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次面试是我最糟糕的一次经历。
面试过程里我的精神一直无法集中,看的面试相关的书,还有从网上看的教程,在临场时候一股脑忘得干干净净,连自己回答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走出公司,脑子里连面试官的脸都是一片模糊,因特殊时期变得过度灵敏的嗅觉让我记住的只有他身上的烟味。
我想我现在不如干脆地滚回家用简历轰炸其它公司,老老实实帮老板伺候好那些来吃大排档的食客们,然后做望夫石状等待对方发面试通知过来。
检查了一下手机的通知栏,竟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我边走边看,差点一个手滑把手机甩出去。
「哥,我在西社机场,大概五点多到吧。来接我下呗。」卧槽,是严恩那小崽子!他总算放假了啊,我还以为他今年借着社会活动不回来了呢。
得,也算件喜事,我现在就去接他回家。
倒也奇怪,他怎么不跟姑妈说声,直接叫我去接?他应该了解我的情况啊,还敢来找我?啧啧,绝对有什么猫腻,我得小心一点别被他给坑了,姑妈那战斗力我可惹不起,被一铁锹打晕活埋在她母校的土壤下鲜艳树林,简直分分钟的事。
机场离这里也不算远,有直通的大巴,购票处恰好还剩几张马上就要开的车次的票,还正是靠窗的,能够吹吹风让我头脑冷静点也是极好的。
我推开了一点窗户,把脸凑上去感受那风的吹拂。突然想起包里还装了一盒抑制剂糖果,想着不能浪费,我倒了几颗出来。
这种临时性的抑制剂吃起来颇有普通水果糖的味道,可惜就是聊胜于无,只能缓和一时,药效也差,不过吃了总比不吃来得好。
毕竟接下来我要去接一个Omega,总不能让对方被我影响。
说起来,我和严恩也有几年没有面对面和聊过了。我们保存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却只是每逢佳节寒暄几句,硬是一点瞧不出我俩曾经感情好得不行的样子。
我上大学这几年来没回过几次家,一度气得我老子在电话里哇哇大叫我这不孝子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严,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大哥。
一开始上学,我确实是有点中二病没好,觉得即使悔过也还是考砸了,丢了爹妈的面子,赌气随便填了所学校打算从他们的视野里滚蛋。
录取通知书下来就自己打包行囊就去报道了,不愿意回去见他们,更不想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只想要耳根清净。
后来生活窘迫又后悔了,可一种仿佛骨子里生来的极度的自尊感,又让我不愿意低头去跟我老子认错,宁可自己半工半读,累成狗也不伸手要钱。
毕业那天没成想我妈电话都不打一个就径直冲到了学校,我正光膀子整理行李准备滚蛋去找工作呢,例如什么搬箱子之类的体力活。
我还年轻,有那个体力,也耗得起精力,没成想我妈一开门一见我杵那,眨巴几下眼睛眼泪就开闸似的一下子冲出眼眶。
吓得我把手里的书给摔床上去揽住她的肩膀:“有什么事咱先说成不?”;
我妈用手在我肩膀和胸膛上戳来戳去,痒得不行,差点触动了我的笑神经:“你这身上的勒痕,还有疤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出去打架了?严佑!你不是答应过妈吗?”她眼球里遍布血丝,大约是来前就哭过了吧。
当时看得我一阵不忍,鼻子一酸,只好猛地吸吸鼻子别让眼泪掉下来:“妈——我真没闹事了,这几年安分老实着呢,”我昧着良心往话里掺了一半假,“这些是去打工时候弄的。”我还是在打架。挥惯了拳头,一时之间要变回文明人根本没可能。不过的确是要比高中次数少得多了。
后来我就被我妈硬扯回家,我在车上都准备好先跪个一天给我老爸认错了。
哪里想得到一推开门往楼上书房走,只看见他坐在书桌边看报纸,听见推门的声音时他把自己的那副金边眼镜往下一拉,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会,才发出“哦……”的一声,一句话也没骂我,转而去看他的报纸,貌似平静极了,捏着报纸的手却抖得厉害。
他的头发白了大半也没染,皱纹也明显得像是条条沟壑分布在他的眼角,延伸至发鬓的方向,我一下子懵了——哪里看得出他曾经追着我把整个小区绕个遍、用皮带抽我的神气样子呢?纵然年轻时候是个桀骜不驯的Alpha,他终究老了。
我登时就妥协了,听从了他们大部分的安排,包括这次的面试也是他们嘱咐我去的。
原来他们是想让我去投靠我叔严骛,可我心里清楚我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也不回去了,只好恳求他们原谅我这个逆子,随我的性做个平凡人。
一阵胡思乱想中,车竟也到了机场。
西社机场的出站口有好几个,严恩没说他在哪。我瞅了一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的电话铃声又换了,这回是甜腻得有点过头的英文歌,别说乍一听还蛮好听的,就是男生用有点说不出的违和。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哥……”他的声音和我记忆里他变声期前的差不多,要再沉一点,“你来了啊。”他语尾带笑。
“啊?你笑什么呢。”笑得我毛骨悚然,这小崽子也是一肚子坏水,一笑肯定没好事。
“来西三站口接我,拜托拜托,我头好痛。”他似乎是喝了很多酒才醒一样,有气无力地讲到。
“拿好行李了吗?”
