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二十公分 第9章 麻烦

出租车从自己家小区绕过，梁唯深微皱的眉头松开，眼看距离越来越近。

闻溪钥匙扣不大，上面只串了两颗钥匙和一个兔子挂件，他一手就能握住。车停下时，梁唯深耳朵里的音乐也跟着暂停。

今天是周五，小区不少人。进门的铁栏没有上锁，梁唯深照着乐露给的方向径直上楼梯，然后左转，走了几步后在第一个亭子里看见她。

“闻溪。”

下午天气闷热，来了例假后闻溪整个人像脱了水。唇色没了之前的粉嫩，一睁眼，水润的瞳孔满是委屈。

下意识以为是乐露，闻溪浑身松懈下来的安全感直入心脏，满眼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信任和依赖。

“梁唯深……”

随即转瞬即逝。

见她瞳孔清澈了几分，眉眼里写满了倔强，他往前走了一步，递出掌心的钥匙。

“住几楼？我送你上去。”

闻溪抬手接过:“不用了，谢谢。”脆弱的一面被他看见，她不想这么失态和他进一步见面。

梁唯深是个不爱出汗的人，平时打球做运动连续几个小时，最夸张也就打湿一条毛巾。不像闻溪现在，额头的水珠一滴滴打在白色的校服上。让人很难相信，她能一个人回家。

闻溪坐在长椅上，垂着眼不看他。

隔了二十公分的距离，梁唯深屈膝蹲下，耐心同她解释:“闻溪，即使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个陌生女孩，如果她有需要，我同样会送她回家。”

无关其他。

蹲下身后，梁唯深搭在斜挎包上的校服外套有一角落在了地上。是被他绅士的话语和行为打动了心，也是暗恋他的情愫已经不受控制，闻溪听完他这句话后，鼻尖蓦然酸涩，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泪珠是滚烫的，一颗一颗砸在握着钥匙的手背上。

睫毛上沾满了眼泪，闻溪看不清他的脸:“梁唯深……我真的好痛……好像要死掉了……”

在手机关机前的五分钟，闻溪接到母亲闻会的电话。对方说今天晚班，明天会邀请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要她回去之后把家里打扫干净，再去超市买些菜，明天好招待。

闻溪抖着声音说自己来了例假不舒服，想回家休息一会儿，却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闻会说，她和她那个没良心的父亲一样，自私自利，让人恶心。闻溪打小就知道自己是闻会的拖油瓶，从不与她辩驳，每次争执过后，她的心就慢慢裂开一点。

梁唯深不爱看电视剧，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一个哭得浑身发抖。

“闻溪，我送你去医院。”

他想叫她别哭，几个字一直卡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

“不要……梁唯深……我想回家……”

躲进她自己洗干净的被子里，藏起来，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闻溪最怕冷，傍晚的风吹在她湿润的皮肤上，引起阵阵冷颤。

再继续纠缠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梁唯深扶着她站起来，把腰间的校服披在她身上，直接盖住了大腿。

随即背过她，微微弯腰。

“上来。”

闻溪脑子一团乱:“会弄脏你的衣服。”

梁唯深回头:“闻溪，上来。”

小区里很干净，发黄枯萎的树叶被清扫进了花坛里，当作树木生长的肥料。

闻溪比他看到的还要轻上几分，白色帆布鞋底沾了些泥灰，漏出来的脚踝梁唯深一把就能握得严严实实。

趴在男孩背上，闻溪连他肩膀都不敢搭。控制不住的眼泪流到手臂上，还是必不可免落了几滴在他身上。

脖颈间压抑的低泣和湿热，让梁唯深放缓了步子。

“下午的数学题，难吗？”

“难。”药效在不知不觉间发挥作用，闻溪这会儿已经停了虚汗:“最后一个题，第二问……没多少思路。”

她有点急于求成了。

背着她走进居民楼里，墙壁阻隔落日最后一点余晖。梁唯深稳稳迈上台阶，紧握的拳头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别急，后面还有时间，按照你这半个月不要命的学法，什么思路都会有的。”

闻溪手指掐了掐掌心:“梁唯深，对不起。”

三楼的走廊安静，他顿了两秒，然后开起了玩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还是你想换个同桌？”

“不是……”

否认脱口而出，闻溪小心翼翼向他开口:“我这个月……给你制造了不少麻烦……所以，很抱歉。”

梁唯深:“什么麻烦？”

要她细细说，闻溪一时也理不出个一二三来。

“现在...就在添麻烦。”

