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杨荧不仅伸出手在大门的入门机上输入了密码,还留下了自己的指纹,最后居然还把脸凑了过去——虹膜扫描?
天啊,这幢办公楼的现代化程度让我吃了一惊。
短短几年间这栋楼究竟进行了多大工程量的改造!这里是公司吧,会有什么犯罪分子冲到这种地方来闹事?
他们这么做,就像把这栋办公楼修建成了一栋坚不可摧的堡垒,有这个必要吗?这会是董事会的意愿么……严骛的授意更有可能吧。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请进。”杨荧将门推开,侧身向我微微弯腰,做出了邀请的姿态。我走进了大门,脚刚落在大门的脚垫上,我就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往里面走了一段路,我从余光里没看到杨荧跟上来,我不禁回头看了看,发现她正跟在我身后大约两米的地方,即便踏着一双高跟鞋,脚步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像是一只黑夜里穿行于大街小巷、无声无息的猫。
“杨小姐……”
“先、啊,……嗯,严佑先生,”杨荧似乎并不习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在犹豫后还是加了敬称。一见面时候的直呼其名,难道是严骛向她建议的么?通过称呼短时间拉近关系,真是他的惯用招数,“你想问什么呢?”
杨荧喊先生这个词的时候,发音让我特别耳熟,我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呢?
“杨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担任我叔的秘书的呀?”
被我突然发问的杨荧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大概是严骛已经教过她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应对我了:“严骛先生是我大学的校友。”一句简单的关系称述,随即不再补充自己的答复。
大学的校友?我叔都毕业多少年了,虽然他应该算得上他们学校的名誉校友,但是后来入校的人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不,等等,校友,他们二人是校友关系?
我越发不能理解严骛的用心了,他不仅把他身边的平静搅乱,也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大学?
但现在就刚才杨荧说出的话追问不会得到相关的任何信息了,杨荧流露出了礼貌的拒绝的姿态,她的手交叠放在腹部,没有主动接话。
“啊……没想到我叔居然这么恋旧呀,还会回学校看看。”我当然不知道严骛会不会回去,但若是触及到了事实的边缘,对方不会没有反应的——我看的出来,杨荧还很年轻,对于闲聊式的谈话总会有疏忽之处的,她跟严骛那种老狐狸的道行还差得远,我可以尽可能从她身上获取有效信息。
“严骛先生经常回学校做演讲呢。”
杨荧接话了,脸上带着一点不自觉流露的笑容。
她的心动摇了。这种眼神我见过,这是“喜欢”这种情绪存在之时才会有的目光和语气:“没想到啊,我叔居然还会回去演讲,我都不知道这事呢。”
“严骛先生的演讲很棒……!”杨荧的回复有点急促,我看得出她想要夸赞严骛的想法,但是最终也只是语言贫乏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更加肯定了我内心的想法,这个姑娘一定是喜欢严骛的。可难免又心生疑虑,这个人应该多少是接受过待人的礼节的,却这么容易就被我的言语动摇,把一个还需要训练的人放在自己身边,严骛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杨荧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接了电话,脸色忽然变了,她低声应着,又恢复到了礼貌疏离的状态。严骛的来电,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也许正通过什么监控摄像头观察楼下的情况,我不由得咋舌:“我叔在催了么?”
杨荧点头,不再与我闲聊,带着我走了一架貌似是员工内部使用的电梯。
进了电梯我才发现这电梯的装修十分简单,就是打磨过的磨砂质感灰色,抬眼望去就像被一片灰色的雾霾包围。
杨荧抽出一张卡刷过按钮旁的读卡器,电梯的按钮忽然亮了起来,她按下最高层的那一个按钮,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很快叮声响起,电梯门打开。我跟在杨荧后面,随她绕过办公室,向深处走去。
落地窗没有拉窗帘,窗外血红的太阳正向下坠落,从前被薄暮温暖的回忆全然消散,此刻唯有难言的焦躁涌动。
我是不是太过莽撞?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只身一人来到这里。
可已经不是后悔的时候,我既然选择来到这里,严骛也不再会给我机会回头。
“严骛先生。”杨荧敲了敲敞开的门。
“请进。”严骛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极了,没有丝毫威压,一听就知道他根本没有把我当做威胁,连警告我的语调都懒得用了。
杨荧向我做了请的手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当我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注视着地砖的眼睛抬起、目光投向严骛的时候,严骛先是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随后笑了:“不愧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呢。”
这件事难道和我的父母也有关系?如果扯到上一辈的纠葛,那问题就更加复杂了,我并不愿意让我的亲朋好友在这件事中陷得很深,但如果他们在我察觉到一切之前就已经处于风暴中心,那我是没有办法将他们带回平静生活的。
“……叔。”
严骛依旧坐在他的座位上没有动,倒是一脸放松的模样,靠着椅背,头有些后仰,并不是戒备的姿态:“我很高兴你来到我身边。”
一语双关,严骛的意思可不仅仅是今天我的“来访”,他认定我选择走向了他:“叔,我真的求你了,我一直都挺笨的,一定会拖你后腿的。”
可我不乐意啊,能不能尊重我的意见,让我自己决定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干嘛要让别人钦定啊?
