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突然下起了雨,我早早地来到约定的餐厅,选了一个面对落地窗的位置坐着,社恐的人对落地窗有着莫名的执念。
窗外暮色雨中的行人大都行色匆匆,撑着一把小花伞的周亦晓在行人中尤为突出,她身上的灰大衣使她看起来高挑秀丽,也更加符合她现在的身份,少妇、中层干部以及一个孩子的母亲,我身上的米色大衣立刻相形见绌。
光滑的石板路反射着街景的霓虹,周亦晓的脸半隐在伞下的阴影里,忽明忽暗,她的鼻梁很高,皮肤很白,看起来十分清冷疏离。
她走进来后,我站起身来朝她招手,我尽量展露出大方并爽朗的笑容,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周亦晓入座之后就忙不迭对我说:“你来省城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行李一定很多吧。”
她的语气显得更加轻松自然。
“这家菜比较清淡,应该蛮符合你的口味的。”
亦晓把菜单推到我的面前让我点菜。
她还能记得我过去的口味,这让我十分欣慰,但现在的我已经很能吃辣了,人的口味随着岁月真的会变。
饭桌上,我会偷偷瞄她,看她和几年前变了多少,她化了妆,成套项链和手链是和大衣搭配好的,和我约见面,她也是经过打扮的,对此我感到愉悦。
我发现她也在悄无声息地观察我,我抬眼跟她说话时,她看向我的眼神被我捉了个正着,她很快躲闪开来,我即刻感受到的陌生与隔阂。
我在餐桌上努力维持体面,和她分开这么多年后,在轻松自若这方面,我已经增进不少。
帮她加满杯子里面的水时,她客气地对我说谢谢。
她为我加满水后,我气定神闲地移到自己的面前,对此,我觉得自己略胜一筹。
把杯子递给她时,偶然间触碰到她的手,冰冷柔滑,像寒风中的丝绸。
那触感瞬间把我拉回以前的回忆,她的手一点也没变,冬天还是那么冰冷,人在骨子里,是很难改变的。
接着她夸赞我的状态十分好,脸上看不到皱纹,除了保持运动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还没结婚生子。
儿子的到来给了她数不清操劳的同时,也给了她诸多的幸福,这是没当妈妈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那句“没当妈妈的人是无法体会的”,仿佛着重说给我听的。
我下意识拿起杯子喝水,除了点头表示认同外,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的话题接着从孩子转移到工作。
“人走茶凉。”
她总结同事关系说,她从业务科室转移到行政岗,以前科室的同事就编排她和领导一定有非正当关系,所以才会晋升那么快。
我现在觉得女人长得漂亮并不是什么优点,晋升了,他们不会觉得你能力突出,却觉得你一定是通过美色上位。
亦晓对自己外貌有明确的认知,她并不谦虚地承认自己漂亮。
所以我现在不怎么跟同事掏心掏肺了,亦晓充满失望地说。
我想到了允舒,还有欣然,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两个在我生命中都很重要的两个人绝不会设计我的。
而亦晓笃定地反驳我说:“那是因为你和科室同事不存在利益冲突,一旦涉及到利益,肯定会分崩离析的。”
我小口咀嚼着饭菜,饭菜淡而无味,这次我没有给亦晓肯定的反馈。
接着亦晓讲了她如何被编排,那些长舌妇说她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以此引诱男领导,听到这里,我奉承她说:“像你这样,想不穿成花枝招展都难吧。”
亦晓立马开怀地笑了起来,那是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我觉得我们医院在这方面还好,女同事们对美女大多都是欣赏的态度,如果科里来了个美女,我们都会觉得很养眼。”
我说完后,亦晓充满怀疑地看着我一眼,她敷衍地回了一句:“那你们医院氛围还挺好的。”
“那你朋友圈那个美女是你同事吗。”
“哪一个。”我故意问。
“李允舒我认识,另外两个我不认识,两个中一个,你知道我说得谁。”
“她是我们科新来的小同事。”
我既希望亦晓识破我对欣然的偏爱,又希望她不会察觉。
“你现在摄影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我颜值巅峰的时候,你都没怎么帮我拍。”
“你现在作为妈妈,颜值已经是巅峰了。”
亦晓的眼角虽然多了几道细纹,但轮廓比以往更紧致一点,有一种知性成熟的美。
她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然后笑了笑说:
“为什么要在前面加妈妈呢,三十岁之后,我想为自己而活。”
以她现在的职位,再经几年的历练,她一定能跻身她们医院的领导层。
以前我一定会猜不到,那个勤恳无邪的周医生,会走上从政的道路,而我却认定自己要当一辈子的医生的,我喜欢医生这种只要单纯钻研业务的工作,至于从政需要的人情世故,我一点也周旋不来。
“你现在有感情生活吗?”