五楼的距离不算高，背着她上去梁唯深呼吸也重了几分。到门口，闻溪庆幸自己有每天带垃圾的好习惯。

梁唯深直起腰:“我觉得麻烦的事情从来不做。”

换言之，他愿意去做的，就不会觉得麻烦。

闻溪攥着钥匙的手紧了几分，喉咙里卡了些话堵着，好半天过去，也只闷出句:“谢谢。”

梁唯深勾了下唇:“衣服还用？”

他的校服还披在自己肩膀上，闻溪连忙取下来，没给他:“我洗干净再给你可以吗？”

“我穿了一天，你拿了不到十分钟，怎么证明是你弄脏的？”

她证明不了。

闻溪挣扎:“当做我对你的感谢。”

“不用。”梁唯深自己拿过:“它有洗衣机，不用你特别负责，走了。”

下午六点，一切归于平静。闻溪撑着随便收拾了一下客厅的衣物和家具，洗漱后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心里一片寂静。

她不想神化梁唯深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可他的礼貌和风度是刻在骨子里的，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经过长时间的侵蚀，白色墙壁的屋檐泛黄，闻溪在床头贴了小面墙的蓝色壁纸，额头贴上去，脑子里全是梁唯深的模样。

……

周六，闻会如言带了朋友来家里。闻溪早上六点多被痛醒，吃了两片止痛药又眯到八点多，刚从卫生间出来，闻会就撵她去买菜。

“买几斤新鲜肉沫回来，还有蔬菜和调料，饺子皮要现打的，你秦姨半个月才从医院回来，再买只鸡。”

什么秦姨，她从来没听过。

回房间换了身舒适的衣服，闻溪取了个鸭舌帽出门。先去取款机上取了两百块钱，才调头去生鲜超市。

对于买菜，她早已轻车熟路。刚开始是主动往家里添置，后来就是照着闻会的要求购买。

买完拎着东西回去，钥匙插进孔里，屋里的交谈也戛然而止。

她要叫秦姨的中年女人站了起来，朝着闻溪笑笑:“回来了。”

“秦姨。”

声音不冷不热。

闻会:“现在这社会不像咱以前，在乡下那会儿多舒服，还是没结婚的好，啥都不用愁。”

“谁说不是呢。”

把东西放进厨房里，闻溪关上卫生间的门，额头上都是汗。

“你这姑娘长恁漂亮，在学校里谈朋友没有？”

一门之隔，秦姨担心她听见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闻会就没什么顾忌，直言道:“谈朋友没啥子出息的，书读得走都是我老祖宗照顾了，要是让我发现谈恋爱的，一刀两断赶出家门了。”

热水袋里灌满水，闻溪拧紧盖子。她刚才在外面买了红糖姜茶，这会儿小腹暖暖的，鼻子却闷了起来。

闻会看不上她的热情，闻溪也不想搞虚情假意这一套，开门点了点头，便径直回房间。热水袋往小腹一放，就把一天闷了过去。

因着放假调休，周日需要补一天的课。前两天的月考成绩需要在国庆之前赶出来，闻溪请了假，乐露上课偷偷用手机告诉她战况有多焦灼。

【今天压根没必要上课，没人在听，考完试都心不在焉了。】

那天一觉醒来，闻溪全身都疼，每块肉都像被锤子锤过一般。以为老郭会让她坚持上课，请假时她还担心会不成功，没想到对方答应的很爽快。

想着只请周日一天的，可闻溪低估了这次例假加病毒的双重伤害，感冒的第三天，她上午打完吊瓶，下午回家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睡醒就和乐露聊上了。

【闻溪！！！】

【我刚才和老郭刨根问底了！！他说你高三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六百加！！不出意外是我们班第一名！】

【我太爱你了！！！】

半躺在床上的闻溪一下坐起，发懵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因为六百加几个字又泛起酸涩，温热的泪珠氤氲在眼眶里。