我忍不住往四周瞟,忽然看到严骛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合照。我不记得我是否看到过它,但照片已经泛黄,年头应该不短。
在这照片上我很轻松就找出了严骛,他揽着身旁人的肩膀笑得开心,那种笑容我从来没有见过,严骛居然也有过那么纯粹、带着一股没有褪去的青涩的笑?到底他是经历了什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啊……
严骛揽着的男人长得和视频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气质也极为相似,应该就是本人,严骛貌似和他感情很不错,居然还给他拍了视频。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严骛这么多年坚持独身是因为他?
随便想一想就是一万字狗血故事啊,呸,我这时候还在开什么脑内小剧场,都深入敌人的大本营,还这么没个正经,迟早要完!
我再看了看,他俩旁侧还有一男一女,男人和严骛揽着的人长得很像,而整张图上,女人是最突兀的存在。她像一柄插在剑鞘之中的剑,浑身溢出凛冽的杀气,比起那个严骛揽着的男人,我更好奇这个女人。
她是谁,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特别?
严骛拿起了相框,他的眼睫低垂,像是怀念一般摩挲着相框的玻璃:“真没想到它还有被人看到的一天。”
“叔!”严骛根本没搭理我的反抗,我知道这时候我只有两种选择,一,转身离开,而二,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第一个选项于事无补,他有得是耐心等我反悔,可是二我又怎么甘心!
严骛牢牢掌控着自己手中的权利,像是民间艺人攥紧自己手中操纵着的傀儡一样,愉快地享受着它们的演出。但我从没想过,他居然对自己的亲人也抱有同样的心态,控制别人对他来说就那么能够获得快感么?!
“小佑,你难道不清楚么?”严骛凝视着我,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当你注视深渊,深渊也凝望着你,“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我不过是稍稍为命运的到来铺平道路罢了。”他把相框摆好,站了起来,留给我一个背影。
夕阳已经隐没于高楼大厦之间,而散发的阳光却依然炫目,严骛站在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为他的这段话感到了恐惧。
命运的安排?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地和我强调命运,到底这个命运是怎么样的,以至于他连改变的**都没有,只急切地想要迎接它的到来。
“命运……对我来说也就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无所谓的,这样也很好。”
“他那么喜欢你,”严骛忽然转身向我走过来,我还来不及后退,他就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真是非常嫉妒呢。”
似乎在哪听过这段话一样,我身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能避开他:“什么……?”
“你就不想了解他吗?”
他?难道是……不可能,……不,一定就是那个人。我听到我内心叫嚣的答案。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原野和我叔有什么联系,我从来不知道……
“他那么了解你,但你却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严骛放下手,眼神玩味。
“……原野?”我呆呆地念出这个名字,声带振动,可发出的声音根本不像是我的。
“这个名字,听着果然还是让我不太高兴啊。”严骛呢喃,随即收敛了一瞬间的低沉情绪,“你可以从我这了解更多。”
他俩居然认识吗?那我的个人信息泄露根本不是意外之事,但为什么?
我的思绪已经混乱了,一瞬间一切都变成未知谜团的感觉可不太好,就像一块黑色的幕布从天而降把我裹个严实,我在里面努力挣扎,却无济于事,我还是找不到如何才能重获光明的办法。
“来到我身边吧,小佑。你该从大哥给你做的安乐窝出来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