“嗯嗯,全部都拿了,啊不行,头好痛。”
“站在门口等着,我马上过来。”
严恩还没性别分化之前我一直祈祷他是个Alpha,然而天不遂人愿,谁知到最后,他和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一样,也是个男性Omega ,柔弱的、在一两个世纪之前几乎被当做生育工具,甚至被作为商品进行买卖这种恶心勾当的Omega。
幸亏在部分Alpha与Beta的同情与Omega的抗争中,暨世界法之后国家宪法得到了修改,Omega的基本人权得到了保障,然而并非彻底撼动了他们遭到不公正对待的甚至歧视的思想根基,Omega的社会地位依旧十分微妙。
五分钟后我终于冲到站口,喘得都快窒息了。
严恩倒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长椅上看他的平板电脑,半点看不出哪里有问题,我就知道他要坑我!
“小崽子,翅膀硬了敢骗老哥我了啊!”我悄悄绕到他身后从用胳膊轻轻勒住他脖子,他吓了一跳,平板差点从膝上滑下去,幸好他用手按住了它。
“哥。”他颇为无奈地把手放在我手肘上,“饶了我嘛,和你开玩笑的。”他撒娇到。
“到底什么事?谁欺负你了?”我听着他的语气就是不开心,或许是我太自我感觉良好,我一直觉得严恩不太擅长在我面前遮掩真实情绪。
他的眼睛微合,睫毛就似宣纸上精心用工笔勾勒的纤细墨痕。他答非所问道:“哥,你还记得盛夏吗?”
“孟盛夏?”是孟家那个幺女吧,那姑娘怎么了?“难得听你提起她。”我记忆里和她在一起玩耍的经历也只有两三次,因为不算是本家的人,很难在家族宴会上见到她出场,对她委实没什么印象。唯一记得的仅有她留着长长的辫子,老是喜欢哭哭啼啼和皱着眉头,都不怎么笑,浪费了身上漂亮的花裙子。
严恩闻言嘴角翘起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想给他说媒。”
“哈?开什么玩笑,你们才几岁啊?”没记错,他俩也就大一大二的年纪。
“可是——”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严恩从手提袋里抽出手机,才看了一眼屏幕就挂掉了。
我也瞟了一眼,联系人的姓名里好像有个夏字,大概就是孟盛夏的来电了吧?
严恩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走吧哥,我可以先去你家吗?”
“哦,我暂时搬到小时候那套房子了,你要去吗?”
“不和舅舅舅妈住一块了吗?”
“嗯。”我放开手,挠了挠头发,尴尬地应到。
严恩清楚我的情况,离开了父母四年,我和他们之间多少有些隔阂。
“也好。”严恩站起来,握住旅行箱的拉杆把它拽起来,把手机和平板关机塞回包里,“拜托收容我一下咯,老哥。”他朝我作了个揖,可怜巴巴地请求到。
“只要姑妈别找我麻烦就行。”我拿他的请求很没辙,因为是Omega,所以我不忍心拒绝他吗?
严恩当即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我向老哥你发誓。”
我本能地感受到了严恩的隐瞒,却不能直问。
这孩子倔强极了。要不是他自己把实话吐坦白我又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来?
还不如一句话不说,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愿意了再和我聊。
“那就得嘞,我们走吧。”提起他另外的一个箱子,我引着严恩走出机场,去坐直通市内的专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