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身份证上的日期来算,梁唯深十二月出生,也是26岁,但比她要大一个多月。
十六岁正式相识,十八岁相爱又分开,再遇见,去见她的路上畅通无阻。
受伤的脚趾没有及时处理,闻溪费力把沾染的血处理干净,外翻的皮肉颜色暗红,消毒上药是钻心的刺痛。眼泪混着消毒水砸到地板上,纱布刚贴上去便渗透血迹。
身侧手机震动,闻溪模糊的视线只扫到后四位数,没再看。
谭凯的事解决,她不知道他现在打来,是什么意思。
没有备注的号码连着打了三次,闻溪都没接,第四次响的不是电话,是门铃。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刺耳的铃声响了几下,门不见开,梁唯深打了第四个电话进来,还有一条她漏掉的短信。
【闻溪】
是他的口吻。
再不接,他按门铃的手法早晚扰民。桌上放着湿纸巾,闻溪抽了一张擦掉脸上的痕迹,接起他今晚的第五个电话。
静了几秒,梁唯深先开口:“闻溪,开门。”
她咬牙坚持:“梁先生,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开门的必要。”
“闻溪,你不会以为,我今天才知道你住这?”
她刚擦的泪又落下。
咸涩打湿唇瓣,毫无血色可言。
“梁唯深,我求你,你走。”
他的声音听着比她更凄凉。
“闻溪,我也求你,开门。”
“好不好?”
梁唯深是家中独子,父母都在体质内,给予他的爱从不吝啬。认识他起,闻溪记忆里他就是个骄子,性格开朗、谦卑有礼,做事沉稳,对人虚心。
和现在卑微的他天差地别。
搬进来后闻溪换了智能锁,从外输入密码有语音,从内推开只能听见厚重沉闷的解锁声。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只按下门把手,便没再管。
跟着一起打开的,还有梁唯深的心。
擦药时头发一直掉,闻溪随意绑了两圈,松松垮垮的。脸上泪痕明显,脚趾包着一个白色的鼓包,偏头不看他。
“你来做什么?”
梁唯深心情烦闷,下午在医院就把衬衫弄皱了,尤其是领口的位置,乱得不像话。
他进来,带上门:“来亲你。”
闻溪连着后退两步,瞬间浑身炸毛。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梁唯深眼神坚定:“闻溪,再退几步,或者我抱你去沙发,坐着,能多挣扎会儿。”
百平不到的两居室,厨房被推拉门隔开后,她的客厅显得极为狭窄。退了几步,闻溪腿就抵到了餐桌。
“梁唯深……”她哭腔明显:“我不同意……”
“闻溪,由不得你。”
他在亲热这件事上,一直是个很强势的人。
男人眉眼冷峻熟悉,渐渐靠近的体温燥热,闻溪抬手抵住他的肩膀,却被他掐腰提起,放到餐桌上。膝盖上按下来的手劲不大,轻而易举就将她并拢的腿分开。
“啪嗒”一声,拖鞋掉落。
梁唯深倾身,压着她被迫后仰,撑着手和他拉开距离。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闻溪手掌推着他的肩膀,左边眼泪挂在眼皮上要掉不掉,右边滚烫砸进他掌心。
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梁唯深下巴往前一凑,唇瓣落在她偏头躲避的侧脸上。
湿热,温润。
闻溪心间颤抖,做着最后的挣扎。
“梁唯深……我脚疼……”
指腹捏着她的下巴,闻溪不得不转头面对他。
不止她在哭。
“闻溪,我比你疼千万倍。”
他们的初吻契合在春天一个温暖的下午,梁唯深抓到在教室里落单的她,看着阳光打在她粉白的脸庞。
闻溪那个中午没睡着,手边的世界地图被他拿起来,架在窗户生锈的栏杆上,他温热的呼吸在侧脸上徘徊许久。
压在脸下的手臂发麻,闻溪紧闭的眼皮轻颤,在睁开眼的前一瞬,梁唯深湿润的唇瓣落在唇角,把她框进了他的世界里。
他中午喝了饮料,桃子味。
时隔七年的吻,男人发了狠。
像是怕她逃走,梁唯深的手紧紧箍在她的后腰,俯身直取唇心。
四唇相贴的瞬间,闻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酸软的感觉透过血液渗进骨头里,侵占了她的全部。
不闭眼的亲吻对现在的闻溪而言就是上刑场,梁唯深要亲眼看着她失态,看着她挣扎无果,渐渐放弃抵抗。
许久,他唇色渐深,呼吸一阵急促后平缓下来,吮着她脸上的泪。
轻声低喃。
“闻溪,我好想你。”
……
……
“闻溪!”
“我们又可以做同桌了!”
“太好了!”
十五岁那个夏天是炽热的,闻溪凭借自己的努力远超分数线考上了宁京二中,读上了全市最好的高级中学。
并结识了她最好的朋友,乐露。
闻溪是典型的文科女孩,上高中之后对物理科目自动触发了防御系统,即便是每天抱着书啃,成绩依旧停留在四五十分,大大挫伤了她的信心,所以她分班时,果断选了文科。
“是啊,真好。”
彼时的她坐在几平米的房间里,小窗户上的挂着暖黄色的窗帘,一张单人床紧靠着墙壁,几套衣服挂在铁架上,风吹着树叶窸窸窣窣。
闻溪放假基本不出门,忘了剪的长发快及腰,挂掉和乐露的电话后,她扬唇翻开新一页数学题。
笑不露齿,眉眼柔和。
泛黄的书桌上铺了张漂亮的粉色碎布,桌下纤细白皙的长腿踩着地,前后跟来回交替踩点,表示她的愉悦。
宁京二中的报名时间有两天,高三提前一周开学,闻溪和乐露都选择周六去开学报到,结束后一起逛街。
报完名回去的路上,乐露手搭着她肩膀,心情美得不行。
“真不错,又和我美丽的闻溪妹妹做上同桌了,晚上回去问问帅哥想不想坐我们后面,开学再竞选个班长,人生,不要太完美!”