她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微笑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因为你现在状态还挺好的,一定有人在追你吧。”
“真没有。”
“你呢,你老公应该对你还不错吧。”我反问她。
“他是个很好的爸爸。”
“看来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平静又放松地说。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笑意充满玩味。
她的表情使我不安地在想,刚刚那句话应该没问题吧,我是还在吃醋吗?
“这么多年一直单着,那你怎么解决那方面的问题呢。”
她这个问题使我惊讶,我们两个多年没见,陌生的氛围还在我们之间盘桓着,她却问这个没有边界的问题,我没有应答,只挑了挑眉对她笑了笑。
“我觉得这个就像吃饭呼吸一样,我们亚洲女性不应该避讳这个。”亦晓有点认真起来。
“确实,我们亚洲人,特别是女性,过得太压抑了。”
我边说着,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不像我的手,很细很瘦,看起来很无力的样子,她的手很白皙,有一点少妇的丰满,她还戴着戒指,彩贝做成的花瓣在她指间缠绕着。
以前的亦晓,是热烈的,她恣意并大胆一步步对我展开攻陷,而我是压抑的那个,我很胆小,要确定很多次,才敢向她走出扎实的一步。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她身体的一些细节,草莓以及水蜜桃夏日香甜的气息,但女人生完孩子,而且人体细胞七年整个也会换一次,她一定有所改变,我的心里萌生出一丝好奇。
外面的雨不大,我和亦晓挤在她那把小花伞里,我们挨得很近,过了一会儿,她挽起我的胳膊,她那晚穿了高跟皮鞋,她看起来比我高了许多,我在她面前看起来瘦弱,一阵寒风袭来,我哆嗦地仿佛要被风吹倒似的,而她,步伐坚定沉稳,但印象当中,她才是怕冷的那个,那时候她的手搭在我的身上,需要过了好久才能被捂热。
无论是过马路还是让开行人,我都会刻意避免触碰到她的手。
万不得已,我会轻轻地拽住她的大衣的肘部,让她避开省城乌泱泱的电动车大军。
亦晓的宿舍在我楼下,原来医院进修生都住这边,宿舍就一个楼梯走道通向外面,原来我和亦晓如此接近,所以就算我没发那个朋友圈,在某个匆忙的上班点我们总会遇到的。
回到宿舍,漫诚正在用壶铃进行力量练习,这么冷的冬天,她在宿舍只穿着背心。
她见我回来,对我莞尔一笑,她规律甩动壶铃的动作一步也没有落下。
漫诚的身材充满着力量,她双臂和背部的线条十分优美,我知道这对于女性而言,是十分不容易的。
她知道我在好奇地打量她,她不久后中断了练习,然后告诉我她三个月后要参加骑行比赛,现在慢慢地加强度。
得知她的骑行比赛地点是上下坡特别多的山区,而且赛道足足有一百多公里时,我瞬间偃旗息鼓。
我也喜欢骑行,但跟她的骑行比起来显得太小儿科了。
我接着火速在宿舍冲了澡,昨天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在家是洗好澡过来的,但宿舍既没有暖风也没有暖气,我洗澡的时候牙齿一直在打颤,我觉得以后很有必要跟漫诚一样,先锻炼个三十分钟再去洗澡。
蜷缩在被窝里后,我看到欣然发来她家小奶猫的视频,那只只有三四个月大的金渐层,鼻子里打着呼噜,用前爪在欣然胸前交替推来推去。
欣然告诉我她家小奶猫正在踩奶。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什么叫踩奶,便放着胆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刚刚百度了下什么叫踩奶,不然我就想歪了。”
欣然回过来一个欠打的表情,我觉得更有意思了。
我觉得暧昧是很难停留在一个层级的,走近了一步,我总会想更进一步,我吻过她,她没有反应,我还可以试试她,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我想着下次见面怎么才能有所突破。
亦晓说,不该压抑自己,坦诚面对自己的渴望,这没什么感到羞耻的。
然而孔令赫的信息又让我退堂鼓。
他发来一张男生的照片,是个带着眼镜的白面书生。
“这个就是文欣然的暧昧对象。”
我一遍一遍翻看着那个男生的照片,一面又用不悦又坚决的语气对孔令赫说:“以后别发这种照片过来,没有意义!”
孔令赫压根不懂我说的没有意义这四个字的含义。
“我宁愿输给南栀姐你,也不愿意输给这个男的。”
这个照片上的男生无疑是给了我很大的威胁,比孔令赫带来的威胁大得多,虽然从来没问过也不敢问,欣然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或者什么样的男生能有幸成为她仅一个月的男朋友。
那种男生一定要是白皮肤,因为欣然说过她对黑皮肤的男人充满反感,而且千万不要肤浅,就像孔令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