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顾萧撕心裂肺的呼喊,却如同老旧的风箱,喑哑又刺耳。青莲看着眼前的景象皱了皱眉,囚鲸更是被恶心得不顾形象地背过身去,止不住地反胃呕吐。
顾萧无法形容他看到的景象,这是他这辈子闻所未闻的,上一秒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在下一瞬已被数不清的红色小虫子撑破并吞噬,无数虫卵如漫天星屑一般炸开,混合着红白的血肉,溅射在地上、墙上和他的脸上,而骨头早已被啃噬殆尽,疯狂的蛊虫还在不停地蚕食着地上的肉屑,顾萧疯了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用力踩着地上的虫子,血与泪斑驳了他整张脸,他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地跪了下去,而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的蛊虫在烛火的牵制下已经偃旗息鼓,渐渐停止了挣扎。
青莲忍住恶心,愈发张狂地大笑起来,伸手掰过顾萧已经木然的脸,温热的烛火几乎贴到了顾萧脸侧,青莲端详着他脸上数不清的血痕,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顾萧,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没有你,虞迟又怎能有机会趁虚而入,没有你勾结魔教,赵长黎又怎会信我,没有你做柳成舟的绊脚石,又怎会有今日再决云鹜山庄,你啊——如此助我,我倒是不该杀你了,哈哈哈!”
青莲挥了挥手,示意凶鲎接过自己手中的铁钩与烛火,“今日勉强是尽兴了,剩下的你们玩吧。”
凶鲎其实早已被恶心得没了心思,但他不敢说一个不字,狗腿地接过东西,哈着腰目送走了青莲。囚鲸这才打了个寒噤,摸了摸自己手臂,阴凉的感觉如芒在背,他一把夺过凶鲎手中的铁钩扔回了炉子里,开口道:“我竟一时分不清谁是正道,谁是魔道了…”
凶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有些感慨道:“怒蛟离开是对的……我们兄弟也是时候想一想退路了。”
凶鲎刚想将烛火熄灭,腿脚却被人拉住了,他有些吃惊地低下头,却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面的黑几乎要把人吸进去。
“……你们与怒蛟一样也是七杀之一?”
凶鲎点了点头,顾萧接着道:“帮我接骨,我跟你们……谈一笔交易。”
这对凶鲎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看了囚鲸一眼,囚鲸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凶鲎蹲下身,三两下便将顾萧错位的手接了回去。
顾萧已经对疼痛麻木,任何的疼痛都比不过他胸中无法抒发的仇恨与愤怒,他极为利落地点住身上大穴替自己止血,双指滚过滚烫的喉咙,干脆点住了哑穴,有些笨拙地传音入密道:“我与怒蛟算是有些交情,想必你二人也知晓我的身份……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我早已知晓你们七人当初是不愿违抗老教主之命,才远走南下谋求生路,但你们的心中仍有血重楼……我也不会让二位难做,且告诉我,阿敏身上的蛊虫为何物,他日若你们在云鹜山庄无法容身,带上我的信物,自然可以回到幽州城谋一份差事。”
囚鲸与凶鲎面面相觑,思来想去都觉得这点情报交换划算极了,便点了点头,但囚鲸心思玲珑一些,便道:“你如今自身难保,若你死了,你又怎敢笃定柳成舟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顾萧看了囚鲸一眼,转而撕下自己一侧下摆,翻到内里,用牙齿咬住掌心翻卷的皮肉撕扯,凶鲎看得脊柱发凉,忍不住后退些许,而顾萧掌心的伤口被再度撕裂,源源不断的鲜血汨汨流出,顺着他垂放的手滴到指尖,他收拢手只余染红的食指,颤抖着写下一封推荐信,笔锋间已见三分凌厉,写完之后顾萧将它递给凶鲎道:“说说那蛊的事情吧。”
凶鲎咽了口唾沫,还是囚鲸如梦初醒,将它接了过来,继续道:“是传说中的血蛊。青莲怎么得到的蛊母我们不清楚,但这血蛊可以让死了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也可以令病入膏肓的人像刚才那个孩子那样……不人不鬼的活着,那个孩子只是失败的试验品,但是我听说,青莲已经成功了,他打算将蛊用在周文通之女身上,再用你跟柳成舟交换仙草醉梦生,从而控制周文通,掌管玲珑教……”
顾萧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将剩余的下摆撕成长条,扎在一起做成简单的绷带,他见囚鲸的话告一段落便道:“可有金疮药?”
