不亚于有人抱着她的脑袋使劲晃个不停,论她怎么求饶,晃她的人都不停。
眼前又是迷糊一片,手指只能摸索床单,尝试去找手铐的位置。
抬手,胳膊没力气,宋术放弃涌现出来的念头。
无力脱骨般的双手终于触碰到了一丝凉气,冰冷潮湿,宋术心头一阵苦涩。
酸水顺着胸腔汇入脑海。
这是有人拿着一万根针在戳她的手腕吗,为什么这么集中,细密。
宋术头脑不清地想。
门缝后的人看到了一切,不住感叹禁品的威力。
被人噬咬骨头的痛苦褪去,只剩酸麻。
宋术睁开眼,一滴汗珠滑进眼里。
很酸,但她依然睁着眼睛,看满头大汗依稀流入手肘,最后在接近手腕处时和皮肉贴合一片。
腕子处苍白的皮肤被磨得不成样子,有几处见了红,扎眼。
宋术感觉窥探感消失不见,整个人忽然卸力,仰躺在床头,大口喘气呼吸。
门后的人整个人一震,腿软地贴着门板缓缓滑落至地上,衣服堆出褶皱,领口掩住了下半边小部分脸。
上半边脸是许多年都不曾浮现的潮红,红到脸皮都有些发烫。
直至呼吸声消失,房间里的人不知是睡下还是晕过去,青年才快速走到卫生间洗把脸。
她沉着脸拍了拍自己的脸皮,像是在警告什么,然后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坐到电脑桌前。
或许从外面看,会觉得这片住宅区就是老破小,这一间屋子隐藏在其中,看起来普普通通。
屋子外路上的青石砖凸起很多块,稍不小心,就能被磕碰在地。
不推开门,不会有人发现房间里可以称得上有些贵重华丽的装横。
自这天过后,再等宋术重新睁开眼观察屋子里的装置,已经是五天后。
希望这是个梦,但是意识清醒后手腕处皮肉的凉意就表明了这就是现实。
很安静,宋术在04区的住宅房间里最习惯的指针走动声也没有。
很暗,还有……酒的味道?
屋里来人了?
这个人在搞party?
一刹那的兴奋转瞬即逝,门被推开,宋术透过她扫了外面一眼,什么都没有。
精神一定是出问题了,不然怎么逻辑思考能力越来越差劲了。
“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青年的语气和上次听不一样,“你习惯这里了吗?”
宋术听到这句话,猛地抬眼看她,但碍于蛊虫的威力,眼里的凶狠瞬间几近于无。
这个眼神……青年想起了刚才做的梦。
器官混杂着血液,不知道是多少个人,反正数不清。
一座小山,尸山血海,她的父母好像也在其中,最喜欢的妹妹早就惨不忍睹。
她当时哭了吗,梦里那么安静,她应该没有哭,而是彻底哑声了。
她仰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出来,但是天被一个眼神遮盖住。
和眼前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醉意被猛加了催化剂,不该有的念头滋着火花蹦在大脑的神经上。
原来这酒气是她身上的。
“你没有醒来的时候,我很无聊。”
青年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语气没有上一次那么凉薄,调笑的意味出现了很多。
宋术沉默,然后惊疑不定地看向她。
她不愿意看到青年那张脸,因为对视上后总是有太多沉重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明白。
青年的脸是她这辈子没见过的好看,她消遣时见过的无数男女也比不上她。
一对上这张脸宋术总会怀疑自我。
青年低下头,手指探出去,后面的动作让宋术咬牙切齿:“05区是没有那种场所吗,你用得着来找我?”
“我不好意思啊,所以只能来找你,而且也没人比你更好看啊。”
宋术一哽,脸颊狠狠抽动几下。
青年的脸被放大,冲击力十足。
痣很漂亮……宋术猛地摇摇头,将手指挡在眼前。
“你看看……你都这样了,我别无他法。”
这么说着,她的动作更嚣张。
身体被揉碎了和另一个人拥在一起,脖颈处有细细密密的疼,撕裂感越来越重。
“你的皮肤太白了,和我一样,该有点颜色才更健康。”
“狗咬出来的颜色是吗?”
宋术呼吸错乱,攒足了劲儿的手指豪不客气地抓住青年的头发,没有半点犹豫。
青年不满意地挣了一下,天生自带的想让人对其有破坏欲的脸蛋明晃晃露在宋术眼前,眉毛拧着,眼尾红着。
宋术这才发现她穿的是一身熨贴合适的西服。
“你这么招摇,不怕被人偷抢?”
青年笑了:“怕啊。”
漫不经心的尾音落入宋术的耳朵里。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宋术脸色骤变,青年笑得更甚。
“闭嘴吧。”
青年动用蛊虫,轻轻说。
……
结束后,宋术靠在床头,又是浑身戒备地盯着青年看。
她戴着黑皮手套的手卡住下巴,蹭着柔软的皮肤,眼中透着狡黠的光,十分满意地盯着宋术看来看去。
没力气,宋术不想说话。
青年凑近,宋术眉头狠狠蹩住,脊背弓了起来。
“我只是把你的汗擦掉。”
“之前蛊虫发作时我流的汗可比这多。”
宋术嗤笑。
青年眯了眯眼睛:“我没办法的,原谅我吧。”
“去死吧,混蛋。”
宋术看她眼神在自己脖颈处打量,一怔,浑身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又是一阵难受。
“我是混蛋。”
青年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