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方振衣已打定主意跟着柳成舟,自然便和盘托出:“这血蛊主要靠吸食宿主血液生存,从而控制宿主,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顾萧想起虞迟那癫狂的样子,不禁问到:“若是种给已死之人呢,会怎么样!”
方振衣道:“这血蛊乃岐山教禁术,本身会的人没有几个,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当时青莲邀请我帮忙时,并未透露过是给死人用的,我只给出了还在试验中的蛊母,活人尚且没有试过,就更不清楚用在死人身上是什么效果了。”
方振衣宽慰道:“百蛊皆有解,这血蛊解起来也简单,如果是活人,只需要进行一次换血即可。”
可青莲必然是将此蛊用到周文钥身上,让周文通以为自己心爱的女儿死而复生了,从而掌控玲珑教。柳成舟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杀死蛊母?”
方振衣忖度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道:“按理说活人死了,血液不再流动,蛊母自然便死了,但听顾少侠的意思,青莲应该是用给死人的,那么只能将蛊母逼出,再做销毁了。”
“只是这蛊凶狠异常,稍有不慎,恐取蛊之人会沦为宿主。”
柳成舟问到:“可有什么保险一点的方法?”
方振衣笑了笑道:“血蛊因喜食活血,所以在极寒的情况下会进入休眠,到时候取蛊自然简单。不过我没有真正去试过。”
顾萧不禁疑惑:“那之前这蛊是如何保存的?”
方振衣道:“并没有保存,这只蛊母是我根据禁术模仿提炼而成。”
顾萧心说你这可真是害人不浅啊,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青莲居心不良,三人收拾好东西一路南下,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到了唐家堡脚底下。
唐家堡远不如云鹜山庄富丽堂皇,反而明明作为四大家之一,稍显落魄。经过岁月摧折的石碑掩藏在茂盛的竹林下,拨开青叶,查看石碑时,能看到一层风化脱落的痕迹,好似已无人洒扫,它如此腐朽,但仍旧坚强伫立,就像唐门本身,已经从头腐烂到了脚跟,却因着杀人越货的手笔独占鳌头。
到了唐家堡后,顾萧感觉如芒在背,仿佛每时每刻都有好些人盯着自己,他知道这些唐门中人都善于伪装,肯定会在暗中监视他,但他仍然很不习惯。他们三人为了养精蓄锐,在山脚的唐家集找了个客栈歇脚。
顾萧总感觉毛毛的,坐在客栈大厅也忍不住四处探看,但一无所获,反而别人看他疑神疑鬼,不由自主地躲避。
顾萧有些焦躁不安,问:“我们三人何时潜入唐门?”
柳成舟道:“谁说只有三人。”
顾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当时柳成舟可是单枪匹马来的云鹜山庄,难道慕容献在暗处接应不成?
柳成舟见他陷入沉思,不禁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道:“我与七杀做了个小交易,凶鲎与囚鲸自会通知血重楼的人来唐门助我。”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等人。”
顾萧有些担忧道:“一味的等我实在是心里难安,不妨先去查探一番。”
柳成舟听了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让方振衣留守,他俩打算潜进唐家堡先找出花海棠所在。
是夜,月明星稀,秋风萧瑟,顾萧与柳成舟换上夜行衣,一起来到了唐家堡。蜀中唐门素有险绝之说,入了界,便是陡峭的山路,他们一路攀上了顶,之后便是各路耸入云霄的山脉通过铁锁相勾连,比思寤峰之险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每隔一定高度,都设有简易的哨台,此时上百个哨台灯火通明,幽幽火光勾勒出群山交错的轮廓,犹如无数头蛰伏的野兽,仿佛在等待着吞噬掉不自量力的外来者。
冷雾随风而起,顾萧打了个寒战,柳成舟从腕底解下一个小巧的圆筒所制暗器将它绑在了顾萧手腕上,“此乃天魔雨,发射之后,会在对方头顶爆开呈伞状,淋下的毒雨如被沾上,骨肉尽烂,且一旦腐皮遇火,不烧完是不会熄灭的。”
顾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新奇的玩意儿,眼里充满了好奇,柳成舟继续道:“唐门除了毒药暗器外,近年来也逐渐向火器倾斜,火器的杀伤力远大于普通的暗器,且范围也大得多,若不幸遇到使用火器的高手,天魔雨便是此人克星,你且收好。”
顾萧点了点头,柳成舟又将应雪剑解下来递给顾萧,“你拿着它防身。”
“那你用什么?”
柳成舟掏出数柄柳叶刀,随即又藏于腰后,道:“我有这些就够了。”
两人打算分头行动,最迟两个时辰后,两人再于此地汇合,柳成舟给他介绍道:“唐门总共分为暗器、火药、毒物三大宗,下辖十大部,用以制作、提炼毒药,暗器的设计与保管,火器的使用与贮藏,以及训练内门弟子、警戒护卫与巡逻出击,分配杀字一号榜的任务等,共计十三峰。”
他朝左边指到:“这七峰乃三大宗与暗器所属,三大宗都是唐门的内门弟子,唐门虽有三宗,但一直以暗器为正统,火器与毒物不过是辅助,所以右边稍矮的六峰,属火器与毒药,每座峰下皆有暗牢,我虽然没去过其他峰的暗牢,但构造应该是一样的,在暗牢入口处会有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纹着一只诡异的面具,唐门中人若有叛逃,普通弟子直接就地诛杀,内门或高阶弟子将会关押至暗牢,日日受刑,直到唐门十三峰的长老们商议出惩戒之策,方得解脱。”
顾萧听了不禁皱眉:“如今已过十一日了,花海棠恐怕是……”
虽然他不愿意相信花海棠死了,但唐门的阴狠毒辣他也略有领教,花海棠一个弱女子,怎能忍受多日酷刑,顾萧当下愧疚难当,都怪自己一意孤行,带她涉险还没有照顾好对方。
柳成舟不以为然道:“花海棠没你想象的那般娇弱不堪,她用毒已是至臻化境,即便镣铐加身,只要她想下毒,就没人能阻止,而且她是柔水仙唯一的徒弟,唐水柔如今虽不在唐门担任要职,但她为唐门付出良多,十三长老都会卖些薄面。”
顾萧点了点头打起精神,“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查探一番吧。”
十三峰会,天绝堂。
十三个戴着花纹各异的老者坐定在一张黑色的长桌旁,而一位极美的女子正端了茶款款走来,女子黛眉如一弯月,明眸善睐,朱唇皓齿,芙蓉玉面,端的是仙姿玉貌,袅袅如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她此时垂首卑躬,端茶倒水,每送上一盏茶,那明亮的眸子便暗上一分,直至十三盏茶送毕,女子怅然地叹了口气。
此人正是唐水柔。
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看上去仍如不过双十的少女,她丹唇轻抿,留下让人心疼的咬痕:“我知我这要求着实让各位长老难办,但事已至此,难办总有难办的法子,各位长老意下如何?”