囚鲸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有些无措地掏出身上携带的药打算递给顾萧,又想起他手心惨不忍睹的模样,不禁有些踟躇,但顾萧显然没有时间跟他磨叽,用另一只手拿过药,撒在伤口处,缠紧了绷带,继续问到:“是何时通知柳成舟带上醉梦生的?”
凶鲎简单回想了下日子,答道:“八日前。”
“那他快到了。”
凶鲎吃惊道:“不可能……就算他没日没夜的赶路,怎么也要十日左右!”
顾萧是见识过墨云的厉害的,于是他此时竟难得的有了丝笑意:“最后,二位我有一个提议,想不想跟我一起冒个险。”
“什么?”
*
唐岳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快马加鞭赶回的唐无垠,而是魔教教主柳成舟,更没有想到对方竟单枪匹马一人独上云鹜山庄。
柳成舟曾为唐奉青时,他俩不过点头之交,所以柳成舟也省了寒暄,开门见山道:“他在哪儿?”
他指谁,两人心知肚明,但唐岳显然不可能告诉柳成舟答案,所以他也爽快利落:“在唐门之时我俩倒是没机会切磋,如今可否让我见一见你当初令张真人惊才艳艳的一剑霜飞雪舞?”
柳成舟看着唐岳稍显老实的国字脸,淡淡道了一声好,随即拔出了背后的应雪剑,莹光如玉,笔直通透,柳成舟轻舒一口气,再看唐岳时,凌厉的锋芒早已气势如虹,剑花轻挽,寒芒如雪,簌簌而落,果真如飞霜漫舞,天地霎时一色,皆为银装素裹,唐岳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叹道:“好美……”
美到他甚至不知纷飞的雪何时划伤了自己。
柳成舟收了剑,看着还有一口气的人,冷冷道:“剑你见过了,若想活,就告诉我他在哪儿。”
唐岳捂住胸口的伤,失血过多让他手足发冷,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柳成舟笑了笑:“在倾霄殿……”
柳成舟扔下一瓶金疮药给他便要离开,唐岳有些不解,他们可没有什么同门之谊可言:“你为何又要救我?”
柳成舟自然是清楚唐门规矩的,他不再耽误,只应到:“需要你活着去领唐门的罚。”
而柳成舟走后,唐岳立马放出了通知的红色烟花……
青莲看到烟花后,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又要走回头路,只是在幻想着,柳成舟见到他千疮百孔的心头肉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再次回到倾霄殿,一路走到最显眼的那个裹满了黑布的房间,兴致盎然地推开了门。可推开之后,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地上残余的血肉已经被简单收拾过了,小小的、一览无余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青莲捏紧了拳头,魔教出来的走狗,果真是信不过的东西,他拍了拍手,唐言此时正好与他的手下一起赶到,见到空空如也的屋子顿时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有些埋怨:“我早叫你断他手脚废他武功,如今倒好,紧要关头人不见了!”
“闭嘴!”青莲还没有来得及贴上新的人皮面具,那副骇人的面孔阴沉起来更是可怖,连唐言也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心有不甘地将气撒给了赶到的唐门弟子,骂到:“还杵着干什么,都给我去找!掘地三尺都要把那个小贱人找出来!”
唐言刚吩咐完,手下的弟子还未行动,没想到柳成舟这尊煞神竟来得如此迅速,修长玉立的身形已经出现在门外,唐言不禁讽刺道:“唐无垠都还没有回来,倒是先等到了你,看来他在你心里是真的很重要。”
柳成舟看着屋子里无法形容的惨状,捏紧了拳头,森寒的目光看向青莲:“他怎么样了?”