闻溪眼尾上调:“哪有帅哥?”
“梁唯深啊!”
好耳熟的名字。
“他和我们一个班吗?”
乐露诧异:“你没看?我还特意给你把名字标出来了!”
是吗?
闻溪老实承认:“……没看”
知道和乐露在一个班后,她就埋头啃题去了,班里有没有其他眼熟的人,她还真不知道。
“没事,晚上回去看,觉得谁OK咱就去邀请,坐我们后面,保驾护航!”
闻溪觉得,希望不大。
“坐我们后面会无聊。”
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我在的嘛,放心。”
宁京二中离市中心有段距离,出校门一段长路上都是商贩,道路两边刻意修剪过的绿植枝繁叶茂。
没开学都不见面,聊着聊着乐露就把话题聊到了她身上。
“这就是假期不出门的好处吗?我妈非要拉我出去晒太阳,给我晒得都没人样了,人字拖在脚背都定了型……”
“你这长腿白的,顶着太阳直晃眼睛,简直无法原谅!”
“这裙子好看~我也想要!”
走了段路,闻溪帆布鞋鞋带变松,她停下。
“厂家直销,仅此一件~其实是有天晚上出来丢垃圾在超市门口花二十块买的,你的魅力无需装饰,我的就是你的。”
乐露叉腰大笑:“这话我爱听!”
闻溪勾唇,把手里耳机线缠绕的MP3给她。
“我系鞋带。”
“等等,那个人好像梁唯深?”
闻溪微微弯下的腰直起。
“梁唯深!”
高一时闻溪见过他的脸,后来也眼熟过。
真的是他。
正值青春的梁唯深,身上透着少年的英气,和他独有的斯文气质。蓝色自行车在他脚下平稳前进,腰身前倾目视前方,让肆意的风将他短发拥护。
乐露:“运气不错,在这儿遇到了~”
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梁唯深速度放缓。自行车出于惯性停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闻溪礼貌浅笑。
看了她一眼,梁唯深开口:“有事?”
“没有。”乐露直言:“我和闻溪想邀请你坐我们后面。”
他反问:“我们一个班?”
“对。”
梁唯深没犹豫:“不了,谢谢,我已经约了朋友坐后排。”
闻溪不止一次听乐露说过,他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而且性格极好,毫无缺点。
他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清澈,像山泉水,悦耳。
“这么快,不考虑?”
梁唯深点点头:“不考虑,我赶着报名,先走了。”
至此,他们高二一整年的交集,埋在他自行车扬起的灰尘里。不回忆,就想不起。
高三是个神奇的时间节点,在最想放肆的年纪被束缚,拼着对未来的最后一股气。
宁京二中的年纪,比四个闻溪还要大,建校以来的优秀教育观念,一直传承至今。
闻溪这一届,有理科班25个,文科班21个,除掉高三(26)和(27)两个被寄予厚望的文科班,他们所在的高三(28)班,竞争也十分激烈。
班主任郭天,是个有点糟糕的老头子。在山里长大,和庄稼说了大半辈子英语,口语还是非常一般。但是对于如何做题有独特的分析能力,让他们班每次英语平均分都遥遥领先。
高三开学,郭天用英语把全班都夸了一遍。
他对梁唯深说:你是hundsome的,like年轻的me。
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对闻溪说:hope you can cee,这片沙漠遍地open flowers.
又对乐露说:其实太阳出不出现都没关系,because we have you in our class.
“哇噢!”
当下,这个带着厚重眼镜挎着军绿色斜挎包和她们差不多高的男人,在乐露心里帅过所有时尚杂志的男模特,让她对高三一年的班长生涯都满是憧憬。
把全班46个人夸了个遍,正当大家喜悦感动落泪斗志昂扬的时候,郭天带着他用到发亮的小蜜蜂站上讲台,清清嗓子。
“为了提高大家的学习成绩,形成学科之间的互补,本学期试行男生女生混坐。”
“啊?”
上一秒温情团结,下一秒班里就炸开了锅。
“什么男女混坐?”
有女生反对:“我们才不要,夏天男生臭烘烘的,都是汗怎么上课!“
“我们才不要~”卫浩掐着嗓子学,学完又吐槽:“也不知道是谁,扒在篮球场上尖叫呐喊……好帅!卫浩是我男神!”
“呕!”
卢思思红了脸:“你个臭耗子乱插什么话?哪阵风灌进你耳朵里耳膜炎了,话都听不清!”
卫浩又犯贱:“话都听不清~”
本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他们这么一吵,反倒和谐了下来。郭天拍拍桌子:“行了,赶紧的,下节课之前必须换好。”
“呜哇!”
乐露真的伤心了:“老郭我恨你……啊我不要和闻溪分开!”
“班长就要起到带头作用。”郭天手一指:“闻溪去和梁唯深坐,帮他补补英语,还有你那个卡在120分的数学,向他多学习学习,140没有,130怎么着也得搞上来!”
“其他人也一样!”
听见安排,闻溪下意识回头看向梁唯深,和他盯着自己的眼睛不偏不倚,撞了个正着。
几秒后,他先回头。
高一在耳边听过几次他的名字,高二分到一个班,一整年两个人都没说过一句话,高三,终于有了交集。
闻溪的心,在一点一点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