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周语重读高三,这段时间正是备战高考的重要阶段。可我实在为这未知的诡谲局势焦急,于是请原野几次联系了对方,牧周语终于同意和我们为这件事见面。
我们约在离牧周语母校附近的饭馆见面——我才发现,他竟然和我就读一所高中,算得上是我的学弟。他是从D县考到Z市的高中来的么?在我的印象中,母校对市外学生的成绩要求很高,他的成绩看来是非常优秀的。
来之前,我思考过很多要和他讨论的东西,可见到穿着校服的他,那些话题又都拥塞在我的咽喉。
我不由得纠结起来,我真的要和一个还没有上大学的少年,讨论那些沉重的话题吗?况且对方还处在几乎可以被称为人生第一个重大转折的时段。
原野分别看了我们一眼,以去点餐为由退出了包房,留我们两个人谈话。
“小牧,又见面了。”我有些笨拙地和他打招呼道。
牧周语礼貌地和我点点头:“你好,好久不见。”
“你原来和我读一所高中……”我没话找话,“也许我们班主任是一个人呢。”
说不定,牧周语也是老头的学生。我听说他还没有退休,大概还要发挥几年的余热。
“学长,开门见山吧,我还有晚自习。”牧周语虽然出于接话喊了我一句学长,却无心顺着我的话茬聊下去,而是直言道。
“你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吗?”我没有说福利院这样的词汇来刺激对方,而是观察着牧周语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到。
可牧周语对我的试探不为所动,不过是平淡地应到:“有这个必要吗?我感觉,您也对您自己的出身不太满意吧。”他尖锐地对我做出了评价。
我没有想过牧周语会这么说,我被他说得一愣,而他对我继续追击道:“您觉得是现在的生活更让您满足,还是过去的?”
平心而论,自然是现在。在没有分化为Alpha之后,我在严家的处境已然十分尴尬。虽然严骛似乎执意希望我能够回到严家,但这毕竟是他的个人想法,董事会和我们那一帮亲戚愿不愿意,那是另一码事。
牧周语好像对我的回答胸有成竹,他在我张口回答之前就继续讲到:“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无论如何,珍惜目前的幸福,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他的回复太过成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看法。他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意识到这个情况,我不禁用了夸张的言辞问到:“就算你的身上或许有血海深仇?”
语毕,我很快意识到了我的话不妥,想要补救,又觉得没有太多意义。
是牧周语主动要求的开门见山,他在来之前,八成就已经做过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牧周语听完我这激将计一样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我快二十岁了。”
他这回答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二十岁?”他和我说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莫非——
“二十年了,追诉期快过了。无论发生过什么,站在我和你这样的人的立场上,调查起步的时间都太晚了。”牧周语冷静地分析起来现状,“况且,如果我的亲生父母遇难是因为某个、或者某群我无力对抗的人,你有能够在调查过程中保障我生命安全的能力吗,亦或者,你有所谓的人脉,能够重新推动警方的正式追查吗?”
牧周语甚至没有考虑过他的父母还活着!我再次为他的冷静感到匪夷所思。
只是此时此刻为这种事分神,会让我看上去更不可靠。于是我把精力集中在他这一连串来势汹汹的提问上,然而他的话语依旧叫我先缄默了几秒。
我在来之前,没有深思熟虑过牧周语提及的内容。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的行动似乎只是凭着一腔孤勇,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
但我也不能完全让主动权落到他手上,于是我避开了他的锋芒,语气缓和地反问道:“可是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们会放过你吗?”
牧周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刹那,就给出了自己的答复:“我已经好好地活到现在了。如果旧事重提,不会给我家带来麻烦么?”
“你担心把你的养父母家庭卷进来?”
牧周语颔首应到:“我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让他们遇到危险。”
牧周语的话无可指摘。如果不是因为背靠严家,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恐怕我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只要当下的生活平静,什么过去的恩怨不都可以抛之脑后吗?反正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无力对抗那些处在暗处的未知的势力。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我冷静地承认了自己的冲动,但接着表达了我的个人顾虑,“但你也说了,快二十年了。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想要揭开真相的人,他们一定会挖地三尺把你找出来,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做的你会更被动。”
牧周语没有及时回答我从另一个角度提出的疑问,他只是望着我,好像在观察我的表情真心几何。
他大概也做过相似的思考。只是他在权衡同我这样看上去“不靠谱”的人托出自己的看法,是否有意义。
“牧周语,怀璧其罪。不论你怎么考虑这个问题,但从一开始,你的人生剧本就已经被‘编排’好了,你认为他们真的会放过你吗?”我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是个聪明的人,就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牧周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压低声线问到:“你为什么要为我考虑这些?”
牧周语不是用感情可以说服的人,在被他的视线凝视的这个瞬间,我恍然大悟,对方看上去乖顺的外表下,是一个冷静到淡漠的人,他和能够用情义达成合作关系的原野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并非在向我确认我的诚意,而是索要能够和我结盟的“把柄”——我的软肋与私心。
他这个年纪的人,为什么会考虑到如此深刻的程度?可我已经来不及思考了,牧周语抽离了目光,好像对我的犹豫重新构筑了拒绝的壁垒。
“我的血液和信息素很特殊,”我连忙主动爆出了自己的顾虑,“我的血对Alpha有抑制剂的效果,但信息素恰恰相反。”
“你是一个Beta,为什么会有信息素?”
牧周语在明知故问。他是Omega,肯定在我和他的谈话中,曾经感受到过我的信息素。
但他需要得到一个合理的答复,我只能简明扼要地介绍起来:“说来话长。简单来说,这样基因特殊的个例不只有我一个人,医生说我的激素水平和普通Beta不一样。”我不愿追忆过去在医院经历的那些事,但当下这是拉近和牧周语的距离最好的机会,我只能剖开我已经愈合的伤疤,向对方坦诚道,“此外医生没有和我解释太多。”
“你是担心自己被抓去当实验小白鼠吗?”他的语气平静,但话语似乎在揶揄。
“我怕我被噶腰子啊。”我无奈地摊手解释道,“你不觉得我这样的角色,一看就是容易出现在黑市的‘货物’吗?我也是个怕死的人。”
牧周语终于笑了。我们之间先前紧张的气氛缓解了很多,但他还没有松口,我小心组织着措辞,把话题引导到结盟的方向上:“牧周语,你能够和我们一起——”
“我不会妨碍你们。但是,我也不会加入你们。”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