青莲慢条斯理地拿出新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幽幽道:“你若肯乖乖交出东西,他自然一切皆好。”
可偏生柳成舟也是块硬骨头,他摇了摇头:“你们宫主的确有将醉梦生交予我,并曾出一计,让我在花上下毒,令你即便拿到它也无福消受,可惜——我却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已经把它烧毁了。”
“你!”青莲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举世罕见的仙草,岂是说烧就烧的?若不是玉兰不相信他,不愿意赠他仙草,他何苦千方百计地去埋伏顾萧,青莲忍下恶气,声音不禁还带出了一丝笑意:“你如此绝情绝义,倒显得我善良可亲了,这一屋子的血也勉强配得上当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柳成舟果然脸色难看了起来,周身散出寒气,离得稍进的人瞬间冷得如入隆冬腊月,唐言捏紧了拳头,深知单打独斗自己并不是柳成舟的对手,便打了个响指,众多唐门弟子眨眼睛便将小小的房间塞满,他扬声道:“在座的各位师弟师妹,或多或少都受过我师父的照拂,如今仇人近在眼前,该当如何?”
人群中不知是谁激愤地大喊一句:“杀!”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柳成舟扫了他们一眼,凛然又纯粹的杀气令他的眼神冰冷又可怖,被怒气沸腾的人群竟有一瞬间奇迹般的寂静,紧接着便是紧张的兵戈争鸣之音。
找死。
柳成舟的双眼霎时变成了血红色,唐言紧张唤到:“不要看他的眼睛!”
但紧接着,柳成舟已经拔出了应雪剑,天光与剑光淬成一色,剑锋未到剑气已成,恐怖的气压几乎让他们喘不过气,整个人动作迟缓,连挥舞兵器都像是在做慢动作,显得分外滑稽可笑,那双红石榴一般的眼睛就像来自九幽黄泉的恶鬼,只消一眼,整个人便迷失在一生中最痛苦的梦魇里。
唐言看着手下纷纷丢掉兵刃,抱着头发疯一般或惨叫或以头抢地心急如焚,而他自己对上这磅礴的威压也已见颓势,他心有不甘道:“青莲!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青莲终于贴好了他的人皮面具,那张美得近乎妖冶的脸此时正笑意盈盈,他以手捻诀,金色莲花开得正艳,瞬间在他指尖迸开,而后与强大的剑压撞在一起,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一晃,涤荡之后,房间里地板上未干涸的血迹皆被外扩拉成无数的长丝,尖锐而刺目。柳成舟收了招,如今整个屋子里除了唐言与青莲,再也没有第三个站着的敌人了。
“我师兄如今人在哪儿?”
唐言吃了瘪,此时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他看着柳成舟恶劣地说道:“你来晚了,小J人已经被我们玩死了!”
柳成舟倒不吃他的激将法,地上的血虽然多得可怕,看着极为骇人,但青莲想要掌控周文通执掌玲珑教,单靠一张嘴皮子上下一碰是不行的,不然也不会剑走偏锋想要这流云绮仙草,既然要谈条件,他就不可能真的将师兄杀了。柳成舟略过气急败坏的唐言,直面上青莲:“不谈交易想求死,那就一起上吧。”
青莲抚着鬓边梳得整齐的青丝,心里那口恶气愈演愈烈地在胸腔激荡徘徊,若没有流云绮仙草,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让周文通相信用血蛊复活的周文钥就是他的宝贝亲女儿,若得不到玲珑教的鼎力支持,他根本无法抗衡血重楼!仙草被烧是真是假都不重要,柳成舟的态度强硬,便就是没烧,也是不肯给的,而如今,他手里最大的牌,竟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偷偷溜走了,这无疑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他眼里凶狠的光明灭扑朔,又被纯粹的恨意覆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命在,不怕没有机会。
青莲终于将那口气吞回了肚子里,“你没有仙草,我们自然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若还在这里耗着,你那受尽了皮肉之苦好不容易逃出云鹜山庄的宝贝师兄,想必都不用我的人出手,就已经失血过多去见阎王爷了。”
柳成舟盯着青莲的脸,一时间不太确定这话是真是假,他想起那股没有理由的心慌,再也不愿冒任何的险去赌,他要亲眼看到顾萧还活着才能心安!于是只能警告地看了青莲与唐言一眼,新仇旧怨皆是暂缓一边,运起逸尘青云开始搜寻倾霄殿的每一个房间。
没有那骇人的杀气威慑,唐言终于放松了所有的神经,整个人满头大汗几乎站不稳,他看着青莲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禁心焦:“接下来要如何?任他离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青莲摇了摇头笑他愚钝不堪:“你再怎么调动你唐门那些虾兵蟹将,都是给他们早早立碑罢了,你我不如先保全自己。占有欲强的猛兽最忌别的东西觊觎他的地盘,等柳成舟把云鹜山庄翻个底朝天,有的是赵家人去冲锋陷阵。”