在座共计一十四人,除了唐水柔外竟无一人敢言,昏暗下,仔细辨别便会发现这些人都嘴唇青紫,面色苍白,典型的毒素入体,而他们看向唐水柔的目光有的充满了阴毒怨恨,有的充满了惋惜怜悯,但唐水柔通通都看不见,她柔媚地笑了笑,最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呷着,上好的碧螺春清香怡人,让她舒展眉峰,等了半天也没有人给她想要的答案,她将茶盏轻轻放下,薄唇吐出的话也变得无情起来,“各位长老这是都笃定我不敢动手了?”
唐水柔轻轻一弹指,众人面前的茶杯里的水已变成了碧绿色,几乎所有人都骇然失色,其中一白眉老者终于忍不住道:“你…竟下此毒手!”
“您这话说的不对。”唐水柔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指搅了搅自己茶杯里的水,神色自若地喝了下去,“早先我以礼相待,不过是求各位长老给个薄面,放我那逆徒一条生路。”唐水柔微微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随即嘴角的笑容消失,厉声道:“可你们竟然夜半偷袭我,先前的鸩羽之毒我也只当是各位老糊涂了,小作惩戒而已。”
“我撇下面子,你们个个都不识趣,非要让我难做,干脆把你们都杀了,唐门尽入我手,我让谁生便谁生,岂不快活。”
白眉老者因着她这一番话更是气急攻心,脸色涨红,捂着胸口险些喘不上气,指着唐水柔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
唐水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撕下最后一层温柔的伪装:“茶是你自己喝的,选择也是你自己做的,老东西,你想让我绝后,我先送你上路。”
一双修长玉手按在了老者两侧太阳穴,恐怖的内力被她灌入指尖打进老者经脉,老者无助地瞪大了眼珠子,血泪自他暴突的眼眶流下,唐水柔云淡风轻地收了手,老者的头无力地垂下,已然死透了,在座的人不禁人人自危,尤其是喝了茶的人,更是失态地用手扣着自己喉咙根,想催吐出来,唐水柔将老者尸体推倒在地上,柔弱无骨地倚进了属于死者的位置,白皙玉足已经毫不怜悯地踩在了老者死不瞑目的脸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你们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的提案各位现下考虑得如何了?”
老者恐怖的死状近在眼前,有些人虽心里厌恶,但也惜命,便曲意逢迎道:“不是我们非要如此,只是令徒的确背叛了唐门……”
唐水柔冷笑道:“秋山长老这是在否决我的提案了?”
唐秋山连忙摆手:“只是希望水柔妹妹也多考虑考虑我们的难处。”
唐水柔不屑地哼了一声,她那逆徒被捉回来处刑先不说,她不过是拉下脸求人轻罚,这群人却觉得她是绊脚石,迫不及待想要将她除去,岂还有和谈的道理。
唐水柔见他套起了近乎,也装腔作势道:“秋山哥哥,早先我不过是要你们放了我唯一的徒弟,如今也不外乎加了一条,让她从唐门除名罢了,我又不是要那天上的月亮,怎称得上是为难?”
一入唐门,叛逃者死路一条,脱离者更是闻所未闻。唐秋山拧着眉头,干脆道:“你还是要天上的月亮罢!”
眼见谈判情况急转而下,唐水柔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你们都去阴曹地府再为唐门效力吧。”
“且慢!”唐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闪,阎罗针已瞬间穿过了唐秋山的喉咙,唐秋山惊愕地捂住几乎融成一个黑点的伤口,一句遗言也没来得及说,就倒了下去,就连自诩心狠手辣的唐水柔也微微吃惊。
但很快她就敛了眼底异色娇笑道:“衍哥哥这是何意?”
唐衍也是出其不意占了先机,但鸩羽之毒发作很快让他面色更青紫了一分,他抹去唇边血迹,这才缓缓开口:“水柔妹妹莫要紧张,如今唯一反对的人死了,我们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其余十一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何时同意了唐水柔的议案,但个个都是人精,转念一想,嘴再硬硬不过这条命,皆是换了笑脸互相寒暄起来,一堂会议顷刻又变得和谐融洽,唐水柔轻笑着点了点唐衍乌紫的唇,“还是衍哥哥有办法。”
只见唐衍嘴唇的青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面色也逐渐恢复正常,其他人见状皆是不可置信,难以相信唐水柔连解毒的手法也如此高超,不愧为一代天才!唐衍面露喜色,轻揽唐水柔柔弱无骨的腰肢,一脸谄媚地凑上去:“我知道花海棠关在哪里,我来为水柔妹妹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