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三千米照样没人报,程轩试探着问了问应雪时,答应了。
他依然忙前忙后地做后勤,扇风倒水,鼓掌喝彩。
应雪时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甚至跑进了前三,跑完也没让他给自己按摩。
一身技艺无处施展的谢旻还有点遗憾。
如无意外,高三的三千米应该还是应雪时上。事实上,他上辈子的记忆也确实是这样。
然而出了意外,应雪时脚扭了。虽然休养过几天,走路估计没大碍,但长跑显然是不行的。
他看着唉声叹气的程轩,直接说:“这次让我来。”
应雪时脚伤是他的责任,他不顶缸谁顶缸。
程轩说:“你志愿者不当了?”
运动会只有志愿者能名正言顺到处乱窜,他又爱热闹,年年报名,穿着红马甲满场跑。这次他改主意了:“不当了,跑完回看台学习。”
程轩:“……你真爱学习。”
他想,借着长跑锻炼一下也挺好,免得猝死。
用了三个大课间,他把体育月的板报画完了,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画面中间一个小人在做操,四周一群小人鼓掌,托物言志,隐晦地表达自己对学霸的崇拜。
但板报画好的第一天就被弄坏了。
几个打牌的学生被老孙在教室后面罚站,有一个贴着黑板站,一来二去,谢旻的粉笔画就被蹭花了。
他很生气,主要被蹭得最厉害的是代表学霸的小人,蹭到别人也就算了。
当天有体育课。高三的体育课总是来之不易,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谢旻拉着程轩——主要是靠程轩,跟那几个罚站的打球,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心里很舒坦。
运动完,他去洗了把脸,想起水放在教室,就回去拿。
说起来,应雪时因为脚伤,体育课也一直在教室待着,不知在干什么。
他走进去,一眼就望见男生站在板报前面,拿着根粉笔,在想什么。
谢旻有点好奇,探头往那看。蹭花的艺术字被补上了,应雪时补得很好,和原来的没有区别。
现在男生在看那几个面目模糊的小人。
“你也想画画?”他发问。
应雪时惊讶地转身,似乎没想到他会回来,抿了抿唇,有些窘迫的样子。谢旻从他手里拿过粉笔,挺高兴地给他演示:“来,你看我画。”
他擦干净中间那个小人的脸,熟练地画好五官,后退几步,审视一下,笑嘻嘻地跟应雪时说:“好不好看?”
应雪时说:“好看。”
他指着重新有了五官的、神采飞扬的小人,对应雪时说:“这个是你。”
男生怔了怔。
谢旻把粉笔塞回给他,说:“你也画画看。”
应雪时挑了一个离中间最近的小人,画了几笔。他的美术水平没谢旻好,线条不太流畅,乍一看,小人还有点眼歪口斜。
谢旻观察着那个小人,“唔”了一下,说:“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他握住应雪时的手,引导着在黑板上落笔:“你看,这样画,线条会清楚一点。”
他刚运动完,手上很热,男生的手本来是微凉的,很快也被他捂热了,甚至出了一点汗。
他带着应雪时把原来的线条改了一下,小人立刻就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了起来。
“你看,怎么样?”他自鸣得意。
男生点头:“这个也好看。”
于是应雪时照着谢旻教他的方式,把周围一圈小人都画上了脸。这次画得好很多,学霸不愧是学霸,学什么效率都高。
只不过谢旻怎么看,都觉得应雪时画的小人都长一张脸,轮廓圆圆的,眉眼弯弯的,笑得挺傻。
算了,他想,可能应雪时就喜欢这样。
运动会很快就到了。
和记忆里一样,他们列队,入场,在操场走一圈,然后停在主席台前大喊“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谢旻没当志愿者,开幕式结束后,就老老实实待在看台做试卷。