唐言听了不禁喜上眉梢:“这一招作壁上观真是妙哉、妙哉!”唐言夸完以后不禁又想到这人将唐门也一样视作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顿时有些复杂,但大敌当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等解决了魔教,他再与青莲割席也不迟。
云鹜山庄本就在华容山脉中,顾萧为阿敏收了尸,将她葬在了华容山上。等他做完这一切,凶鲎才道:“用来做实验的孩子的确不止她一个,但都被青莲分开豢养在倾霄殿内,我无从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只能一个一个找了。”
顾萧了然:“那事不宜迟,我们分头去将他们救出来,然后到藏辉殿最大的那颗杏树前汇合。”
其实顾萧并没有对自己救人的提议抱有太大的期待,反而两人一举答应,让他有些暗暗吃惊,但如今他们分秒必争,不是瞎想的时候。顾萧的衣服已经基本不能穿了,他倒也便宜,潜入其中一间空房后,直接扯了颇为花哨的床单,裁做两半,一半把自己裹紧,一半如同和尚的袈裟一般穿过腋下拴好,布料不算长,倒是不累赘,他轻手轻脚地一个一个地翻着房间。如今离新的武林大会还有好长一段时日,云鹜山庄人烟稀薄,倾霄殿大多都是些空房,顾萧进度越快就越是不安,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喉咙的烫伤也让他异常难受,那股灼热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火星子还在他舌尖,又痛又烫,嘴里时不时渗出一股血味,但他不能留下任何踪迹,都是往肚子里咽了去。肩上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深可见骨,在他一直奔波寻找的过程中数次崩裂,床单早已吸饱了血,顾萧便只能脱掉旧的,如法炮制一套新的,一路上他换了四套床单,共计查看三十七间空房,顾萧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禁感叹:赵家人是不是有些太富了。
到三十八间空房时,顾萧已经眼冒金星,他关上门,踉跄地走到床边,连床单都撕不开了,他只好放弃撕成两半的想法,盘坐在床上闭目调息了起来。
他其实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宏大理想,只是不想又一个无辜的‘阿敏’死在他面前,在没有找到破解血蛊的方法之前,他得先让被抓来试验的孩子脱离恶鬼的掌控。而今,只要他一闭上眼,阿敏膨胀成球一般的躯体就在他眼前,越来越大,最终都化为砰——的一声。
“唔……”顾萧皱着眉头,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大摊乌黑的血,整个人的意识也渐行渐远,昏倒在了床上。
等他再一次有意识时,根本无从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顾萧恨铁不成钢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保持清醒,没想到搜救行动他才开始没多久就拖了后腿,再这样下去,怕是天完全黑了他也搜不完划给自己的区域,顾萧刚想爬起来,便听到有异常的动静越来越近,目的就是这间房,他不禁有些急,这些客房除了座椅床被其实空荡得很,他连临时藏身的地方都有限,但现在也容不得他挑剔,顾萧将染了血的棉被一卷,裹在了自己身上,而后钻进了空荡荡的衣柜里。
他轻轻掀开一条极细的缝,盯着门边,很快,来人直接破门而入,顾萧以为会是赵家或者唐门的人,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缩紧,但看到是柳成舟时,不禁吃了一惊,干涩的喉咙发出了古怪的气音。
柳成舟猛地扫向这边,顾萧惊了一瞬,也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要下意识地躲避柳成舟,但刚才发出声音已经让他冒火的喉咙不堪重负,疼得他浑身冒汗。
柳成舟其实也没有报太多的期待,这样的空房间他一路搜了很多间了,却根本没有顾萧的影子,他先是走到了床头,床上床下都空空如也,只是不知为何,这床上少了一床被子,他走到衣柜边,正想开门,却听到了新的脚步声,柳成舟的手一顿,顾萧本想出来相认,被吓得一个激灵,又缩了回去,不知道来的到底是哪路人马。
柳成舟也只能被迫放弃了开柜子的想法,转移到了门后面,来人一把推开了门,便顺势将柳成舟藏在了门背后。
凶鲎扫了一眼屋内,他跟囚鲸划的区域各自都已经找完了,解救了一部分孩子,但迟迟都不见顾萧来汇合,再等下去恐怕他们放走顾萧的事情便要暴露了,到时候云鹜山庄必会更加警戒,他们离开也将困难重重。于是他跟囚鲸商量,一人留在接头处,一人来寻找顾萧。
就在凶鲎瞄完屋内情况打算去下一间房时,柳成舟从门背后踱步而出,陌生的脚步声吓得凶鲎一个激灵,他转过头,看到柳成舟明显吃了一惊。
“原来是七杀之一的凶鲎,你在找什么?”