【真的吗？】

乐露:【真的！你太棒了！】

第一次月考，在一轮复习还没结束的情况下，她就能考上六百加。对闻溪而言，是她对自己努力最大的肯定。

【你呢？】

乐露发了个悲伤大青蛙的表情过来:【老郭说了，有进步，剩下的进步空间趋近于∞】

闻溪扬唇:【老郭还懂数学符号，深藏不露。】

【不说了，抓我来了。】

这次课带手机的人不少，班级群里聊天水深火热。闻溪这种万年都在冒泡的，一分钟新消息就99 了。有人说她第二，有人说她第三，闻溪许愿，希望她能如愿考一次第一。

……

这次的国庆假期，几个人都没约到。

梁唯深和家里人出国旅游，乐露住亲戚去了，卫浩在家打了七天游戏，7号下午急得找闻溪要了十二张卷子的答案，然后花十二分钟抄完了。

一个礼拜不见，熟悉而又陌生。

为了答谢梁唯深上周的帮助，闻溪在收假这天早上特意买了早餐带去，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连着卫浩的也一起解决了。

到教室，她的书理得整整齐齐。分科的笔记本和教材放在一起，笔盒在抽屉的左侧，是她的习惯。

这周两个人坐在倒数第四排，刚放下包，梁唯深便擦着手从后门进来。

闻溪顺势把早餐放他桌上:“他们昨天晚上好像又熬夜了，现在还没来。”

“谢谢。”

三明治是早上在店里买的，一版牛奶拆开，一人分了一盒。

梁唯深这趟出去没什么变化，听乐露说他昨天晚上才到家，估计是没时间奋战，今早也没有要睡觉的架势。

擦干净手，梁唯深也从包里拿了东西出来，是他特意从国外带的几盒巧克力。

“在群里看见你考了第一，恭喜。巧克力有几个不同的口味，看看有没有忌口。”

除了基础的黑白款，还有坚果口味和夹心口味，光是外包装，就一个比一个花里花哨。

“没有，谢谢。”

包装上写了什么英文闻溪没仔细研究，她心里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盒巧克力永远不化，她想收藏起来。

给她一盒，梁唯深又在乐露和卫浩的桌上各放了一盒。

闻溪微微扬唇:“去国外带的吗？”

“嗯。”

“无聊时去逛了商场。”

闻溪笑着把三明治放到巧克力上:“三明治同学也算站上国际市场了。”

可惜巧克力包装盒表明凹凸不平，三明治放上去几秒就倒了下来，闻溪重复了两次，还是倒干脆让它睡在了上面。

梁唯深头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稚气，也弯了唇:“祝你的三明治不要躺平，早日站上国际市场。”

“谢谢你，它会努力的。”

早读结束之后，老郭特意找闻溪聊了几句，问她对考大学有什么想法。毕竟她第一次的月考六百四十二分，还是很有望冲击重点高校的。

闻溪没有过多表示，只简单提了句自己对师范类院校比较感兴趣。

郭天表示认可:“好好考个重点大学，到时候本科研究生一路直走，回来我也好喊你一声小闻老师。”

闻溪笑:“那我周末追着您问题的时候，可别关机啊。”

“那不行。”

“关心我可以，工作不可以。”

中午放学，为了庆祝她考第一，闻溪和乐露挽着手去外面吃大餐。后门比前面热闹，有家面包店的辣牛肉披萨，是乐露的每周必吃榜top1。

点好餐，她们在窗边坐下。

乐露:“你这次考试的成绩叔叔阿姨知道吗？”

“不知道。”

闻溪擦着手指:“告诉他们也没什么意思，一个漠不关心，一个冷嘲热讽，我自己享受喜悦多好。”

“也是。”

“与我共享！”

乐露撑着下巴:“今年你父亲来看过你吗？”

“还没。”

“生活费照常给了吗？”

闻溪点头:“给了。”

“那就好。”

“不过等明年上了大学，是不是该考虑和他提要求涨一涨？不然一千块哪里够生活啊，学校不吃人，离开这里你这小身板骨头渣都剩不下。”

闻溪没想过:“再看吧。”

乐露有个建议:“我觉得可以让阿姨去说，养你是他们的责任。”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么讲，但是要低声下气去求他们，闻溪做不来。

“现在还撑得下去。”

六寸的披萨上来，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身体一好闻溪就管不住嘴点了杯冰可乐，喝了一口就被乐露放到了一边。

“我妈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中医，等她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你这身体还得从里根治，老这么疼也不是办法。”

闻溪摇摇头:“每次我被阿姨检查的时候，都像手术台上待宰的羔羊，还没开始就已经投降了。”

乐露爸妈都是医生，见面就像穿了隐形的白大褂，让她恨不得退避三舍。

“哎呀，你不要担心钱的事情，我的钱包鼓着呢，都够你喝好几个疗程了。”

闻溪给她大块披萨:“已经闻到味了，苦苦的。”

乐露拍板:“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