老师可不会管你到底是运动会还是正常上课,作业照样发。
看台没有桌子,他弯着腰写了一会,觉得挺难受,就把卷子铺在台阶上,蹲着写。
他就蹲在应雪时旁边,男生低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的发顶。
谢旻的发间有一个旋,头发很蓬软,发尾在光线里带一点褐色。那发丝又像总梳不齐整,会有几绺翘起来,随着动作微微晃着,很招人眼睛。
哪怕刻意避开视线,那发绺也像扫着人眼底,有一种难耐的刺挠感。男生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蜷起,听着自己一点点明晰起来的、微促的呼吸声。
谢旻已经写了半张,有道题不会,就想问问。刚抬头,却发现男生俯着身子,不知何时已靠得和他很近,夸张一点说,就这个距离,稍微直点腰,自己整个就要在人怀里面了。
他以为对方在看自己的卷子,倒没在意,说:“诶,你帮我看看这一题。”
应雪时的手略僵了僵,被戳破什么似的,过了会才不太自然地接过试卷,给他讲题。
他专心地听着,日光下,男生的影子悄悄地覆盖在他身上。
运动会的第一天就在做题中度过了,除了程轩的比赛他去看了眼,其余时间都没离开过看台。
想想上辈子,自己似乎还在满场乱跑,溜去各班看有没有好看的女孩子。
没办法,谁让这次他要重新做人呢。
第二天就是三千米了,赛程安排得比较满,一点钟才开始。谢旻脱了校服外套,在跑道上舒展筋骨,少年人的肌理柔韧而有弹性,充满健康的生气。四周也有很多人来看,谢旻朝他们招手笑,又拍着自己喊:“看到没,第一名!”
换来一堆嘘声和喝彩声。
他忽然想到应雪时,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裁判员在喊“预备”,他蹲下身,又忍不住抬眼,想在看台的人群中找应雪时的人影,耳边“砰”的一声,发令枪已经响了,他一愣,周围选手已经蹭地一下跑了出去。
谢旻:“……”好丢人。
因为经常被程轩拉着打球,球技虽没提升多少,体能还算是不错。虽然开场的时候被甩出一截,但调整着呼吸,紧赶慢赶地跑了两圈,又冲回前列了。
远远近近也有许多喊他名字加油的人,他莫名代入了一下应雪时扯着嗓子喊的样子,差点笑出来。
啦啦队的形象实在跟高冷学霸不太搭,但心底还是期待着对方此刻能看着自己,哪怕只是意念鼓励一下,也很荣幸了。
体力逐渐消耗,谢旻有点累,但周围的人都还喊得很用力,他也就提速。太阳很热,他跑得两眼昏花,整个视野都在晃。
最后一圈,他甩了把汗,全力冲刺。前面还有三个人,他憋着口气,撒开腿狂追,感觉自己此刻必定也是面部神经失调,五官乱飞。
不知道应雪时怎么跑得这么端庄的。
终点线近了,有两个选手已经冲过去,好多人挤在一起朝他的方向张望,撕心裂肺地大喊“快啊”、“冲啊”,谢旻脸上全是汗,糊在眼睛里,看不清楚,好像只是一大团影子在那里手舞足蹈。
但一想到有好多人在前面给他加油,他也就鼓劲飞奔,擦着肩头超过了第三个。
好几个人围在终点线外接他,最前面的人脸也很不清楚,但动作幅度很大,有种上蹿下跳的滑稽感,应该是程轩。这时他忽然在程轩身后看到另一个人——奇怪,明明眼里都是汗,什么都模糊,但他好像就是能看清那人的脸,又或者是一种直觉式的笃定。
是应雪时。
应雪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他。
他冲过终点线,提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泄了,脚一下子发软。程轩要过来扶他,应雪时却突然推开程轩,张手上前,带着紧张与专注的神情,像已等了很久一样地,用力抱住了他。
他向前的冲击力还很强,差点把男生扑倒在地上。他伏在对方的胸口喘气,剧烈运动后心跳好快,感觉要爆炸了。
轰鸣的心跳声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