顾萧看着两人对峙,想起自己写给凶鲎与囚鲸的那封推荐信,他正好也想看看凶鲎与囚鲸到底是什么态度——若是他二人执意要与血重楼为敌,那他们之间也是家事轮不到顾萧一个外人出手,若是凶鲎等人愿助柳成舟一臂之力,只要他说出那封推荐信,柳成舟也不会再为难他。
凶鲎明显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碰见柳成舟,他如实道:“在找一个你也想找的人。”
看来师兄果然如青莲所说,已经遁逃,柳成舟想到那满地的鲜血,不禁担心顾萧伤重,神色更是凝重,“那你是替谁办事?”
凶鲎不禁庆幸出来之前,囚鲸将那封血书给了自己,他掏出来呈给柳成舟道:“我们跟他做了一笔交易。”
柳成舟认得顾萧身上的布料,前不久青莲也裁下了一部分给他,柳成舟立马抢了过来打开,上面的字全是用血书就,能看得出写字的人下笔在抖,笔锋处或晕出血点,或拉扯得惊心动魄,有一种陌生的凌厉,柳成舟越看脸色越难看,针扎一般细密的疼痛侵蚀着他的心脏,难以想象在顾萧身上经历了怎样的酷刑。凶鲎看他表情不对,心里感到不安起来,难不成顾萧骗了他们,在推荐信里做了手脚,这其实是一份只有他俩才能看懂的密信?凶鲎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毕竟自己与囚鲸帮着青莲‘好好招待’了顾萧一番,保不齐上面怎么添油加醋地说了他俩的罪行,凶鲎慢慢地后退,手已经摸上了腰后方的两把匕首。
柳成舟将推荐信贴身放好,“当年的事已经翻篇,我不会再追究,但你需告诉我,师兄他逃向了何处。”
凶鲎握得手指都有些僵硬,却找不到柳成舟任何破绽,好在他听了柳成舟的话及时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虚惊一场,他活动了下手道:“顾少侠要解救倾霄殿试药的孩子,我们三人兵分三路,约好查完了去藏辉殿偏门最大的一棵杏树下汇合,如今只有他迟迟未归,我跟囚鲸担心事情败露,所以他留守藏辉殿,我出来寻他。”
既如此,柳成舟也加入了寻人的行列,两人将剩余的区域做了划分,一起退出了房间。
毕竟柳成舟从来没想过,顾萧会躲在他身后的衣柜里不愿出来见他。
等到两人都走了以后,顾萧这才从柜子里出来,他摸了摸仿佛还未燃尽余烬的喉咙,撕裂的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热烫,他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音节,根本无法吐出一句完整而清晰的话,跟哑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顾萧失落了一瞬间,又不禁庆幸自己忍住了一时冲动,没有与柳成舟相认,不然他这狼狈的模样都要叫柳成舟看了去,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既然柳成舟与凶鲎会搜完剩余的房间,那他便即刻动身去唐门。
顾萧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花海棠还能撑到那时候!
顾萧运起轻功,直奔藏辉殿偏殿最大的杏树,囚鲸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他屏住呼吸收敛了气息,将一切动作放到最轻,熟门熟路地咬破了手指,在树干上写到:二位无需等我,我另有要事,有缘他日可于血重楼再见。
也希望柳成舟看到他留的信后,能带着凶鲎与囚鲸乖乖地回血重楼吧。